等到苏雅博耐着性子和徐老爷吃完饭离开登仙楼,就看到令他担心的人站在登仙楼斜对面的街口看着他。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苏雅博也不顾之前两人的不欢而散,一下就冲到了黎乐冰面前:“多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在陌生地方别乱跑吗?”
“刚才和你吃饭的是不是徐贵?”
虽然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脸庞,但苏雅博却感觉到了对方的漠然和疏远,这样的黎乐冰让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三年前他不是因为监军失职而被察办,为什么会在这里?”紧接着,黎乐冰又是一个问题。
虽然不明白黎乐冰为何会与他讨论徐贵,但苏雅博还是知无不言:“他是丰羽县的县官,大约……三年前上任的。”话说到这里,苏雅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三年,这个时间有些巧合,“你是不是认识徐贵?”
“这种颠倒黑白、罔顾法纪、贪杯好色的小人,我怎么可能认识!”
第一次,苏雅博在黎乐冰的脸上看到了情绪,却没想到会是……仇恨!苏雅博突然有些害怕,眼前的黎乐冰陌生且冷厉,她的身上散发着让人想要远离她的可怕气息,苏雅博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习武之人的杀气,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黎乐冰,在他心目中,黎乐冰就该是天真单纯没有心机的女子,合该被人好好保护着,不知人间污秽。
“乐冰你冷静一点,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苏雅博壮着胆子捧住了黎乐冰的脸颊,逼迫她看自己的眼睛。
大概是苏雅博的举动起了效果,黎乐冰脸上的仇恨之意渐渐退去,但是看向苏雅博的冷漠和疏离却没有好转:“你和徐贵的关系很好?”
苏雅博不知黎乐冰怎么会有此一问,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不是逗弄美人的时机,思量了片刻,认真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能简单地用好或者不好来区分,我和丰羽县大半有些地位财富的人关系都交好,我利用和他们的关系,发展和维持我的生意,反之,他们也从我身上得到利益,这样说,你明白吗?”
黎乐冰没有马上说话,她认真地看着苏雅博的眼睛,好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良久,黎乐冰脸上的冰冷退却,讷讷地道:“徐贵不是好人,你不该跟他这么亲近。”
“我知道,但蚕园在丰羽县的地界内,我想要蚕园平安无事,与县官交好,有利无害。”看着黎乐冰似乎又变回了“木美人”的模样,苏雅博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温柔了不少,“好了,愿意和我和所说徐贵的事情吗?”
徐贵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又不太简单。三年前,徐贵还是京官,西丹犯境,黎震御敌,徐贵就被皇上封为监军,让他押送粮草到边城。
但是徐贵到了边城不仅没有作为,还屡屡以监军的身份妨碍黎震,导致黎震杀敌不力,延误军机,皇上震怒,下旨黎震必须在三个月内退敌,否则削职论罪。
边城一时天怒人怨,各个都对徐贵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三月之期将至,徐贵不仅没有收敛,还更加放肆,黎乐冰的师兄看不过徐贵所为,找他理论,却被徐贵以刺客之名关进了大牢里,受尽折磨。
就在这个时候,十六小王爷李炽游历到了边城,与名闻天下的将军黎震在边城喝了一壶茶后便离开了。三日后,圣旨下,徐贵监军不力,革职查办。
徐贵让黎乐冰第一次见到了人性险恶,当自己的父亲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在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安危而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竟有人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他们的性命,罔顾国家的安危,这让黎乐冰学会了仇恨,真正的,想要一个人死的恨意。
徐贵被革职之后,就关在了边城的大牢里,等着京里来人把他带回去受审。那时候,黎乐冰甚至动过闯牢杀人的念头,但是无奈那时她还小了些,而且师兄刚从牢里出来,需要照顾,她的恨只能忍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苏雅博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徐贵入京受审之后,多半打通了各个关节,免了死罪,下放到了丰羽县,当了个小县官。
苏雅博叹了口气,官场上的黑暗比之商场,有过之而无不及,狡诈如他都宁愿避而远之,更何况率真直爽如黎乐冰,让她如何能接受,这世上除了黑白,更有一道暗之灰色地带。
牵过黎乐冰一直攥紧成拳的手,把人带到街上,顺着人流慢慢的走,苏雅博边走边道:“乐冰,徐贵的确不是好人,但我需要他作为县官的庇佑,所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要与他交好,即使换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他是丰羽县的县官,我同样也会这么做。而你,无论你再怎么恨他,你都必须忍耐,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担当不起,即使他死有余辜,但杀他的那个人不该是你。”
“你的意识是,如果徐贵是别人杀的就可以了吗?”黎乐冰相信,想要徐贵性命的人,肯定不只她一个。
苏大少再叹气,她就知道他的“娇妻”不会那么容易就懂得变通:“不,别人也不可以。取他性命的,应该是皇上,是律法。他犯了那么多错误,总有一天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他既然知法犯法,就要做好被律法惩罚的觉悟!”
黎乐冰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看苏雅博,很意外会从这个大少爷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说辞,几乎和当年师兄还有爹爹对他说的一样,师兄说,这样的小人,不该脏了她的手;爹爹说,她要相信皇上,相信律法,相信正义会让徐桂得到他应有的制裁。
黎乐冰笑了,她突然很高兴,很高兴苏雅博并非徐贵那样的斯文败类,很高兴苏雅博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很高兴她能从苏雅博口中听到那番话。
苏雅博也笑了,傻笑,被眼前之人笑颜如花的美貌彻底俘虏而冒出的不知不觉的傻笑,此刻若是嘴角再配上一点口水,活脱脱就是一个草包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