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家说,随着社会知识爆炸现象的出现,涌入人类中的符号信息的大量增加,定向距离的缩小,思想文化交流的频繁,人的头脑也越来越复杂了。评论家和社会学家还告诉我们:在古希腊时期,人开始向文明社会挺进,但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他们感到困惑、茫然。他们总感到受自然力的支配,自己还处于一个陌生的幼稚的世界之中。到了中世纪,是人把上帝捧出来,主宰人类的命运。《旧约》的诗很有蒙蔽力:“主,你是伟大的,你应受一切赞美:你有天上的能力、无限的智慧。”直至文艺复兴时期,人类才发现了人,“把人从上帝的牢笼中解放出来,放到他在宇宙中本来应有的伟大位置上。”
感谢评论家和历史学、社会学家的提示,使我有兴趣在商品云集的高第街上寻找经过自我塑造的当代青年的形象。如果我只看到叠垒起来的商品的山峦,而看不到站立在时代的应有位置上的人,那么我就愧对高第街了。
不知诸君是否看过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故事片《雅马哈鱼档》。不知诸君是否留意在电影中那位给人留下极深印象的“街边仔”?这个在闹市鱼档旁声嘶力竭叫卖的“街边仔”,这个在街头失意徘徊的“街边仔”,这个弹起吉他唱歌的“街边仔”,使千万观众倾倒。他就是高第街档口的个体户L君。他是卖鞋和服装的,从没想到上银幕。当他第一次接触表演艺术的时候,感到一阵茫然,那塑造另一个“我”的神秘,使他激动不已。“我还可以塑造我?我的另一个形象是怎样的昵?”他在艺术门槛上惊喜地站着,那羞涩感、好奇感、惶惑感交织在一起。“真有艺术大师看上我?这是真的吗?”他的确很惶惑,如果不是档前的问价还价声,他还以为自己站在另一仙境中呢!平素,千万双眼睛来看的都是时装的“形象”,哪有来看我的?只有在还价那片刻,顾客才盯着我并非屈“靓仔”的脸。更多的青年少女,她们的目光多放在新款式连衣裙上啊!他犹豫归犹豫,惶惑归惶惑,排戏时总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他成功了。从摊档走上银幕,亲手塑造自己的另一形象。然后,又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摊档上卖货物。
L君感悟到了自己的价值,走在高第街上,他觉得自己高大多了,英俊多了。热辣辣的目光并不是投向衣物,而是投向自己。人啊,总有得意的时候,L君不时哼起一些不知名的歌儿。
让我告诉你一位出自高第街的女歌手吧。
这个档口坐着一位文静温柔的女士,她是歌手P君的姐姐。她告诉我P妹参加广州市的音乐茶座调演,不能来看档口。她说她已连续唱了好几天歌了。
两年前我采访P君时,她才二十一岁。椭圆的白嫩的脸上进出纯真的稚气,她的眼睛饱台着对生活热爱所拥有的温情。她被某电子轻音乐队聘为歌唱演员出访过武汉、海南等地。上海等大城市都来邀请她。那时,她常唱《采槟榔》、《请跟我来》、《万水千山总是情》、《雨中交响曲》、《我的中国心》、《阳光下的孩子》等;现在常唱《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珠江经济电台还录她的《上海滩》。
让时光倒流几年。那时她高中毕业后领了牌照,在高第街摆下了摊档。
“个体户面对顾客也要面对丰富多彩的生活和灿烂的文化艺术。”她年轻的心憧憬着年轻人所向往的具有当代意识的生活。她喜欢武术,喜欢舞剑,会打拳。她喜欢侦探小说,更喜欢《红楼梦》,她说已笫十三次读《红楼梦》了。
“有人说我们只会看摊档,只懂得赚钱。是低层次的人。我就不服这口气!”她显得特别倔强、刚毅,“我要让生意增添色彩和光泽,靠自己丰富生活,靠自己塑造自己!”
这倔强的姑娘买了录音机,戴着耳机看档口,还跟着唱呢!顾客们都驻足倾听。
“高第街出了个傻姑娘。”人们这样传。
“高第街出了个做歌生意的姑娘。”人们越传越离奇。
母亲笑了。她理解女儿,给女儿买回了录音机和麦克风,还买了一个可以看到全身的大镜子。
“在家里你就唱吧!对着镜子唱吧!怕什么?”母亲一片诚心支持这位“傻姑娘”。
白天,她看档口,晚上开摩托车去听歌;独自上广东省歌舞团拜歌唱演员为师。半夜里摔得红一块紫一块,她没对谁说。夜深人静时,她照样静下心来剪裁新式时装。这些新时装过两天就挂在她的档口上。
“刚摆摊档时,我觉得低人一等。”她红润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我一登上歌台就感到自己并不比人低,你看,我不是站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吗!”
P君与歌结下不解之缘,她是歌手活跃于千万人的心中,她又是个体户的姑娘,她亲手剪裁的时装呈现于千万人的眼中。
她开始不是被人喻为街边女吗?现在呢?竟是艺术长河中的远航水手。她的形象是由自己塑造的。意大利哲学家皮科?德拉?米朗多拉在他的著作《论人的价值》中说:“让你自己根据自己的心愿去选择自己乐意的地方、事业和目标,并且支配一切。”勉励人“成为创造者,亲手塑造自己最终的形象。”
P君就是这样塑造自己的。
这便是人的尊严。
这便是高第街树起的具有当代意识的青年塑像。
他与她,都是来自高第街的年轻人。
在繁忙的闹市中。可以找到他们美丽而年轻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