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这满屋冥币焚烧的悲伤里面,许瀚海想起来了,上辈子的许祥林也是这样,出去打黑工,却在工地上面出了事情,而没能活着回来。
许瀚海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冥币丢进火堆,燃烧的红色火苗被门外的冷雨吹出火星。
靠山县郊前前后后所有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每当有什么婚丧嫁娶自然都是全县郊人的事情,就连许瀚海也被抓了壮丁。
将手上的冥币全部烧完,许瀚海才起身,看着门外的阴雨绵绵,原来已经七天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要遗忘?
许老爹醒了之后,没有问他怎么喝醉了,没有说怎么半路回来了,没有提起颜如玉的事情。
而颜如玉,许瀚海忍不住叹息,那人和来时一样,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当纠结了一晚上,满身酒气被他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敲门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只留下一封装着万元的信封,和一张写着“家中有事,不急辞别,病中照顾,唯有感激。颜。”
铁画银钩般的字,红色的毛爷爷……
许瀚海站在门口,没有注意到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衫,只是看着雨中灰蒙蒙的山,那人,也该出了靠山县郊了吧?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好好吃药了,颜如玉……你还是食言了,明明说好走的时候要说一声的……
颜如玉此刻正坐在军政处的红旗车子上面,因为夜以继日的赶路,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然而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也越发的幽深。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军政处的加密文件,小安坐在颜如玉的身边,却抿着嘴唇,狠目光带着有若实质的透骨冰冷,瞪着前面两个人高马大的健壮男人。
可怜驾驶座上和副驾驶座上身经百战的两个特种兵里面的好手,也被那目光盯得浑身发毛。
驾驶座上的那眼神瞄了瞄自己的战友,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开口道:“阿颜,上礼拜老大和我们一起在边境抓回来的那个人,在上庭的路上逃走了,本来不应该来麻烦你的,可那人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呃,连环杀手。
跨越十个省抢劫杀人,后来更是跟边境的毒贩接上了头,最后犯在老大手上,谁想那些人竟然让他给逃掉了,而且还在逃逸过程里面制造了两起爆炸案。
其实这本来也跟我们没关系的,自然有公安去追缉,可那人却把炸弹绑在狗身上,丢到了基地……”
意思是,小安小朋友,你要瞪瞪队长大人去吧,我们两就是个小人物……
颜如玉看着手里面的资料,渐渐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座位上面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枪杀照片,死的人太多了,颜如玉只是翻了两下就放在了一旁,上面还压了一个档案袋遮挡那血腥的照片。
然而颜如玉却是对手上的资料有些疑惑,听见开车人的话,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黑子,就这些资料吗?”
开车的黑子和副驾驶上的人对视了一眼,副驾驶的人跟有些话唠的黑子属于截然不同的性格,名可以说他的名字就能够代表他这个人。
沉默看了眼后视镜里面,不怎么沉默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老样子。”颜如玉嘴角含笑:“没有想到你们会来这儿。”
黑子苦着脸:“阿颜啊,我跟你实招了吧,其实老大不知道我们来这儿的。”
沉默垂下眼眸,没有表示,这一次的确是他们私下行动的。
颜如玉目光微动,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由笑道:“我也要回去了,有你们保驾护航,还省了我被打埋伏呢!”
黑子狗腿的转头,用唇形无声道:“阿颜啊,你就是我的梦中女神了。”
不等车子无人驾驶,黑子毕恭毕敬的把一个大哥大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颜如玉后,立马转头,车子连个震动都没有。
“明朗。”颜如玉笑着开口,眼底带着些许的暖意:“老样子……小安陪着呢……回去虽然安排好了,但是黑子他们来了,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基地里面的神枪手和拳击王,花钱也请不来的……不是说好话,你的朋友什么能力你最了解不是吗?有个问题要问你……”
黑子和沉默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佩服,高人啊,三言两语就把自家队长的小暴脾气给安抚了……
“我看了资料,想要问你,是要抓一个杀人犯,还是将缅境的势力一锅端了?你还记得缅境的七宗大案吗?当时因为跟江家的人有过牵扯,我随手查了一下……
是不是他们我不确定,但是这一次我去靠山县郊,乔叔却是那边的人……
我没事,我的意思是如果靠山县郊的基地暴露了,那么就要提前做好准备了。江家人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趁着现在,就将与他们合作的另外一股势力拔掉,刚好他们也犯到了你手上……
我在乔叔那里的时候,看到了他手腕上面缅境的梵文,这个杀手的手腕上面也有,应该是同一批势力。看报纸了吗?昨天美人鱼的演唱会上发生混乱,应该是他们已经察觉了我的下落,要先下手为强。
而我们既然对那幕后的雇主不明,何不就顺藤摸瓜,我会让人拿演唱会的事故来说事,你们那边跟着那个杀手,端了他们窝的时候,帮我留心看一下有没有关于靠山县郊基地的事情。”
车子里面只听得到颜如玉的声音,低哑的温和,与千里之外的人对话,就好似那人近在眼前一般,一问一答,极其的和谐。
黑子和沉默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盯着地面,却没有时间来感叹颜如玉短短半个小时里面就把思路理得通顺,指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颜如玉发觉到如同豹子一样警戒起来的小安,意识到了什么,匆匆对着另外一端的人说了一句:“老龙要醒了……”
还不等她挂断电话“嘭——”的一声,急速行驶的汽车被爆了油门,盘山路上卷起一道移动着的冲天火花。
失控的“火龙”打着卷儿的冲破护栏,顺着绿化地面掉下了山路悬崖。
“嘭——”冲天丧炮最后一声落,细雨霏霏里面,山坡之上的纸钱被雨打湿,晚风夹着细雨,一个土堆代表着一条人命的入土为安。
许瀚海忽然抬起头,透过按着墓碑的坟土堆,看向远处烟雨里面的青山。
“小叔……”王素芳哭的泣不成声,手中的雨伞落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之前,及时的被许瀚海的扶住,让两个县郊中的大婶扶着。
来的都是县郊里的老人,年轻人大都和许祥林一样外出打工去了,留下老弱妇孺,既然死者已经入土为安,安慰上一两句:“年轻轻的娃子,可怜哦……”
终究是别人家添的新痛,不是当事者,永远也无法明白。
就如王素芳这个新嫁两年的媳妇成了失去丈夫的女人,许瀚海伸手摸着沐浴在细雨中的墓碑,另一只手摸在了心口的位置。
这是怎么了?许瀚海按着心口,似乎有什么快要失去,慌而空洞的苍白可怕,这是怎么了?
许祥林与他,不过一个县郊子的人而已,知己?算不上,朋友?这人的老婆正是给许瀚海破了童子身的。
可是为什么……
“海子?”
许老爹上了供果,便和县郊民们一起转身安慰了哭成了泪人儿的王素芳几句,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儿子没有跟上来,转身喊了他两声。
许瀚海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山,转身跟在许老爹的身后。
倒不是许瀚海不想要安慰一下王素芳,只是失去丈夫的女人门前是非多,王素芳刚成了失去丈夫的女人,纵然许瀚海千般风流,万种花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拜祭的县郊民们和许祥林新坟面前跟王素芳有暧昧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不安。
“海子?怎么了?”许老爹似乎从醉酒清醒之后,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深藏不露的许大夫。
而此刻自己儿子的异样还是让他留了心,问了一句。
许瀚海捂着心口的手放下来,看着已经三三两两撑着油布伞走远的的县郊民们,许瀚海第一次对自家老爹问起:“爸,你说颜如玉走到哪儿了?”
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会问这个问题,许老爹目光微微有些错愕,然而转瞬就变成了一抹复杂,只是许老爹没有追问自家儿子怎么这么问,只是转身,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大概,已经走远了吧。”
走远了……走远了啊!
许瀚海走在离开县郊子的汽车站里面,旁边是容色憔悴的王素芳,将手中的一兜橘子递给她,许瀚海忽然想起,上一次就是在这站台里面,汽车上面,他遇见了让他十分喜爱的像是天使一样的小丸子,而后是颜如玉的信,如今他离开靠山县郊,却已经跟颜如玉见过了面,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