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颜如玉低首不知在想什么,她没有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许瀚海的错愕。
只是一眨眼,许瀚海便调整了思绪,就连声音也回到了陌生人的平和:“你呢?”
“我姓颜,名昭安。”颜如玉曼声说着自己的名字,然而她的目光却是打量着许瀚海的。
属于一种很寻常的对于陌生人的打量,只是眼中神采却又清亮之极,连带着忍不住的想要与她说说话:“昭安?昭雪的昭,安宁的安吗?感觉挺中性化的名字。”
喜欢自然知道颜如玉的名字,曾经他也好奇过,后来才知道,如玉是她在家中的小名,她姐姐如珠,大名颜昭平,颜家往上三代是书香门第,排到这一辈时轮到昭字辈的,平安也能看出颜家父母的期盼,对着两个女儿如珠如玉,可惜颜如玉十岁不到就父母双亡,大了她八岁的姐姐嫁给江家人。
颜如玉也因此结识龙王,成了龙王唯一的徒弟,京城势力戏称她为小龙女,就是因为龙王的这个徒弟有着商场翻云覆雨的本事。
只是颜如玉的身体似乎并不是生下来就弱,许瀚海如同一个道行高深的医者,让颜如玉坐下,将手腕伸出来,仔细的给她又把了一次脉。
许瀚海随后才道:“颜小姐脉象薄弱,平时是不是脾胃虚弱?”
见她点头,许瀚海才继续说:“你的身体似乎受过重创,心脉尤其严重,血气不旺导致手脚犯凉,平时需要注意,像昨夜那样的雨天最好不要外出,引起旧疾就麻烦了。”
“许大夫看着年轻,医术却让人放心,当真是将门虎子,青出于蓝了。”
许瀚海收了手,拿过一张纸准备写药房,听见她这么说,不由抬头:“你认识我爸?”
颜如玉点头:“我幼年曾经有缘见过一次,不过想来这么多年过去,许先生应该不记得我了。”
许瀚海垂下头认真的写着方子,淡淡道:“是吗?”
原来你幼年就曾来过?可是不管怎么回想,许瀚海也想不起来有见过她,随口问了一句:“几岁的时候啊?我似乎没什么印象了。”
“八九岁的事了,你那时候还不记事呢。”
许瀚海好笑的看着她:“说的你比我大多少似得,我七月过后可就二十岁了。”
这样孩子气的话,许瀚海不知怎么,对着她竟然就这样说了出来,心里有些不安,却不像颜如玉绽开了一个笑,神情像是拿着糖逗弄一个孩子般:“如此啊,那也算是虚长你五年光阴。”
许瀚海心里莫名的有些安宁,也笑了:“你就是长我五十岁,也是我的病人,得罪大夫,当心我加你半两黄连。”
两人对视,都是一笑,有多久?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无忧的笑容了?
阳光自门外爬进,无忧而笑的年轻笑颜,看着这个眉目如画弯唇而笑的女子,似乎这一刻病了的只是她的身体,而非灵魂。
这一刻美好的在许瀚海记忆中定格。
清晨的阳光下,看着颜如玉的笑容,许瀚海心里涌动莫名的情绪,也许,第一步就让她开口让自己唤她如玉吧。
亦或者,自己争取。
看着许瀚海转身去煎药的背影,颜如玉的笑容慢慢收起,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青山,因为大雨冲耍而更显的清新,只是……如今她却不能露面。
乔叔的叛变对于颜如玉来说并不算没有征兆,基地的密道也不只是乔叔一个人知道,只是她虽然有办法摆脱乔叔,却想要看看乔叔背后的人是谁。
谁将手伸到了靠山县来了的?只是却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许瀚海……
许瀚海想过无数次两人再次相见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场景,然而真的放到了眼前,却又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短短几句交谈,可是许瀚海却有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平和,似乎在她身边,就连他这初尝禁果的年轻人,也可以收敛。
如同繁华看尽,只求白首,仅仅只是几句交谈而已……可,这大概也就是颜如玉的魅力了吧。
闭上眼睛似乎就能够看到一身月白浅荷的颜如玉,许瀚海忽然明白了自家老爹为什么断弦未娶,为什么一直留着他毫无记忆的母亲的衣服。
因为有些人,不管时光更迭,岁月如梭,不管沧海桑田,都是记忆里面最为珍贵的,放在心尖尖上面的。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需要缘分。
上一辈子,知道颜如玉骗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存在与这个世上,许瀚海曾经绝望,从此风流。也许每一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个,会放在自己心尖尖上面,舍不得伤害,放不下的人。
高山流水遇知音,原来啊……但曾相见便相知。
端了药,许瀚海收拾心情,就看到那人站在窗前,不由扬声道:“清晨风冷,虽然已经四月天了,可也要仔细身体。”
颜如玉转头见是许瀚海,弯起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又见许瀚海手里端着药碗,道:“这儿山青鸟鸣,风景幽阔,一时看得痴迷了,麻烦许大夫了。”
“你这人说话客套,说好听点是客气,实际上就是疏离,得了,你也别叫我什么许大夫了,说实话我还是刚考上大学,平时就是个赤脚大夫,叫我瀚海或者海子吧,不过你的名字就奇怪了,昭安,小昭?小安?不,你比我大,那么老昭?老安,还是老颜?”
许瀚海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最后两人都笑了,颜如玉坐下,想了一下:“亲近之人叫我阿颜,你若是不嫌弃……”
“瞧,又酸上了,阿颜?这个好,对了,快趁热把药喝了。”许瀚海坐在颜如玉对面,看着她听话的喝药,起身想去把窗户关了,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也罢,阿颜也好,只是这如玉两个字,早晚会叫的。
颜如玉却叫住了他:“是要关窗吗?”
许瀚海看着她:“你想要开着?”
看着颜如玉没有说话,许瀚海眼珠子一转:“那就开着吧,阿颜,我忽然想要吹曲子了,你会不会觉得吵?”许瀚海转身,靠在窗沿上。
颜如玉吹了吹药碗:“不会,客随主便不是?”
许瀚海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叶子放在嘴边。
曲调轻缓,竟有几分竹萧韵味出来了,叶片单薄,很多人连吹也吹不响,可许瀚海却仿佛与之融为一体,音色和调。
听着听着,颜如玉却有几分入了迷,还未曾辨别,就听许瀚海问道:“如何?”
颜如玉这次倒是有几分认真的点头了,直言问道:“只缘身在此山中……山高辽阔,可见胸襟。”
许瀚海闻言微怔,他看着的是眼前的山,望着的天,片刻之后,许瀚海才轻声道:“……阿颜诚为知音。”
颜如玉将碗中的药慢慢的喝完,方才缓缓言道:“我有一个朋友也爱吹些小调,平日里听得多了,就放心上琢磨过,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许瀚海转身看着她,点头:“愿闻其详。”
“我听曲调之中,似乎有诉不尽的感慨,似乎是缘分?又或者其他?瀚海如果愿意的话,倒也能和我说说,平时四处游走,不一定说给个主意,却也能够有个参考?”
这话颜如玉说的倒是一半一半了,她对许瀚海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可是这回所见却听和她缘分的,借着曲调的事情一来是真的听出他曲中为诉之意,二来也探听一下他是不是遇到过什么样的人,参与了什么样的事情,也能推算出一二来。
许瀚海生于县郊,性子在遇见颜如玉之前随着许老爹的几分恬淡,而后为情所苦,放浪形骸,重生后又随心所欲,却也一步一步盘算为谋,然而更多的却是跟颜如玉有关。
刚刚看着青山,他想到山上的乔叔、自己的老爹都跟颜如玉这边或多或少有些牵扯,可是真如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重生之后,与颜如玉相遇,这样的宁静时刻,许瀚海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颜如玉是龙王的徒弟,道上的小龙女称号名声响亮,而他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
要想追到颜如玉,那么他也就需要一份可以跟她比肩的能力或者身份。
看着眼前山高天阔,许瀚海忽然就想要出去闯上一闯了。
而此时听到颜如玉的话,许瀚海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然而想的虽然多,可是在许瀚海脑子里盘旋过,也只是眨眼的事情,见她这么说,虽然知道多半是试探,可许瀚海也有些开心,便笑了笑:“说实话,我虽然和你初见,却一见如故,这些事跟你说说也没事,只你别笑我就成。”
颜如玉听他言辞恳切,便也是一笑:“是很傻的事?”
许瀚海只郁郁一笑:“的确挺傻,你之前说我曲中相思,确有相思,只是那人不知,曲终人散,各分两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可我却还是想要为之出去闯上一闯,说不定将来,也能与之比肩。”
这一番话许瀚海说的含糊,颜如玉却也听得明白,并不再多追问,而是笑了一笑:“年轻的时候总是要干一两件执着的事情的,况且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不是有话说……”
许瀚海笑着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颜如玉一笑,没有再说话,许瀚海也不再开口,只是将叶子放在唇边,轻快的曲调流泻而出,一时间两人一个吹曲,一个听音,各自无话,却难得恬然。
当一曲终尽,尾音弥散,颜如玉见许瀚海的眉间虽一缕忧愁,但更多的却还是海阔天空的高畅,便知道他自己已经想开,也不再接前言,而是话锋暗转:“这儿可是有其他女子?”
颜如玉这么问,只是想要知道是谁帮她换的衣服,毕竟许士良不会,许瀚海也是年轻男人,而她衣服全然换过,自然是有人帮忙的,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虽然颜如玉今年二十五,说可以为人母的年纪,可是放到二十年后,也就是一刚走出校园大学研究生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