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阁向来十分清静。各宫嫔妃都知道,锦安公主身体不好,太医吩咐了要静养,不可多做打扰。加上皇后一向将这个公主藏得严实,连上次百花会都没有让她出席。锦心阁便一直极少有客上门。
“怎的又病了?”皇后放下手中茶盏,“那些个奴才怎么伺候的?”“回娘娘,那边是打发的云心来回话,说是昨夜宴会上饮了两杯酒,回去的路上又吹了风,这才感染了风寒。”“云心?是本宫年前送过去的那个宫女?”云绣答道,“就是她。”皇后皱了皱眉,“怎的也没改个名字。”“约莫是忘了。”
皇后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可传了太医?”“适才已经叫太医瞧过了,说是寻常风寒,略有些发热,吃两服药,调理调理就好。”“嗯,你等会儿送些药材过去,若是锦心阁还有什么缺的。定要告诉本宫。”“是。娘娘真是慈悲心肠,便是对太子殿下,也不过如此呢。”“对别人的孩子,自然要更尽心尽力才好。”皇后的话听不出什么意思,云绣却觉得身子冷了一冷。忙领命退下了。
洛青拂的卧房里静无人声,只有青铜镂空莲花纹的三足香炉嘴里冒着轻烟。香气安神,床上的人儿眉目深黑,神态很安静。昨夜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好不容易避过了宫中侍卫与宫女太监。到锦心阁的时候已经快要撑不住。
背上的伤本来不算严重,却因沾了水而有些恶化。好在七花处理得很好,并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不会留疤。洛青拂差点儿笑出来,死里逃生已是万幸,留个疤算什么。可看着七月严肃的脸,还是没好意思笑出来。好吧,让属下担惊受怕是她的不是,可她好歹囫囵着回来了不是。
洛青拂在黎明时分才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片鲜艳的红。
依稀还是皇宫,却和现在不同。那时候每一寸阳光都是甜的,每一块青石板上都镌刻着笑语。那时候皇宫里有一大片池塘,就在母妃寝殿前头。每到夏季,池塘里就开满了火红火红的千瓣重莲,像母妃的裙裾一样红。母妃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她喜欢穿着红衣光着脚踩在青石上跳舞,母妃跳舞的时候连千瓣重莲也比不过她的艳光。
可是母妃似乎不开心,越来越不开心,后来越来越少跳舞。
父皇看母妃的眼神也不同,喜悦而哀伤。威严如山的父皇,怎么会有那样的目光……
洛青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屋里没有点灯,残留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浅粉的帐顶绣了大片大片的芙蓉花瓣,恍惚一看,会让人误以为置身芙蓉花海。洛青拂眨了眨眼,眼角有细细的水迹慢慢流下来,浸入罗绸锦枕之中。皇宫里早就没有了什么千瓣重莲,也没有母妃,如今连师父也逝世,都对她,撒手不管了么?洛青拂睁着眼不愿意动弹,等最后一点儿光亮从天空淡去的时候,才出声唤人进来。
从宴会之日起,已经过去了四天,洛青拂一直没有出宫门。
锦安公主这一病来得凶猛,原本只是普通的风寒,却无端端的高热不退,太医一天三次请脉,药方不知换了几个,却还是不见成效。
老一点儿的宫人便想起公主四岁的时候,明嘉贵妃去世那年,似乎也是这般。
“说是中毒。”绿丝小心翼翼的扶着静妃,“陛下命人彻查呢。”“十几年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不也丝毫马脚未露吗?如今又能查出个什么来。说起来,这下毒之人也真是胆大……”“娘娘,那锦安殿下再尊贵,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何人非要与她过不去,要置她于死地?”绿丝小心的分析。
“左右不过两个原因,一是与原先嘉宁宫那位有恩怨,报复在她女儿身上罢了。二嘛……”静妃的眼神深幽起来,“那个女人死了以后,陛下不顾祖制、不顾朝臣劝阻,将大耀泾江以南最为肥沃的锦安作为封地,给了她的女儿。那时这个公主才多大!”静妃面容微有变化,“这么多年,大耀风调雨顺的,锦安那片地方本就水土肥沃,不知积攒下了多少粮食财帛,以前这小公主不在皇宫,又没有及笄,暂且不说。可如今……有人该着急了……”
“娘娘您看,会不会是……皇后,毕竟锦安作为大耀国土,明面上以后可是太子殿下的呢!”“这话你也敢乱说?”静妃睨了绿丝一眼,可分明没多大火气。嘴角那一丝笑意反而泄露了真实心意。
坤栩宫。
“你担心这个作甚?你是担心本宫真干了这样的事,还是担心你父皇会被这些谣言所蒙蔽?”皇后拨弄着佛珠,语气清淡。
“儿臣并非不相信母后,只是……”“好了,这些后宫之事,你一个太子管这么多作甚。近来各国使者进京,朝堂上事务又十分繁多。你该多帮你父皇分忧才是。”“招待使者的事,父皇已经交给五弟了。”
皇后拨弄佛珠的手停了一下。“也好,做得多就错得多。”皇后继续拨弄佛珠,“你用心帮你父皇处理朝政大事就好。”“儿臣明白……儿臣手上还有事务,先行告退了,过些日子再来向母后请安。”“嗯。”皇后点头,“入秋了,记得添件衣服……明日叫瑾瑜进宫一趟,本宫有话嘱咐她。”“是,母后。”
洛凌空坐上去太子府的马车,养神片刻。温声吩咐贴身随从,“叫太子妃明日进宫的时候多带些药材,去探望探望皇妹。”“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