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是安静的,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外,甚至是连布料摩擦软榻的声音都没有。
马车上的三个人分别坐在了车厢的各个角落里,谁也不先说话,似乎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楚子乔靠在车窗的边上,看着沿路根本算不得风景的风景出神而忘我,此刻的她并不是害怕了要打退堂鼓,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马车外面正在赶车的司赢交代。
这一路上的相处,让楚子乔已经将司赢当成了亲人,可能是习惯可能是一种感觉,她总是觉得司赢对她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而且她们这一路下来,并没有发现柳清然的探子,可想而知一定是司赢还和柳清然有着书信往来,虽然司赢绝口不提,可不代表他们的举动能瞒得过她的眼。
他们这一路延迟了回去的时间,司赢不但没有着急反而还赞同延缓的想法,这一点上其实她是怀疑过的,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就是她直觉的觉得司赢本质上不想让她回去的那么早。
难道是柳清然那边有什么变动么?
她不知道,不清楚……
本来她打算顺着顺着司赢的意思延缓下去,因为司赢是绝对不会害她的,所以她同意了月阴的留宿,又一气之下随着邱镜湖回了老家,反正她想司赢不想她那么快回到封地,那就索性帮一帮别人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她这般模样,不要说是帮人了,反倒成了别人的累赘,如今这副颜面又叫她拿什么回封地?又拿什么去帮助邱镜湖?
她不想这样,不想这么的在床上瘫一辈子,所以她只能同意了韩彩熹的想法,就算胜算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决定吧,她告诉自己,就直接和司赢挑明了说开了,就算司赢拼命阻止可是她仍不想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打定主意的楚子乔收回了目光,回头对上韩彩熹闪着光晕的狐狸眼,她一愣,因为在他的眼睛里,她好像看见了一种东西,而那种东西叫做抉择。
他又是为什么为难?
他又是为什么而纠结?
在她看到那目光的一刹那,他忽然垂下眼帘将那思绪所遮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和外面那位战神交代了么?”韩彩熹勾唇而笑,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神态慵懒清然。
楚子乔点了点头,是坚定的,是不可动摇的,“韩狐狸,我答应了并不是相信你,而是我不想就这么瘫下去。”
韩彩熹‘噗嗤’一笑,眉眼弯弯,妩媚动人,“当然,你只要相信你的选择就好了,官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不想给他增加负担么?
哈哈,真是有趣,明明自己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却还在为他顾虑着,怕他一时失手会难以面对这次的失败。
楚子乔啊楚子乔,你当真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呢……
午夜时分,马车终于行驶了进了一座阵子,坐在马车里的楚子乔瞧着马车四壁被众多灯笼晃照的如同白昼,好奇的随手掀起了车帘。
这个集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可能是街道上的行人过多的缘故,让这个本来应该还算大的阵子变的异常拥挤,居民们有说有笑的逛街,吃东西,甚至是打闹,而各个商家铺子也全部都灯火通明着,无一处打烊。
古代人不应该都是朝九晚五的么?
望着这怪异的景象,楚子乔疑惑的轻喃,“这里还真是奇怪,为何这些人都拿着晚上当白天一样过似得?”
一抹香气扑来,楚子乔只感觉后背被百十来斤的重量一压,随后便听到了某只狐狸慢悠悠的声音,“这里应该是幸福镇了。”
幸福镇?
楚子乔一愣,默默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何,这个名字像是一滴露水一样打动了她平静的心。
幸福,每个人都在追逐的源泉,却又有多少人在经历了苦难,杀戮,背叛之后,得到荣华富贵,高朋满座之时,忘记了幸福本身的意义?
见她呆愣不语,一路上安静到极点的邱镜湖终于开了口,“幸福镇的人是日出耕种,日中休息,日落活动的人群,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所以他们从来不会外出去别的国家。”
楚子乔问道,“是因为作息时间不同?”
枕在她肩膀上的韩彩熹悠悠而笑,“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们本身没有逃亡或者逃荒的必要,因为这里是各国的交界处,不属于各国,所以不同像各国进贡,而且她们这里的地势是凹深的,易守难攻,谁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地方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与其你将这里当做一个镇子,倒不如将它看成一个国家。”
原来这里竟然是这样的和谐和美好……
她以前在书上看见过一个被古代诗人遐想出来的一处世外桃源,当时的她才七岁,总是觉得这种东西不过是骗人的而已,就好像安徒生童话一样,不过是人类对美好事物的一种精神追求罢了。
可谁料到,在她倒退了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之后,居然真的叫她给找到了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瞳孔中不断印现着街道上行人的微笑,耳边全是人群传来的欢声笑语,这一刻她觉得就算自己再难过也会开心,这就是所谓的感染吧……
司赢将马车停在了一处看似不大的客栈门前,楚子乔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跑下车感受一下这润人心肺的一切,可是她刚要动却无奈的勾起一抹苦笑,垂眸看向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她怎么就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呢?
身子猛然腾空起来,并不陌生的气息传进了鼻腔,楚子乔诧异的看着将她抱在怀里的韩彩熹,压抑住自己的失落打笑道,“韩狐狸,你这是干嘛?”
韩彩熹只是睨了她半晌,随即俯身朝着马车门口走,邱镜湖早早的等在门口为他打开车门,而司赢则站在马车下面,将刚刚管客栈小厮借的小板凳放在了马车边上。
一向贪玩好奇的湛蓝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阿姐,我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楚子乔看着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心里很是酸楚,什么时候这些自己成了这些男人共同谦让照顾的目标?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无一人表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似乎他们对她的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就好像每天都要吃的三餐一样。
欣慰的握紧湛蓝的小手,楚子乔笑,“好,我们一起上屋顶看星星去。”抬眼瞧着一边的司赢又道,“大叔,麻烦你送我们姐弟上去吧?”
司赢一愣,没想到楚子乔竟然要求他送他们上去。
楚子乔见他半天没反应,拉着湛蓝的手装可怜,“湛蓝,你阿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不然为何连送我们都不愿意?”
司赢一听,哑然失笑,虽然心里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不过多年在战场上打磨的心还是莫名的疼了一下,上前一步从韩彩熹的怀里接过她,二话不说的直接一手搂着她,一手拉着湛蓝跃上了房顶。
邱镜湖与韩彩熹都知道楚子乔有话和司赢说,倒也是默契的谁也没有问什么。
只不过在楚子乔消失在原地的时候,邱镜湖一直平静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这变化是针对于韩彩熹的。
“师傅。”邱镜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见韩彩熹停下前行的脚步,他小小的上前了一步,“师傅,要想帮那个人办事,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方法,这次就算了可好?”
韩彩熹侧目,映在灯笼下的明眸更显妖娆妩媚,“你是在担心她?”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邱镜湖咬了咬嘴唇,脸色白了下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承认他在关心着她,也在担忧着她,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师傅,他从来没有阻拦或者质疑的过师傅。
见他不语,韩彩熹挑了挑长眉,“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只是你也要记住自己的本分,莫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大事,而且那件事情我已经答应了下来,你也是知道我的脾气,只要是我接的生意,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反悔。”
邱镜湖被他的几句话砸的更是垂低了头,长长的浓发顺势而下落在两腮的边上,将他青涩且俊秀的面庞隐藏在了暗处,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就算他不想,也要任由那份不安和担心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镜湖。”韩彩熹倾着身子靠近他,伸出葱段一样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你对她动心了?”
邱镜湖瞬间抬头,眼中闪现的不可置信是他自己的惊讶,薄小的本就缺失血色的唇更加苍白,随之说出的话也显得那么无力,“怎么……怎么可能……”
五指轻轻扫动着他抖翘的睫毛,韩彩熹笑容艳丽,“镜湖啊镜湖,爱是一种最为致命的毒药,我奉劝你还是远离的好。”
轻轻的别过了面颊,邱镜湖咬紧下唇,“徒儿知道了。”
满意的抽离自己的手指,韩彩熹笑容依旧,“这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