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竞争上岗进入中层打分程序，王利君生怕晚了，早早地从单位赶来，到达瀛洲局的时候足足提前了半小时。到上级开会吗，不能让领导等咱，只能咱等领导，要不他说你看不起领导，说你不尊重上级，不在乎的一笑了之，而对于那些小肚心肠心胸狭窄的人，他则始终记着你，等有了机会说不定哪天就给小鞋穿，弄你难看。
会议室的门还没有开，王利君点上烟，在门口走廊附近漫不经心地转悠，慢慢地消磨时间。忽然听到楼梯噔噔地作响，朝下一看，见到赵艳款款走来。等赵艳转身抬头一看，看见王利君在楼梯口平台上焦急地等着，便迅速放大脚步，一步两阶楼梯，快速跑上来，臀部大幅度摆动着，一会便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王队，对不起，都怪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赵艳说着迅速掏出钥匙，立即打开会议室的门。
“别客气，没关系，我也是刚到的。路程远，怕万一路上耽误，才早来一会。”其实现在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只不过还不见人来罢了。下级的人即使是领导，对上级的人即使是一个没有职位的小科员，纵然明明知道错在他们也不敢明说，还得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王利君说着，一眼瞧见赵艳高高隆起雪白的胸脯，痴迷半天，等到烟头烧痛的手指，才缓过神来。急忙掐灭，往门口垃圾桶里一扔。前后一看，没有一个人看见，心里暗自庆幸。如果让妻子看见，那还不闹个翻天，怪不得刘副局长上钩，原来是妖精一个。
赵艳打开门，身子朝门旁一躲，百直地往门口一站，永不消失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见她像礼仪小姐一样，肩膀一耸，右手刷地伸出，朝会议室一摆，上身稍微一躬下，说：“请王队上座。”
王利君笑眯眯地走进会议室，找了个偏点的座位坐下，眼睛仍然不自主地在赵艳身上瞟来瞟去，不用看早已心猿意马。赵艳拿了个一次性茶杯，放好茶叶，倒上水，几乎是贴着王利君的身子，双手呈上。两只冰清玉洁的胳膊，擦过王利君的粗糙手臂，王利君顿时感到全身像过电一样的感觉颤了一下。赵艳两眼死死地盯着王利君，几乎放出电来，然后嗲声嗲气地说：“王队长慢慢用，打分的时候还请王队多多照顾。”
“一定，一定。”王利君从肌肤之亲中慢慢地回过神来，机械地回答。
赵艳说完飘然而去，在门口回眸一笑。王利君呆呆地望着赵艳在门口消失，这时才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横幅：“竞争上岗评分现场，评出真才实学，评出公平、公正、廉明，评出德能勤绩。”
“王兄，来的早啊。”听见喊声，王利君扭头一看，朱长斌笑着抱拳朝自己致意问候。王利君急忙站起来，朱长斌紧走几步赶紧把他按住，接着说：“最近忙什么？”
“没有忙什么。还不是老一套，开会，检查，应付。你呢？忙什么呢？”
这时赵艳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来到朱长斌身后，倒好茶递上来，悄悄地退出，茶叶在杯子里翻滚，慢慢地浮上来，像吹响的集结号。
“这不，昨天刚从外地开会回来，”朱长斌口渴得很，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端起杯子吹开上面漂浮的茶叶接着就喝，水太热，又马上放下，两只脚不停地踢着桌子腿，接着说，“这不，酒气还没有过来。这几天在外面开会，说实在是一直泡在酒缸里了，口渴得厉害。五天的会期，开会一晌，观摩四天。说是观摩，其实就是走到哪里吃喝旅游到哪里。吃喝旅游倒也罢了，可这喝酒真让人受不了。如果让我天天这样出去，只酒这一样就把我给报销了。”
“怪不得你一进屋就满屋子里酒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可三个月两个月没机会去外地开会。”
“王兄，你错了，我哪有那么多机会啊。我这是替石峰开的会，石峰去外地开会去了，李局长没人可派了，就派我替石峰开会。报道的时候还是用石峰的名呢。管他什么名，能吃喝玩乐就行。”
“开完会，都到了什么地方去观摩去了？”
“红色线路啊！”朱长斌狡黠一笑，怕王利君不清楚，接着一五一十地说，“一路上景点包括焦裕禄纪念馆、郑州二七塔、乔家大院、华清池、芙蓉园、兵马俑博物馆、延安革命圣地。”
“怎么乔家大院、华清池、芙蓉园、兵马俑博物馆也成红色旅游线路景点了？”
“老兄，你少见多怪了吧。怎么不是呢？出发前，导游说了，乔家大院你可以看到乔家兴衰史；华清池你可以看到杨贵妃是怎么危及江山社稷；芙蓉园你可以看到大唐的毁灭；兵马俑博物馆你可以看到秦朝的从强大苛政帝国到便迅速灭亡，这些都可以作为我们治国安邦的借鉴。”这些如果引以为戒，不但可以促进社会和谐，还可以增加GDP，谁说不红呢？方正县为发展旅游增加GDP还为日本“开拓团”树碑立传呢，这旅游业算是为社会增加GDP，反正毁了大桥再建都是增加GDP，“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这些如果你以为非常奇特，那就少见多怪了，现在开会和旅游是同义词。人人挤破头都想去，吃喝玩乐，单位报销，花的是纳税人的钱。不是限制出国吗，那就不会用身份证吗？出国60次，你都管不了，三公消费你还指望他能透明？国人喜欢礼尚往来，这样一来，各地承办方更是互相攀比，生怕比别人办的差，影响当地声誉，竟然慢慢地变成了协会性质，轮流坐庄。
忽听门一响，录像机照相机照例都倒着进来。李局长阔步走来坐下，石峰提着李局长的包和杯子跟着，放到李局长座签面前。朱长斌咽下自己没有说完的话，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王利君想站起来算是对李局长的欢迎，眼看朱长斌纹丝不动，再看看李局长正眼也不瞧自己，干脆欠了欠屁股又坐下。石峰急忙打开笔记本，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局长，做好随时聆听李局长最高指示的准备。
李局长看了一圈，拧了拧头，突然抬起，眉头的沟壑骤然多了起来，说：“今天中层打分，我就不多说了。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从德能勤绩四个方面，客观地实事求是地评出一个人的真才实学，评分结果当场公布。石峰组织，媒体加强监督。我先去开会，把打分结果现场汇总，按方案规定公示，然后上报给我就行。”李局长说完迅速离开，大家站起来，默默地目送，李局长头也不回，好像会议室没有一个人似的。
石峰拿出印好的名单，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大家静静地思索，会议室静悄悄的，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只有室外空调压缩机呼呼作响。星辰周而复始地运转，人们按部就班地生活，瀛洲局会议室在进行着神圣的打分，以给竞争上岗者一个公平公正客观实事求是的评价。
朱长斌深深地吸了口烟，也不管剩多少，忽然往烟灰缸里一掐，急忙站起来，走到石峰身边，抢过石峰手中的名单，在陈华亭名字后面打了满分20分。还没有等石峰反应过来，朱长斌说：“兄弟，都是自己的孩子，往后共事早着呢，时间长着呢，请高抬贵手。”
石峰不禁一愣，等反应过来，眼看着已经打好的分数，也无可奈何，不禁摇摇头，况且朱长斌和自己共事多年，为陈华亭的事，这段时间也没少在自己身上花费。王利君看在眼里，心想还是赶快落个人情吧，酒不能白喝，红包不能白拿，该出力的时候到了。朱长斌转身走到王利君身边，不等朱长斌看自己所打的分数，王利君就自觉地拿起来，递到朱长斌眼前说：“朱科长，你也不用看了，我已经给陈华亭打了满分20分。”
“谢谢，谢谢。”朱长斌嘴上说着谢谢，到底还是伸过头去看了一眼，才放心地坐下。不是他不相信，而是这关系到陈华亭的政治生命，关键的时候，必须眼见为实，来不得半点疏忽，哪怕差一分半分，就有可能使陈华亭落选，怪不得朱长斌今天步步亲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