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根烟未曾烧尽,又接上另一根,继续沉思:“人人均说通天晓相术高明,到底……咦,他叫我速速离开此地,又叫我由什么地方来,就回去什么地方。我是由秦陵来的,现在又去秦陵,这不是可以化掉这场灾难吗?总之我早日离开上海就是!”想到此,他脸上升起几丝得意之色,道:“天赐横财,岂有不收之理?好,等下我……”
吃午饭的时候,阴来福仍说想不出来。到黄昏才倏地敲起门来,保镖将门拉开,问道:“什么事儿?”
阴来福用激动的语气道:“我要见老板,我想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保镖将门关上,道:“你等一等!”
不久,鲁志生和毕修身重新上楼。
鲁志生向阴来福抱拳作贺:“恭喜阴老弟,您发财啦!”
阴来福谄媚地道:“小弟也恭喜你们,发大财了……”
毕修身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编钟!”阴来福道:“你知道编钟是什么东西吗?”
鲁志生“啊”地叫了一声道:“我怎地想不起来!那是古代的一种大型敲击乐器!”
“哈哈,鲁大哥真是见识丰富,小弟也是刚刚才想出来的!你们看看,这个图案,二横二竖,那是木架,下面那几点便是铜钟!”
毕修身道:“那四画跟古籍上记载的‘巽虞’颇为相像,但下面那几点也可能是玉石,那便是编磐了!”
“编钟跟编磐岂不是同样为古代的乐器?”
“作用相同,但音色不一样!”
阴来福沉吟了一下:“我曾经看过编磐的图文,那些玉石不是圆形的,而是像倒垂的钩子!”他以指代笔在桌上划着。
“这个我知道……”毕修身仍有疑问:“你再数一下,铁牌的圆点有几个?”他将铁牌递给阴来福。
鲁志生伸头过去,暗中细数一下。
两人同时叫道:“十三点!”
“据清朝所制的编钟,“巽虞”之下,是十六个铜钟,但其上只有十三个。”
“编磐也是十六个为最多。”
毕修身道:“所以可能两项都不是,而且这不是唐朝的产品,由春秋到清朝都一直有制造!”
“不,据古籍记载,春秋时代的编钟是只有十三侗铜钟的,一直到宋朝之后,才有人尝悬十六个钟,反而编磐的形式较多,有十二、十四、十六、廿四,最大的有三十二枚!”
毕修身道:“你刚才自己也说过,编钟在春秋已经有了,而且编钟的巽(横木称巽,音选)和虞(直木,音矩)的排列是同样的……”他也以指代笔在桌上画了一个门的形状。
他看了阴来福一眼,续道:“由于编磐的玉石较多,所以其巽虞的形状才是像铁牌上所铸的,因为它分成两排,玉石便挂在巽之下!”
(作者按:编钟与编磐都是我国古代的大型敲击乐器,因质不同,而前者的音色听来比较雄浑,后者则较清脆。至于为何编磐的数目较多,猜想是铜钟比玉石重,而钟若太小,又难以发挥其雄浑的特色,所以编钟最多只有十六枚。读者若对此有兴趣,可参看辞海和辞源之类的大型辞典。)
“这可能是例外!”阴来福微笑,道:“你们找到我,花七万块美金,实在不冤!”
毕修身目光大盛,急问:“难道你已在那里见过?”
“不错,就在秦陵之内见过!”
鲁志生耸然动容道:“是秦始皇的陵墓?”
“不错,我卖给你的那些东西,也是在那里得到的!”
毕修身道:“这可是真的?”
阴来福不悦地道:“若没见过,我那敢骗鲁老板?”
鲁志生望一望毕修身:“毕博士,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毕修身指一指铁牌上的字:“这上面的唐朝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因为它跟编钟可没有关系,而且下面的埃及文字,记载的年期等于公元六九五年,你看到的那具编钟,是不是那一年制造的?”
阴来福道:“我干盗墓这行二十年,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那么大的一具编钟,不但搬运成了问题,而且也没有人肯买,所以我没有仔细看过!不过我对唐朝那两个字,另有解释!”
他故意卖弄关子,掏出一根烟来,慢慢点上。
鲁志生双眼闪过一丝杀机,却含笑道:“阴老弟,你不是连这个也要收费吧?”
“那里!阴某人办事素来有分寸!”阴来福喷了一口烟:“唐朝跟公元六九五年,指的不是编钟的制造日期,而是你那个宝藏的封闭日期!”
毕修身几乎跳了起来。阴来福笑道:“毕博士,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要去外国掘一个宝藏,只不过我猜不出外国的宝藏与中国的编钟有何关连!”
毕修身喃喃地道:“我为什么没想到这点,古代显贵未死之前便先造墓!”
鲁志生一见他如此表现,便知进阴来福的说法合理,便在阴来福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道:“阴老弟,你瞒得我好苦啊!其实你一看那块铁牌便明白了一切,都让咱们白白急了大半天!”
阴来福得意洋洋地道:“那里,鲁老板太抬举兄弟了,我还有好些细节要想清楚!七万块美钞不贵吧?就算是那具春秋时代的编钟,也值这个价钱!”
“不贵不贵!”鲁志生眯着眼道:“阴老弟真是个奇才,能跟你合作,实是鲁某之幸!”
阴来福转头问毕修身:“毕博士,你认为小弟还能合作吗?”
毕修身伸手与他一握,道:“希望大家都能发财!”
鲁志生道:“咱们出了秦墓便立即付钱给你!”
阴来福大喜,问道:“那么咱们几时起程,越快越好!”
鲁志生又问道:“咱们也得准备一下,阴老弟掘墓你在行,需要准备些什么工具?”
阴来福恨不得早点离开上海,便道:“工具包在我身上,我在那附近有个‘窝’,一切工具都有!”
鲁志生看了毕修身一眼,道:“明天准备一下,坐后天的火车去吧!”
毕修身说道:“我不能在上海露面,最好乘别的交通工具去,出了上海再坐火车。”
“这个简单,鲁某可以安排!”
毕修身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鲁志生有点不悦地道:“老弟,你为何不早说?”
“我今早来你这里的时候,遇到一位洋人,他见到我之后,不久便乘三轮车去英国领事馆,这个人对咱们是个威胁!”
鲁志生道:“他可知你来这里吗?”
“不知他有没有同伴……最好能杀死他!”
鲁志生沉吟道:“杀人没问题,但咱们又何必节外生枝?杀死一个洋人,善后麻烦得很!哈,那洋人是什么样子的!”
毕修身将彼得的外形描述了一下道:“当时是在西藏路的三香小吃馆外面!我跟他碰了一下,一时不慎,对他说了句英语,他一定会思疑!”
阴来福忽然“啊”地一声,道:“那洋人便是彼得!”
毕修身与鲁志生一齐问道:“你认识他?”
阴来福便将昨晚在钟楚雄家无意碰到彼得的经过,述了一遍,然后道:“因此以我来看,钟楚雄可能也知道毕博士的消息!”
鲁志生道:“殷局长与梁队长既然也去找他,他自然知道!”
毕修身问道:“钟楚雄是什么人?”
阴来福道:“人家都叫他通天晓,听说他什么都懂得,本领很高,甚至懂得看相论掌……”说到这里,他想起钟楚雄对他的评语和劝喻,心头不由一沉。
鲁志生道:“他还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这个人朋友很多,老是跟我作对的!哼,彼得可以不杀,但这人却不能不杀!”
毕修身又问:“咱们几时起程?”
鲁志生道:“这得先准备一下,这种事当然越快越好,你们放心,一切有我安排!”
夕阳把半边天,染成血红色,袅袅的炊烟,却带着几分苍凉。
一个瞎子,用拐杖探路,他背上背着一只长长的布袋。
瞎子听见人声,问道:“少爷们,请问通天晓家,由那个门口上?”
小巷里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其中一个挂着两筒鼻涕的孩子,笑嘻嘻地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
他拉着瞎子,向同伴扮了个鬼脸,走过那个挂着通天晓由此上的木牌,仍不停步。
孩子们都知道他的用意,也不说破。那孩子带着瞎子来到一个门口,道:“老伯,您自个上吧,楼上左手那扇门就是了!”
瞎子谢了一声,用拐探路,慢慢登上楼梯级。到了二楼,他用柺杖去敲左边的门。
过了一阵,里面有人问道:“找谁呀?”
瞎子道:“请问钟先生在家吗?”
“这里没姓钟的!”门内的女人把门上的小窗子关上。
瞎子忙问:“钟先生就姓通天晓呀!俺远从山东来找他,有事求他……这是很重要的,请您行行好事,让我进去!”
那女人十分泼辣,在里面骂道:“杀千刀的,你再这样乱叫,老娘就用洗脚水泼你!”
瞎子道:“俺知道,你是他姐姐,俺的而且确有要紧的事来找他……”
话音未落,大门忽然拉开,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拿了一盆水,向他泼去!原来这女人曾经去找过钟楚雄,钟楚雄见她心地不好,便劝她多行善事,否则将有报应云云。这女人矢口不认,也是钟楚雄忍不住,便揭出她刻薄父母公婆的本质,自此之后,这女人便视钟楚雄为仇人,不时去背后说他坏话,邻居的孩子自然知道,不忿瞎子打断他们游戏,所以作弄他一下!
瞎子倒霜之极,混身湿濡濡的,没可奈何,只好慢慢走下楼,那些孩子见状,立即一哄而散。瞎子骂了几声,便抬头高声叫道:“钟先生,通天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