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凯走进医院。这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病区很安静。走廊上只听到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
程晓凯眼前又浮现出海德宾馆的二楼小包厢。
服务员端上红烧排骨。
“凌叔叔,您也是爱吃红烧排骨的。”程晓凯夹了一块放在凌方仪面前的盘里,然后说:“凌叔叔,该您说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北京这么大?”
凌方仪没有马上回答程晓凯的疑问,而是有些责备地说:“你怎么把你爸爸给你打生活费的银行卡寄回了家?成心气你爸爸?”
程晓凯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笑笑说:“我爸爸说,如果我不去天讯就一分钱都不给我,那银行卡也就没用了,所以,我还给他。”
凌方仪说:“臭小子,你在伤你爸爸,你知道吗?”
程晓凯说:“如果说伤害,那是他先伤我的。”
凌方仪说:“你爸对你那是爱。如果你是我儿子,我真要给你两巴掌。”
程晓凯委屈地说:“我老爸爱的是他的企业。如果说是对我的爱,我宁愿不要。”
凌方仪没有再说程晓凯,他想这也许就是通常所说的代沟了。他换了个话题:“你到北京后换了北京的手机号,也不打个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你知道你妈妈多担心吗?
程晓凯笑着狡辩说:“我不是忙着为生存而奋斗吗。”
凌方仪说:“和你爸爸赌气可以,但不能让你妈妈整天为你担心,其实你爸爸也担心,只不过他是放在心里。”
程晓凯不以为然地说:“我都二十多岁了,又是男孩儿。”
凌方仪说:“古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再大,家里都牵挂着,何况你是赌气出来的。你妈妈联系不上你,非常着急,跟你爸爸冷战了一个月。我托了在北京的战友倒处找你,估计你会在三种地方,一是IT行业的各个公司,二是中关村一带,三是各类人才招聘场所。北京的战友在海淀区公安局工作,他发动了几个人,在你在中关村那家计算机专卖店打工时找到了你。”
程晓凯惊呀地说:“这么说你三个月前就已经找到我了。”
凌方仪说:“找到你的那个叔叔还用手机给你拍了张照片发给我,你妈妈这才放心。我和你妈妈商量,先不惊动你。为了不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找到你的那个叔叔向地下室的老板交待,只要你退租就立即通知他。”
程晓凯眼眶有点湿润了:“凌叔叔,让你费心了。”
凌方仪亲切地看着程晓凯:“凌叔叔没什么,操心的是你爸爸和妈妈。”
程晓凯带点淘气地眨眨眼睛,说:“我老爸要是有你这样讲理就好了。如果可以选择爸爸,我一定选你。”
凌方仪笑了:“傻小子,有个这么好的爸爸还不知足。看来老话还是有道理,生儿方知报恩。你只有自己成家后,才能真正理解自己父母的苦心。”
程晓凯抱怨地说:“说实话,我小时候还是有点崇拜我老爸的。但我长大后,跟老爸就是沟通不起来,他老是拿家长的款来压我,没法不跟他决裂。”
凌方仪看程晓凯吃得差不多了,说:“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我再问你一句:你现在怎么说,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程晓凯决绝地说:“不用考虑,我肯定不会回去。”
凌方仪问:“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打工?宁愿一辈子打工也不回家?”
程晓凯说:“当然不是。”
凌方仪审视着程晓凯:“说说你的打算。”
程晓凯说:“我现在已经有三千多块钱的积蓄。我想找机会进象名基那类的公司,见见世面,等有一定的积累,包括资金、市场和人脉,然后租一间办公场所,开一个自己的小公司,开始可以几个人,反正从小做起,逐步发展。”
凌方仪问:“要多少资金?”
程晓凯说:“有50万我就敢动手了。”
这种小公司锦江也有很多,凌方仪不由问道:“在大公司林立的北京能有多大生存空间?”
程晓凯说:“大公司也是从小公司发展起来的。我在这个圈子中,虽然不是顶尖的,但也是顶层的。我要用自己的智慧、诚信和优质服务来赢得生存空间。人的一生总要走走自己想走的路,凌叔叔,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凌方仪说:“对你们这一代人,我和你爸爸这一辈人有时很难理解,你不要怪我们。这需要一个过程。”
注视着程晓凯那坚定的眼睛,凌方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他沉思一阵后说:“你要走自己的路,叔叔不反对,但叔叔有两个建议。”
程晓凯说:“您说。”
凌方仪向服务员要了纸笔,很快写了一张便条:“你拿这张便条去蓝翔公司。这一家公司不亚于名基公司,以你的业务水平,到那里会有机会上大项目。我希望你能在那里踏踏实实地干上一年。为将来自己开公司打好基础。”蓝翔公司总经理是他的远房堂弟,程晓凯执意创业,他想帮程晓凯把起点垫高一点。
程晓凯看着纸条说:“这不还是靠关系吗?难道靠自己就不行?”
凌方仪开导说:“什么叫社会?社会就是各种关系的组合。不管是谁,想干点事都离不开社会,都需要各种关系的支持。当然,在我国,关系有魔化的趋势,你不要做愤青,那解决不了问题。”
程晓凯问:“第二个建议?”
凌方仪说:“你认为条件成熟了,就按你的想法开办自己的公司,凌叔叔投资100万,用于公司初期租办公用房、支付员工工资和一些办公费用。”
程晓凯吃惊地看着凌方仪:“凌叔叔,怎么能用你的钱?”
凌方仪说:“你听叔叔说完,这钱是有代价的。你公司成立后二年内的利润全归叔叔。”
程晓凯问:“利润要是达不到100万呢?甚至没有利润?”
凌方仪微微一笑:“投资总是有风险的。即便有什么闪失叔叔认了。”
程晓凯曾经多少次编织自己开办公司的梦,幻想着能有一个看好自己的老板投资,帮助自己获取第一桶金。幻想着自己获得成功,让老爸为与儿子决裂而后悔。
但现在是凌叔叔支持自己开办公司,他犹豫了:“凌叔叔,这不行,你虽然跟我老爸干了十多年,能有多少积蓄?这一百万万一亏进去,你的养老钱就没了,我爸爸说了一分钱不给我就会真的不给我的,这些年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凌方仪说:“这与你爸爸没有关系,完全是凌叔叔自己的决定。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如果你公司办得好,二年赢利200万呢,甚至300万、400万?如果有这么多,同样是得归你的凌叔叔呀。”
程晓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凌叔叔,你就这样相信我?”
凌方仪点点头:“相信你。一年后的今天,凌叔叔会把资金打过来。”
程晓凯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这事万一让我老爸知道了,一定会怪你的。”
凌方仪说:“那就先保密。我和你爸爸的想法或许不完全一致,但目标却是一致的,就是都希望你能很好地发展。”他不是没想到程其凡的态度,但他更怕误了晓凯。
程晓凯扮了个鬼脸:“凌叔叔,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儿子了?”
凌方仪大笑起来:“那你爸爸还不跟我拼命?”
程晓凯还是有些担心地:“我真怕会让你失望。”
凌方仪说:“你只要努力了,凌叔叔就不会失望。”
程晓凯心里很乱,乱中又充满了兴奋,他说:“凌叔叔,如果我还坚持自己从零做起,是不是不明智?”
凌方仪说:“人不能什么事都从零做起,如果这样,人类就不能有现在的发展。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干,这没错,但你要知道,这需要时间,人是熬不起的。你应该站在你父辈的肩膀上。”
凌方仪的话让程晓凯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过去的想法有多幼稚。他突然觉得凌叔叔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智者,老爸一直非常器重凌叔叔,看起来不仅仅因为是战友。
程晓凯踌躇片刻,向凌方仪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他小时候经常与凌叔叔拉勾。
凌方仪绅士地向椅背上一靠:“这么说,成交了?”
程晓凯点点头。
凌方仪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程晓凯面前:“还有一件小事,这里面是一套租房的钥匙,地址信封上写着,已经付了一年的租金,你明天就从地下室搬出来,那儿空气质量太差,长期住会影响身体的。”这套房子是海淀区战友一个亲戚的,凌方仪来时作了两手准备,如果劝不动晓凯,就先让他改善生活环境。
程晓凯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哭,想放肆地大哭一场。
凌方仪站起身,拍拍程晓凯的肩膀:“晓凯,上战场前不要流泪。”
病房到了,程晓凯回到现实中来。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肩膀,好像那儿凌叔叔刚刚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