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艳阳天的血案
赌局一定,马上就要开始。
赌注呢?赌注是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他们的赌注是什么?
除了死之外,还能赌什么?
赢家就是活,输方一输就永无翻本的机会了。
谁会输会赢?
是风传神赢?或是锺毁灭?
娇阳轻轻松松的投射在大地,在每个人的脸上。
长街上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都凝聚着惊讶和不信,锺毁灭还是笑得很自然很无所谓,
就彷佛这场赌局,他已胜了。
戴天在笑,他不但嘴角有笑意,连鼻子都彷佛笑得在轻抖,他那带有笑意的眼睛直盯着
风传神。
风传神当然也在笑,可是他这种笑远比哭还要令人难受,就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他笑
得很勉强。
他实在很想笑得自然一点,但脸上的肌肉已因怀疑而僵硬,他不懂,为什么在人数、
武力如此悬殊之下,锺毁灭还能这么镇定?他实在很想赶快看看数到三的结果是怎么样?
从一数到三,很快就会数完的,而且很快就会开始数。
‘一……’
当‘一’字声响起后,风传神才发觉数的人,不是锺毁灭,也不是戴天,而是一个不知
在何时出现于城墙上的藏花。
藏花站在高高的城垛上,她手中还抱着一个人,抱着黄少爷。
看见藏花,风传神已吃了一惊,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他的嘴巴合不拢。
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事,无法相信这种事居然会发生?而且就发生在他的眼
前。
当藏花开始数‘一’时,不可能的事就发生了。
风传神忽然看见城墙突然崩裂而开,泥岩纷飞,满天尘土飞扬,然后他就看见城壁中,
站着一排人,站着一排手持弓箭的人。
弓已张,箭头上带有火种,火在娇阳下闪着青绿色的光芒。
‘二……’
‘咻’的一连串响起,弓已放,箭已出。
五十四支箭,射向二十七个人,二支箭对付一个‘丝’。
城墙崩裂时,‘丝’们就已跃起,他们的反应绝对可以说是一流的,无奈报数的声音也
响得很快。
他们一跃起,二十七支箭已凌空射来,就射向他们的飞跃点。
空中一翻,二十七个人如落石般的迅速坠下。
这个反应也是一流的,无奈他们身子刚一落下,另外二十七支带有火种的箭,就如热情
的少女般拥入了他们的身体。
火立即的引燃了‘丝’们身上的衣裳,有的是中箭后就立刻死亡,有的是还在奔跑,带
着火。有的却已在地上打滚了。
一时凄厉的惨呼声,此起彼落。有些人已被烧得蜷曲如虾米,有些人还在拖着残余生命
在地上扭曲,哀嚎。
‘三……’
话声一落,二十七个如毒蛇般的‘丝’,已变成了‘死’。
如果你没有亲眼看见,身历其境,你无法想象的出二十七个人同时惨叫的声音,听起来
是多么的恐怖,多么的凄凉,又是多么的令人心酸。
风传神的脸上还留着刚刚的余悸,他的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恐惧,或是心酸,在娇阳下居
然还在颤抖。
藏花已不知何时下来,她就站在风传神的面前,手里还是抱着黄少爷。
她的眼睛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丝毫没有任何感情。
‘这个人是死在你刚刚随手一挥之下。’藏花说:‘你的那把小薄刀还留在他的胸膛上
。’
风传神的目光移向黄少爷胸前的那把小刀。血已凝结,变成了暗赤色,小刀锋上闪着淡
青色的光芒。
‘你输了。’锺毁灭说。
‘我输了。’戴天叹了口气:‘我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话,戴天马上看向楞在一旁的风传神,接着又问:‘你呢?是否认输?是否输得心服
口服?’
风传神没有马上回答,他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就彷佛一尊石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
才开口:‘服。’
他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冷笑。
‘不但服,而且认了。’
他的目光在藏花他们三个人的身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才长长的
吐了口气。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从一数到三的时间,是那么的长,长得足够令二十七个大男人死
去。’风传神说:‘今天也应该是我这辈子中,过得最长最久的一日。’
他又笑了,仍是苦笑。
‘长到令我根本不知道醒的时候,是何年,何月,何日。’
‘对。现在躺在我怀里的这个人也是一样,也是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何年,何月,何日
。’藏花说:‘今天也是他这一辈子中过得最长最久的一日。’
藏花的声音中还是不带一点任何的情感,她的眼中却有了一抹淡淡的轻愁。
——一抹和黄少爷时常浮现眼中的那抹轻愁一样。
淡的就像西风。
风在呼啸。
风是从西面吹来的,啸声如鬼卒挥鞭,抽冷了归人的心,也抽散了过客的魂魄。
幸好这里没有归人,也没有过客。
当然也没有寂寞的少妇独坐在窗前,独坐在风铃下,等待着她所思念的远人归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
长街上没有驴马车轿,店铺里没有生意往来,炉灶中没有燃薪火炭,锅镬里没有菜米鱼
肉,闺房间也没有呢喃燕语和脂粉油香。
这里虽然有人,四个人,可是死人却比活着的人多。
一片死寂。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风忽然停了,死寂的长街上,却忽然有一条白犬拖着尾巴走上了这
条铺着云散青石板的长街。
有雾在犬后。
一团淡淡的轻雾。
一坯黄土,二根清香。
香在坟前,青烟缭绕。
娇阳在西。杨铮静静的坐在娇阳下,坐在坟前,他的目光彷佛在看着一个遥远而又虚无
缥缈的地方,又彷佛停留在墓碑上的那几行字。
此地埋的是我的好友,
她的咸浆令人怀念,
她的人亦让人思念。
杨铮酒后挥笔,亲雕。
风拂过,将冉冉升起的青烟吹散,却吹不散杨铮眉上的轻愁。
有雾。
雾从默林间、河水旁凝结而出。
渐凝渐浓。
转眼间,雾已笼罩了整个默林。
雾中深处彷佛有条人影走来。
风又来了。
又从西面吹来,吹得长街上的招牌摇曳不停。
招牌上的铁环与吊钩摩擦,声音如拉锯,令人牙根发酸。
白犬在吠叫,吠声嘶哑、凄恻,彷佛牠也知道这里有太多的不幸。
长街上的窗纸被风吹得就好像在痛苦喘息。
鲜血已干涸凝结如黄土。
风传神的脸色也如黄土,他望着渐渐飘过来的雾,眼中已露出恐惧之色。
锺毁灭没有看雾,他在看着那条白犬,那条趴伏在街旁的白犬。
雾很快的就笼罩了白犬。
白犬的瞳孔睁得很大,望着城门边的人,当雾拂过牠时,牠的腿彷佛抽搐了一下,
又彷佛根本没动,牠的瞳孔却已扩散、无神,然后就缓缓闭起,头也垂下。
锺毁灭的眼中浮起了惊惧,他忽然开口:‘退,快退到城垛上去。’
戴天和藏花好像也看见白犬的变化,当锺毁灭的声音刚响起时,他们就已跃起,跃上城
垛。
风传神没有动,只是脸上的恐惧已转变为无奈,他默默的看着雾笼罩了自己。
‘这雾好奇怪。’藏花说:‘每次青龙会的人身份暴露,到了最后关头,雾就一定会
出现。’
‘雾一出现,就有人会死。’戴天说:‘而且死的一定是青龙会的人。’
‘这叫杀人灭口。’锺毁灭看着城墙下的雾。
‘明知道雾一来,就是要杀人灭口,他们为什么不逃呢?’藏花问。
‘逃得过此时,躲不了一辈子。’锺毁灭说:‘青龙会对于畏罪潜逃的人,一向都是用
很残酷的手段对付的。’
‘雾为什么能杀人呢?’
‘雾中含有一种杀人于瞬间的剧毒。’锺毁灭说:‘这种毒不必由鼻孔进入,可直接由
人皮肤上的毛孔侵入。’
‘这种雾一定要有人放,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放雾的人?’
‘这件事情我查了很久。’锺毁灭说:‘至今仍不知道谁是放雾人。’
‘会不会是青龙会的龙头?’
‘不可能。’戴天摇摇头。‘像他这种人,绝不会亲自出手。’
锺毁灭同意的点点头。
这时,长街上的雾已经散了。
雾来得很快,散得也很快。
西风仍在吹着,风传神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过。
‘他怎么没有倒下呢?’藏花问:‘是不是这雾没有毒?还是他有解药?’
‘都不是。’锺毁灭说:‘我保证他从头到尾都已死了,只是死得心不甘,所以这股怨
气支持着他的身体,才没有倒下。’
‘你怎么知道他已死了?’藏花说:‘在竹屋里他明明已中了毒,却可以自己解毒,这
一次——’
‘绝对死了。’戴天忽然开口:‘你注意看他的手。’
藏花将目光移向风传神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指已全部发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