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米市筹谋
和纪舞风商定下米市的发展方针后，叶云深当即传令裴笑书、孟寒和成钰差人四处活动。初七日上午，也就是叶云深回到凤凰山庄后的第二天，叶云深、纪舞风、楚无名、裴笑书、东方一鹤、海萱、晓晓，以及来自三府二十八县两百零四个乡镇的六十四名大小官员、三百六十四家米商商号和一百五十七家其他商号代表在岳阳府衙召开了第一届三府米市粮道会议。经过整整两天的讨论，由****教、风荷山庄、飘渺山庄和其他商号出资，米商出粮，官府组织农民服役的合伙方案得以最终通过。
方案最终以书面约定的形式确定了与会各方的权利和义务。按照协定，原先由官府征收的三府米市交易税，转由****教组建的三府米市粮道通运司代为征收；原先林立的关卡全部废除，改由粮道通运司设置统一的收费点，对过境车辆收取费用，以满足通运司的开支和道路维护；原先的关卡从业人员或是被粮道通运司吸收，或是在粮道通运司的帮助下转业为新的米商和其他商家。粮道通运司的义务是完成朝廷的赋税目标，同时，在未来五年之内，粮道通运司必须主持翻修三府米市的主要运粮干道，改土基路面为石基路面；在水路上，粮道通运司将疏通一些积沙河道，扩大米市的交易范围。官府继续保有对其他税种的征收权力，同时必须为通运司提供足够的徭役支援，并协助通运司管理三府粮道的通行安全。米商商号和其他商号需要帮忙供应部分米粮和银钱。
这个约定乍看上去就是****教的特权条款。但是，任何商品交易都严重依赖于交通，而交通状况改善的结果，可以令商品交易的时间大大缩短。原先林立的关卡被废除后，三府的商品经济将得到大规模的兴盛，势必引来更多的商家和人口；新的商家和人口，则又刺激着市场上的需求和供给状况，这将对三府地区的农、工、商业造成全面的推动，足以引发连锁反应。除此之外，没参与过投资的米商和其他商号，其通行费用要高上很多倍，这事实上是保证了参与者们的经营利益。
风荷山庄和飘渺山庄是以****教的合伙人身份出资的，它们在通运司中各自占有一个席位，所以能参与通运司的收支分成。按照分工，****教负责课税、钱庄管制和资金融通，风荷山庄负责账务和审计，飘渺山庄负责路况巡逻和安全巡逻。三方的人财物出资，以及收益分成比例都是三比一比一。
成形后的协定与叶云深和纪舞风最初的想法还是有所区别的。叶云深居然让众多米商和其他商家在出钱修路之后，还愿意缴纳一笔过路费维持保养。而粮道通运司钱庄的开通，则真正让经营米市通运司成了有利可图的买卖。不得不说贪心有时候还是很能发挥作用的。
三府米市粮道通运司的成立证明纪舞风的米市运筹战略是极为成功的。因为兼顾了官府、商家以及江湖人的自身利益，三府米市粮道通运司得到了最广泛的支持。同时，借助这个方案，****教、风荷山庄和飘渺山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利益整体。最初放下恩怨，不做敌人的理想已经满足不了大家的胃口，如今大家的目的是要做朋友。
粮道会议结束已经是初八傍晚，叶云深、纪舞风、楚无名、裴笑书、东方一鹤、海萱和晓晓在客栈办了一桌庆功宴，为了江湖恩怨的终结，也为了三府米市的成功。七个人笑语连天，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已至灯火阑珊。
“和我一起去凤凰山庄好吗？”借着酒意，叶云深抓起了纪舞风的手。
纪舞风的脸色微微一红：“急着让大家看新娘子？”
“自藏宝图大会以后，你就一直没去过凤凰山庄。”叶云深的话证明着他的头脑还算清醒，“和约一签署，整个****教都在谈论你的风采；咱们的关系一公开，没有谁不关注未来教主夫人的模样。再说现在是过年，走亲访友是人之常情。和大家见见面吧，上次的藏宝图大会，见到过你的人太少，很多人到现在都在抱怨。”
纪舞风故作一嗔：“你让我去凤凰山庄，只是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
叶云深笑着说道：“不是传奇的话，大家就不会好奇。”
果真是油嘴滑舌的典范！纪舞风闻言莞尔：“行啊，你准备十六人抬的大轿来接我。”
“我这就去准备——”叶云深向裴笑书一瞥眼，“你连夜回凤凰山庄，准备三媒六证、大轿和聘礼，明天一早着人送到君山。”
这也显得太荒唐了，纪舞风忍不住就往叶云深后背一粉拳。
楚无名、海萱和晓晓在一旁偷偷地笑着，倒是东方一鹤的表情显得很严肃，似乎在他看来，纪舞风的婚事并不是一个可以儿戏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协调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裴笑书的身上了，所以他的表情和措辞都显得很郑重：“三媒六证、大轿和聘礼都不是问题，但主公和纪大庄主的婚事不能马虎。所有武林同盟的掌门对你们都寄予厚望，少一个到场，都会是大麻烦，最远的昆仑派，至少要提前半年把请帖送过去。因为找曹公公要了三府米市，又得到了朝廷册封，所以北京城那边的邀请也是必不可少的。现在粮道通运司建立起来了，五百多家米商商号和其他商号都在等着喝喜酒呢——主公总得让我准备得充足一点吧？”
叶云深听罢两眼一翻，一头趴倒在桌子边缘，无所谓教主形象了。
纪舞风大笑：“看见了没？人家裴兄弟多明事理，又周到又深远，你得好好学学。”
叶云深微微皱眉：“其实我觉得，裴笑书应该学我，积极一点，大胆一点。”
“裴公子是翩翩君子，叶教主不要把他教坏了！”晓晓的嘴唇撅的老高。
裴笑书汗颜道：“翩翩君子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一定会被江湖人笑死。其实我还真的想像主公那样果断干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你敢！”晓晓的眼球霎时瞪得就像一对铜铃。
说着粗俗的内容却又不带粗俗的痕迹，也只有席上众人才能玩出这样的游戏了。叶云深和纪舞风等人笑得东倒西歪，只有东方一鹤显得有些不习惯。东方一鹤满面严肃：“大庄主和我明天一早就回君山，不能再耽搁了。”
“这么急？”叶云深显得有些微微的失望感。
纪舞风点头，郑重说道：“云深，如今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楼兰在白浪沙练兵，我和东方先生若是离开太久，山庄那边肯定会焦头烂额。三府米市才刚刚有了个开始，很多细节筹划还没有落实。你的担子重的很，就不要为别的事情花费更多精力了。”
叶云深浅笑：“让东方先生回去不就行了吗？筹划一事，有你的智慧，我们就是事半功倍。”
纪舞风摇头：“光是山庄事务，就够东方先生忙活了；加上三府米市，很多官员和商号代表都会找上门来，就算东方先生再长两只手和一个脑袋，也是应付不过来的。”纪舞风略略停顿，接着说道，“再说到了凤凰山庄，那也不是事半功倍，而是事倍功半。”
叶云深簇起眉头：“不会啊——”
“你想想啊，去了凤凰山庄那边，免不了要拜年送礼，这至少是两三天的时间；我去了以后，大家关注的事情就不是米市，而是我和你，这不是事倍功半是什么？”纪舞风耐心地向叶云深解释，一如以前劝导纪若荷那样。
叶云深百无聊赖，转向楚无名道：“无名，和我们比起来，你更不容易。要练兵，要练“止水诀”，要把飘渺山庄扩大一倍，还要考虑三府米市的问题，难为你了。”
楚无名放下手中的酒杯：“我这人懒散了太久，是该紧张一阵子了。飘渺山庄的壮大有千伤打理，米市有风月在打理，都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要练好自己的武功，再帮楼兰练好兵，就已经足够。”
叶云深淡淡问道：“你们的钱够用吗？”
和武林同盟息兵后，叶云深退还了财产和古玩，只是应楚无名之邀继续打理山庄产业。所以叶云深眼下只需考虑飘渺山庄的财力问题。
楚无名微笑：“说起来，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多少？我们帮你——”叶云深停顿片刻，复又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帮。占了飘渺山庄那么久，就当是给你们的赔偿吧。”
楚无名依旧微笑：“不用了。除了几件传家宝，我已经让千伤把所有的古玩都卖掉了。”
价值近十万的家传古玩，竟被热衷于收藏的楚无名买卖一空。众人半晌怔在那里，怎么也不敢接受这是楚无名自己的决定。
“收藏是个丧志的爱好，楚家已经沉迷了数十年，到了我这一代，该醒悟了！”楚无名的神色渐渐变得镇定，还透着一股昂扬，“什么是家，什么是业，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所谓家业，不光是留给子孙后代度日的资财，更应该包括可以激发他们创造力的精神遗产。古玩不能换吃也不能换穿，最多只是作赏玩之用，图个眼睛舒服，心里惬意。它们不是能代表楚家家业的东西。我要把古玩变成实实在在的土地、人才和产业，让整个山庄活起来，这才无愧于先祖创下飘渺山庄的初衷！”
说到此刻，楚无名的嘴角再度浮起浅笑：“其实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当年白浪沙一战，风荷山庄几近覆亡。纪大庄主卖光了所有的古玩，用以复兴纪家的祖业。我不过是步她的后尘罢了。”
回想起重整家业的艰辛，纪舞风感慨不已，安慰楚无名的同时也自我安慰道：“其实古玩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不值，应急的时候，它们还是可以换钱的。”
“山庄兴盛它们就值钱，山庄凋敝它们就不值钱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得上一颗自强不息的心！”
在众人听来，楚无名的话不像他自己的，有些更接近楼兰的味道了。
叶云深整个傍晚的状态都显得很无聊的样子：“你把赌注都押在三府米市上面，就不怕我把它搞砸了么？”
楚无名笑道：“怕，当然怕！不过做任何生意都是有赚有亏，楚某就算没了利，至少还能落个好名声不是吗？再说楚某所投入的不过是钱而已，老大你还把脑袋押在上面呢，所以我无需担心什么……”
是夜众人把酒言欢，互相逗乐开玩笑直到子时，算是百忙之中的一点慰藉。
第二天清晨，众人早早起床，直接在客栈门口话别。纪舞风与东方一鹤、楚无名一起折回君山，叶云深等人则踏上了重返凤凰山庄的道路。
回到梧桐殿，叶云深与裴笑书继续就米市的细节筹划反复交换意见，大半天的时间又这么过去了，两个人都有些精力透支。末了，裴笑书带着未完成的构想离去，留下叶云深一个人在书房继续琢磨。
好累啊！连伸了好几个懒腰，叶云深依旧呵欠连天。
七年来的所有辛苦加起来，都未必有最近三日这么辛苦。原本以为可以为****教上下找到一条富足安定的道路，然而富足安定的代价就是辛劳。这是不是常言所说的有得必有失呢？
“云深，你是不是不正当的生意做多了，以至于不会做正当生意了？”
第一次去和她交流三府米市的意见时，纪舞风是这么说的。现在看起来，她的评价十分到位。不光是关于米市发展的大方向，就算是要不要来凤凰山庄这种小事，她的考虑也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原来两种生意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也亏了纪舞风七年来一直都用正常途径来发展风荷山庄，真不知道那个被江湖人称作“懒婆娘”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要不是运气好到了家，那就是聪明得“简直不是人”了。
如今呢？有了三府米市，自己的包袱同时也变成了纪舞风和楚无名的包袱了。自己在忙碌的时候，纪舞风那边肯定也没有闲着吧？
更进一步讲，也许在藏宝图大会那一次相遇以后，自己就已经成为纪舞风忙碌的理由了。一部分时间是作为宿敌，一部分时间是作为必须争取的朋友，一部分时间是作为倾心的伴侣。原来情况真的是这样，若是自己不出现，纪舞风是可以一直懒散下去的。
“如果没有了****教，我是不是可以让你不那么辛苦呢，我的姑娘？”
叶云深盯着书房的墙壁，喃喃自语。雪白的墙壁上，纪舞风美丽的面孔不断闪现，令他入迷，令他牵挂，也令他担心。
放弃****教是不可能了。答应了朝廷的事暂且不提，那个隐藏在狰狞面具之下的脸孔，每每想起来，都会有脊背发凉的感觉。
古正阳出现了，和七年前一样漠视生命，只有霸业——
不同之处在于，在古正阳的身边，还多出了一条会咬人的狗，而且是他亲自调教的——
以前的古正阳，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人的。因为正常竞争的路走不通，古正阳开始用小人了吗——
神放弃世人，就是由魔来普度众生！当初在听风小筑，他是这么答应纪舞风的。然而，真正面对古正阳的时候，他却失去了最初的勇气。
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应该报答的前教主，这不是可以轻易舍弃一方满足另一方的事。
纪舞风答应自己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然而自己答应纪舞风的事呢？
放下恩怨之心？勉强算吧！但是自己的门派观念依旧很重，和纪舞风理想中的武林一家，真正的无差别观念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和如今楼兰的观念相比，也是差上了那么一截——
走正当的发展路线？也算一个吧！但这种正当的路线其实是以不正当的手腕得来的，而且还相当侥幸。如果卓不凡恼羞成怒，恐怕事情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告知古正阳呢？这不是眼下所能做的事——
寻找冷莫虚的下落？冷莫虚至今还没有出现——
说服尹清奇和白长歌？那是可能由自己来完成的任务么——
复杂问题的思考和处理本来是叶云深的长处，但是今天，他却感到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也许是在屋子里呆的太久了，自己的思维有些迟钝了吧？叶云深决定出去走走。
凤凰山庄的干道上静悄悄的，值守的卫士减少大半，原来夜已经很深了；隆冬的夜风吹得人头皮又酥又软，感觉真的很舒服。叶云深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背后跑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身影有着凤凰山庄巡逻庄客的服装，叶云深认识他，他是负责夜间传令报信的周密。
周密跑到叶云深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主公，大事不好，三姑娘出事了！”
花泪裳不是早早休息了么？叶云深当即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密深吸一气，解释说道：“有人报信说，三姑娘今晚出了凤凰山庄，去桃林镇的云水客栈，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叶云深一把提起周密的衣领：“花花去云水客栈做什么？”
周密连连摇头：“在下也不知道，也许是被人骗出去的。我去查过她的房间，她不在！”
这还得了！叶云深当即撇下周密，催动神魔劫劲力，化为一抹火红的彤云冲上凤凰山庄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