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所有的雌性动物的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着实变化莫测。前两天闹着别扭的镜和我之间仿佛隔着三十亿光年，而此刻的我们却像在大气压作用下的两片吸盘，形影不离难以分开。
弗里曼教授眯着眼，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像是远古时代战争爆发前擂起的战鼓。
“小曦，精神不错啊！想必我布置的论文，你一定得心应手，啧啧，真是叫人期待呐！”
忍不住在课堂上用通讯器和镜聊天的我，此时正尴尬地站在教室中间。不知是今天地阳光太好，还是我的血液不听使唤尽冲上头部的缘故，我只觉得脸颊发热，手心开始变得潮湿，耳中充满各种声音，不知是嘲笑还是同情。手腕上的监测表的荧光跳动越发频繁，好像我难以平复的心跳。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老师我又不是在欺负你，啧啧，只是友情提醒你一下别忘了论文的事情。好啦，大家也安静下来吧，小曦也是会害羞的。”
笑声飘荡在空气里，我坐在其中，低下头，仿佛这样就能快速给我快要煮开的脸颊降温。
弗里曼教授总是这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风卷起纱帘，好像开出一朵白花，阻断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夜色渐渐将盖亚基地包裹在其中，一切仿佛都沉浸在睡眠中，除了我们。
镜的红发在通讯器的微光下，闪动着些许光泽。每一根发梢都随着她的笑声轻轻颤动着，那些光亮就像空中的星，调皮地眨着眼，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丝丝微痒，让我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全息投影的凝，带着眼镜，苍白着脸，散乱着黑发，活像传说中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幽灵。当然，电视机是什么，我并不完全清楚。据凝所说，那是“外面”的人以前用的类似记录仪的机器。至于幽灵，那是“外面”的人对所有让人恐惧而不清楚原因的事物的想象，而想象中的幽灵也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外表。
每晚凝都会准时用通讯器和我们说话，确切的说是和镜说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奇怪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大多都是来源于“外面”。比如，被魔法师变成青蛙的王子，被针扎到手而陷入沉睡的公主，把南瓜当作交通工具的灰姑娘，差点被苹果噎死的公主，等等等等。听着，听着，我越发觉得“外面”的人生存很不容易，但幸运的是所有的问题都会在最后迎刃而解。
当我执着于“外面”是否具有更改王子基因的技术，纺锤针上是否有高浓度的麻醉剂，以及真爱之吻这种林丹妙药到底要怎么合成时，镜总是脸上带着红晕，期待着凝用平板的声调说出犹如魔法一般的结束词：“从此他们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今晚的故事则有些不同。故事的女主角——人鱼，跨越种属关系爱上了差点被淹死在海里的王子，而王子却爱上了另一位公主。身为魔法世界的人鱼，用自己的声音交换了能让她在地面能行走的双腿，即使在地面的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如履刀尖。然而，这位美人鱼却被了一种叫爱情的东西迷蒙了双眼，不计一切代价，抛下所有，只为能让王子幸福快乐。
即使在讲这种会让人悲伤的故事的时候，凝的语气也总是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宣读某份科学报告。说到悲伤，我自身并没什么太多感触，只是坐在我在身边的镜情绪显得很低落。特别是听说最后的结局是美人鱼化作了泡沫消失在汪洋大海中之后，那双明亮的眼睛已被层层白雾所覆盖，晶莹的液体在其中轻轻摇曳着，仿佛一不当心就要从其中满溢出来。
凝已经消失在通讯器的另一端，我将镜揽入怀中，抚着她如凋谢的玫瑰花般的卷发。
“我绝不会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人让你像美人鱼这么伤心，我一定将匕首插进他的胸膛。”想着那可恶的王子，我愤愤地说道。
镜埋在我的肩窝扑哧笑了出来。
时间像沉入水中的沙，无声无息地流逝着。弗里曼教授的记忆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那两份论文便是投入水中的沙，没有再被提起过。偶尔在记录仪中看到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憋出的那两篇论文，我都会禁不住怀疑这份作业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无风无浪，让人只想沉溺于在这片刻的温柔时光中。
唯一的变化就是最近新开了一门精神管理课。赛丽雅教授紧绷的面孔，冷漠的眼神，无疑成为了我们最大的噩梦。我时常想“外面”的人说的贞子是不是就是赛丽雅教授的祖先。
我们被一遍遍灌输着每个人都必须是独立的，过多的情感联系是不利于我们身心健康的。而我和镜亲密的关系则一直是赛丽雅教授的眼中钉，这门奇怪的课程总让我和镜拿到匪夷所思的低分。为了应对这位麻烦人物，我和镜决定在出宿舍以后就假装互相疏远。
事实上，并不需要假装。因为，每一个人都仿佛被施了魔法般，找出各种理由拉开我和镜的距离。幸运的是，我们依旧住在同一间宿舍。也许是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也许是他们认为日常生活的控制足以对我们的精神进行合理的管理，让我们学会独立。
而每晚回到宿舍的我们，总是黏腻在一起，默默嘲笑着那些自以为能操控我们精神的家伙们。倒是凝，在我们开了这门新课以后就不怎么和我们联系了，或者只是不太和我联系了。
那些“外面”的故事总是源源不断从镜的口中娓娓道来，奇怪的植物，神奇的动物，数不清的王子和公主点缀着我们一个又一个夜晚。
一切都没有改变，或者说我们小心维持着一切不被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