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珈珈历经种种艰辛和波折,最终成功地被H大学数学系录取。这位两个孩子的妈妈终于当上了工农兵大学生,迈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课堂,这位特殊的大学生又将怎样度过大学生活呢?
“八年的农村生活让我感到知识的宝贵,我要努力学习,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入学的第一天王珈珈就暗暗对自己说。
刚刚报完名,王珈珈正准备去宿舍,一位中等个子教师模样的男士上前跟她打招呼:“你好!你就是王珈珈吗?”
“我叫周永昌,是你们的辅导员。”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又指指旁边那位高个子的男老师说:“这是我们的系主任邓琦宗。
“我们知道你的事迹,很佩服你要求上学的决心和毅力,我们这个年级,你是唯一一位结了婚、有两个孩子的学生,希望你能克服困难,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努力上进。”邓主任亲切地说。
王珈珈说:“请学校放心,请老师们放心,我决不会辜负大家的希望。”
“我们相信你。这不,你人还没到,大家就都选你为学生会宣传部长了。”邓主任又说。
“谢谢大家的信任。”
王珈珈上高中时,由于小学早读1年,因此是班上最小的学生;经过8年的农村生活,她又成了年级中年龄最大的学生。当时学生的水平和年龄参差不齐,在受教育背景上从小学毕业到高中毕业都有,有些同学的年龄竟然相差10岁一一这是当年工农兵大学生的特点之入学后,王珈珈刻苦学习,同时尽可能帮助别的同学,每当有同学不懂时,她总是尽力相助。
珈珈不仅学习刻苦,比如她曾自学季米多维奇的微积分,而且由于她的文才好,她又成为年级辅导员的秘书。同时珈珈还多才多艺,每次全院表演节目,她又编又演,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男同学中杨长仁,是N县一中66届高中生,他喜欢哲学,看了不少哲学类书,什么罗素的《西方哲学史》,霍尔巴赫的《袖珍神学》《狄德罗哲学着作选集》等。杜伯明是W市三中66届高中毕业生,能拉会唱,整天抱着樊映川的《高等数学》啃,1966年他听过王珈珈的报告,也比较了解她的身世。E市来的刘向仁虽比珈珈小十岁,但是少年老成,学习非常好。课余时他们四人常在一起谈古论今,十分投缘。与王珈珈同宿舍的胡满文、林丹丹,她们三人最亲密。胡满文也是从N县来的,林丹丹则是武汉知青,父亲原是某大学校长,她们三人像姐妹一样,互相排忧解难。
1973年10月的一天,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H大学的操场上正举行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各就各位,预备……”体育老师举枪高喊。
王珈珈在3000米中长跑的起跑线上和几位选手一起做准备,她穿着一套深咖啡色的短袖运动服,脚穿钉鞋,显得那样精神抖擞、英姿飒爽。只见她弯着腰,双手稳稳地撑在地上。突然,她感到小腹一阵疼痛。
“糟糕,好事来了,换人已来不及了。”她暗暗说。
“王珈珈,加油!王珈珈,加油!”随着“啪”的一声枪响,王珈珈首先冲了出去,只见她如同一匹骄傲的马驹昂头急奔,在同学们的加油声中她越跑越快。
“看人家王珈珈,一个26岁有两个孩子的妈妈,和十七八岁的应届高中生一起比赛,居然还是她遥遥领先,姜确实是老的辣啊。”同班同学杜伯明感慨地说。
“可不是吗,自从入学以来,她体育、文艺样样都行,真是一个难得的才女啊!”杨长仁同学也应声说。
“看啊,王珈珈撞线了,她得了全校第二名!”同学胡满文高兴地大叫着。
“我就说嘛,她准能进前三名的。”同寝室的同学林丹丹一面笑着说,一面上前扶住王珈珈。
“怎么样?”
“快扶我回寝室,我‘妹妹’来了。”
自从上大学后,学校及系领导都非常关心这个吃苦耐劳的优秀学生。1974年暑假,邓主任知道王珈珈的身体有病后,亲自安排王珈珈住进医院,由学校出钱为她动手术切除了脖子里的三个良性甲状腺肿瘤。在学校期间,由于生活有规律,心情好,住了1个月医院后,王珈珈不但恢复了健康,而且脸庞圆润了,皮肤白里透红,显得格外精神。
上学后,王珈珈将孩子托付给她的乡下得意门生宋金莲的父母,他们对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尤其是宋老先生,每天带着林林去放牛,背上背下,疼爱有加。每个月王珈珈都要回去看望孩子,每次见到妈妈,两个孩子都无比欢喜,林林两只小手搂住妈妈的脖子,胸口紧贴着妈妈,两只小腿勾在妈妈腰间,怎么也不肯下来。王珈珈疼爱地紧紧抱住两个孩子,亲了又亲,怎么也亲不够。
星期天的黄昏时刻,就是与孩子们分别的时刻了,林林紧紧地抱住妈妈的双腿,大声哭喊着,不准妈妈离开。比弟弟大1岁半的小清懂事地走上前,一只手牵着弟弟,说是要带弟弟去玩,另一只小手在背后对妈妈挥手,仿佛在说:“快走吧,妈妈,放心,这里有我呢。”每到这时,王珈珈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她舍不得两个孩子,但又非得离开不可,她必须回到学校好好学习,以优异成绩争取更美好的未来,这样将来两个孩子才会有好的学习环境。回到学校,她将对儿女的思念转化为了更加努力的工作与学习。
1976年,王珈珈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学校分配给她一间36平方米的住房。按国家政策,孩子户口跟母亲走,两个孩子的户口终于从农村转到城市,小清进了H大附小读书,林林也上了H大幼儿园。
王珈珈终于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王珈珈和董明春结婚八年,由于性格和文化背景等方面的差异,感情一直平平淡淡,但珈珈深深感谢他当初支持她上大学。自从珈珈上大学后,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现在的她才明白由于生活环境、志趣爱好不一样,他们之间如同水和油一样界线分明。王珈珈知道两人迟早要分手,可她一直在为董明春考虑一件大事:当初因自己的“海外关系”,让他失去了留在部队提干和进机关的机会,回乡当了农民,如今,她要利用自己的“海外关系”,把他调到城市工作,报答他的恩情。
1975年暑假一开始,她就开始在县里、地区、省里到处跑,按照当时的侨胞政策,希望能得到照顾,解决董明春的调转问题。正好县里刚到几名招复员转业军人的指标,没多久,董明春就接到调他到湖北省进出口公司上班的通知,公司福利待遇相当优厚!王珈珈了却了一桩心愿董明春为此对王珈珈及岳父大人感激不尽。上班不到1年,公司里就有一个比王珈珈小十几岁的打零工的女孩,听说董明春正在与他爱人办离婚,就要与他谈恋爱。
王珈珈安排好董明春今后的一切,两人协议和平分手,珈珈将家里全部家具留给了他。乡下人看重男孩,董明春一定要在离婚书上写明男孩归男方,女孩归女方。王珈珈虽不情愿,但最后也照办了。
“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贤惠、善良,能和你做8年的夫妻是我这一生的福分。希望我们今后还是朋友。你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讲,我会尽力帮忙的。”办完离婚手续的那一天,董明春请她吃饭,诚恳地对她说。
“你知道两个孩子是我这几年艰难生活的精神支柱,我舍不得儿子,让他在H大学上幼儿园对他将来成长会有好处。我希望你能让他留在我身边。”王珈珈要求说。
“好!”董明春爽快地答应了。
王珈珈带着两个孩子在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当上大学教师的她,依然好学上进,把大部分精力用在了工作上。懂事的女儿常常照顾弟弟,让妈妈安心工作。
女儿小清长得极像妈妈,每天放学她在数学系门口和小朋友一起“跳房子”,大学生们经过时经常笑着问她:“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王老师呀?”
小清闪着大眼睛,天真地回答:“是呀,你怎么知道?”
“看你那张小脸蛋,就像你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漂亮嘛。”说得大家都笑了。
小清一放学回家,整个家属楼的小孩就欢喜地大叫:“小清姐姐回来了!小清姐姐回来了!”这时只听到咚咚咚咚的一阵跑步声,不一会,她的身后就跟着一大群小孩。她好像特别有“领导”天分,从小就是娃娃头。
为了不影响工作,王珈珈每个星期一早上送林林去幼儿园,星期六晚上才接回来。林林在幼儿园里也是娃娃头,他的点子多,经常带着别的小孩调皮捣蛋,王珈珈去接他时,经常看到他被关在“禁闭室”里。林林这孩子很黏妈妈,晚上一定要趴在妈妈的身上,两只软软的小手搂着妈妈,小小的嘴巴不住地在妈妈脸上亲着。
女儿小清特别喜欢偎在妈妈身边嗲声嗲气地说:“妈妈,我们爱你。”
看到一双可亲可爱的儿女,王珈珈觉得所有的艰难困苦都不算什么了。
1976年10月6日,历时十年的大运动至此结束。教育部决定历届分配留校的工农兵学员教师都要回炉补课,为期1年,期间还要进行考试。在校时光搞政治运动了,专业课如蜻蜓点水,一晃而过,这下4年的专业课要压缩到1年学完,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每逢星期天,王珈珈安排两个孩子吃好早饭,就让两个孩子自己去玩。
“你们乖乖地自己玩,妈妈要到图书馆去做作业。”
“好。”他们齐声回答。
重新学习的那一年,王珈珈平日除了上课照顾孩子外,其余时间全在图书馆看书学习。一个星期天,她像往常一样走到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埋头看书。
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声大叫:“妈妈,妈妈。”
她回头一看,我的天哪!只见林林全身脱得赤条条,身上沾满沙子,边跑边喊。原来,他脱得赤条条地在沙堆里玩沙子,衣服被其他小朋友恶作剧地藏起来了。
看到林林的狼狈模样,图书馆里正在看书的老师、学生都哄堂大笑。王珈珈面红耳赤,赶紧抱起他回家。
“叫你不要吵妈妈,妈妈要赶作业,你还闹到图书馆去了。你影响妈妈学习,算不算错?”两个孩子自打生下来,珈珈从来不舍得打骂他们,孩子们做错了事,她总是和孩子讲道理。
“妈妈,我错了。”
林林坐在椅子上,望着气得眼泪汪汪的妈妈,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他卷起袖子抹桌子,倒痰盂,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孩子就是这样,做了错事,就不声不响地帮妈妈做事,以这种方式来认错和表达歉意。
但林林毕竟只是一个5岁的小孩,特别顽皮,每星期他总是能想出点新花样,闹出点新鲜事儿让珈珈疲于应付。由于学习、工作压力太重,加上每月她只有36元钱的工资,三个人的生活非常紧张,王珈珈只好决定送林林去他爸爸那里。
“林林,妈妈工作太忙,你在爸爸那里住一段时间,将来等我有钱了再接你回来好吗?你还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她含泪对儿子讲。
“好,我想要一支新的小手枪。”林林说。
“妈妈给你买。”
她用身上仅剩的钱到儿童商店给儿子买了一把玩具枪。
“嘭!嘭!嘭!”
林林一路高兴地玩着手枪,他小小的心灵哪能理解妈妈此刻的心如刀绞。
送走儿子,回到学校,她躺在床上,想着儿子那天真可爱的样子。那软软的小手,湿湿的小嘴,那对会说话的眼睛,她泪如雨下,牵肠挂肚地想念,心里真如割心割肝的疼痛。她第一次体会到人生之最大哀痛莫过于骨肉分离。
懂事的女儿小清也和母亲一样难过万分,晚上,她躺在妈妈的怀里,默默地流泪。
“妈妈,我想弟弟。”她抽泣着。
在和林林分别的日子里,王珈珈因为想念儿子,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学习也不能集中精神。晚上她抱着林林玩过的旧手枪,眼里涌着泪花,默默地说:“我的儿子,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知道妈妈是多么爱你、想你吗?妈妈送走你实在是无可奈何。妈妈一定要找出一条新的道路,把你接回来。”
她坚定地对女儿说:“妈妈一定会想出办法把弟弟接回到身边,我们母子三人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