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歌呆住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张脸,整张皮被剥了下来,两个眼睛只剩两个洞,而嘴巴微张着,有血不断的流出来,似乎舌头也被割掉了,血肉模糊。
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受如此可怕的惩罚,太残忍了!
许凤歌有些不忍,眼看着林凤歌就要落败,她立刻想冲上去帮忙,然而太激动,脚下被一根树枝绊住,身体霎时不受控制朝前面大树撞了过去,来不及闪躲,她只能闭上眼睛做好头破血流的准备。
心里无奈吐槽:真幸运,还没出手,就被撞死。
半响,疼痛感并没有传来,许凤歌感到诧异,睁开眼睛,自己的一半身子竟然从大树穿了过去。
哦。原来如此。
许凤歌瞬时明白了,自己正处于灵魂状态。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了一批黑衣人,林凤歌眼看支撑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上的招式越发狠起来。
许凤歌心急,可也只能静观其变。
而局势转变就在这一瞬间。
这批黑衣人竟然是帮林凤歌的,林凤歌大喜,立即摆脱战局退了出来。
她护地上的人护的紧,之前四个黑衣人以为胜券在握,看上了她的皮囊,本打算将她先逮住蹂躏一番再处理剩下的事,却没想到会有变故。
她也是彪悍的,此时扛起地上的人,拔腿就跑,丝毫不顾自己身上那么多的伤。
而两拨人看到她扛走了地上的人,大惊之下立即想追,可又互相牵制,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凤歌越跑越远。
许凤歌赶紧跟了上去。
林凤歌轻车熟路的跑进一处隐秘的山洞之中,洞的尽头竟有一条密道,出口竟然是她的闺房。
她将人放到床上,自己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才缓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给那人处理伤口,给自己处理伤口,开始忙东忙西。这一弄就到了深夜。
那人也是意志坚强,手筋脚筋尽数被割断,五脏六腑更是受伤严重,更不要提脸上惨不忍睹的伤了,就这样,竟还吊着一口气,没死。
但更让许凤歌想不到的是,林凤歌居然身怀绝技,她的医术让许凤歌目瞪口呆。
可是奇怪,许凤歌下意识闭眼思索,脑袋里却丝毫搜索不到这些记忆,包括眼前这些事也丝毫没有印象。
她一睁眼,景象却突然换了。
她终于认出来,这是林凤歌的小院。
在星云阁,林凤歌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她来自将门世家,身形比同龄女孩子高大壮实不少,性格又蛮,所以很不合群,而她也不愿和其他弟子打交道,于是星云阁阁主便命人将这处偏远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一个人住。
此时,林凤歌正扶着一个男子在院中散步。她居然接好了他的手筋脚筋。男子面部被白布包着,他看不见,他的手紧握着林凤歌的手,而林凤歌就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他说不了话,林凤歌话也不多,只是时不时提醒他小心,时不时鼓励他加油,然而这画面却异常和谐。
感觉他走累了,她便扶他坐在树下的摇椅上休息。又进屋端出药水,熟练的帮他泡脚,而后给他活动手脚的关节。
他怎样都不动,任由她摆弄着。
她没有听过他说一句话,两人也基本没有交流,都是她说他听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重复的过着。
有一天,她给他把过脉之后,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扯了扯他的胳膊:“怎么办?还是不行!我根本无法除掉这蛊。”
他没有回应。
她无助的摇头,喃喃自语。“或许该让你走了,我还是救不了你。”
她转身准备离去。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他将她拉近,抬手缓缓在她的手心写字。
她感觉手心痒痒的,却强忍着没有收回。
他说:“没关系。”
他说:“谢谢你。”
然后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即使我无法活着,我还是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了你。
如果有来世,我想你是我的妻。
也让我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你。
……
醒醒。
小姐,你醒醒。
哎呀,齐威,小姐怎么还不醒啊。
喂,逐日,我们小姐哭什么啊。
好吵。许凤歌耳边全是秋叶焦急咋呼的声音,她觉得头好晕,好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样也睁不开。
她奋力挣扎,可是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仿佛都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觉得更加的头痛欲裂。
多次尝试无果,她开始烦躁起来,心中的怒火越积越多,终于在又一次失败之后,爆发了。
啊!
她忽然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双拳,猛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砰。
貌似有什么东西被她打到了。
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行动自由了,许凤歌松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发现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她。
她慢慢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还好,穿了衣服的。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收回自己的攻击姿态,用袖子抹了两把眼睛,坐到了床上。
咦。
怎么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许凤歌不解的环顾四周,看到齐威,微微一愣,他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正哀怨的看着她。
秋叶似乎是被吓到了,两眼冒着警惕,不过还是蹭到许凤歌身边,悄悄的说:“你刚打的。”
咳咳。
许凤歌忍着笑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她义正言辞道:“那啥,这是给你的惩罚,身为我的暗卫,主子都保护不了,害我流血又流泪的,该罚。”
闻言,众人集体翻了个白眼。
人家好心跑去叫醒她,结果被她打出两个熊猫眼,完了还被指责。
齐威气的,冷冷的撂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走了。
秋启赶忙跟上去扶着他。
“哎。几天不收拾敢和我耍脾气了诶。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许凤歌尴尬的冲着齐威的背影大声吼道,随后又转头向着周围的人礼貌性的笑,“这小子,好久没收拾了,见笑了。”
众人不尔视她,许凤歌悻悻的穿起鞋来。
明历却冷笑了一声。“哼。”
许凤歌一顿,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些人还要集体讨伐她么?她平白无故被秦苍吸了那么多血,头还晕着,他的手下还要挤兑她?
她脾气也上来了,停下穿鞋的手,直起腰,看向他们。
“干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的,搞清楚这里是林府不是秦府。”
明历一听这话不愿意了,“你以为我们想来,要不是我们殿下执意要来,现在也不至于生死未卜。”
“他生死未卜关我毛事,又不是我让他要死不活的。”许凤歌没好气的反驳。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霎时冰冻。
明历噎住,直接气的咬牙切齿,最后恶狠狠道:“真想劈开你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石头。”
许凤歌不理他,转向逐日,没好气的问:“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副作用。”逐日冷冷的答,而后又加了句:“他暂时不能移动。”毫不客气的走了。
副作用?这解释够敷衍。而后一句,意思是秦苍必须在林府这休养?!
许凤歌若有所思。
一会儿又在心里嘀咕,这冰渣养了群什么货色,有求于人还敢这么趾高气扬,看她是软柿子好捏是吧?算了,她不和他们计较,秦苍帮过她那么多次,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更何况她虽然嘴硬说不关她的事,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
她想起昏迷时经历的事情,像是一个梦,让她迷惑不解,找不到答案。她摇摇头,把这些都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是夜。
许凤歌不声不响的潜进了散王府,轻而易举的溜进地牢,见到了在她婚宴上捣乱的那人。
他的伤已被治好,此时坐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来了,何必躲着。”他手一扬,一颗石子精准的打向许凤歌在的方位。
许凤歌轻轻一闪,落到了离他不远的位置。
他看向许凤歌,说了和那天一样的话,“你真的没死。”
许凤歌笑了:“死了,又活了。”
他笑笑,没有说话。
“为什么杀我?”许凤歌不再绕弯。
“你放了我。”
“你跟我讨价还价?”
“不。我求你。”
他忽然抬头盯着许凤歌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放了我,我求你。我妖刀如若了却心事,还能有命活着,余生,任你差遣。”
他语气十分郑重,令许凤歌忽然就想起了,他浑身是伤,不服输的站在一堆尸体前的样子,他凄惨的笑,他眼里的妥协,他神情的不甘。
他必然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不然现在不会还活着。
“好。”许凤歌点了点头:“但你要记得,你欠我一命,必须要还。”
散王府的地牢一般人进不来,更别说想出去,要不是秦苍出事,他的得力手下都跑到林府去了,许凤歌也别想轻易进来。
将妖刀放走,许凤歌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林府,那些人都为秦苍的病忙东忙西去了,也没人有空理她。
秦苍还没醒。许凤歌就坐到床边看着他。脑袋里回想着妖刀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妖刀是江国人,也是江湖人,然而因为各种利益关系却归江国皇室差遣。
因为喜欢秦苍,所以江国大公主江霜要杀许凤歌,因为一个秘密,所以江国皇室不允许许凤歌活下去。
这是一个局,凉国皇室想要林府的兵权,江国皇室忌惮林府的兵权,都不想林府安然无恙的存在着,索性拿许凤歌开第一刀。
落实到个人的恩恩怨怨,就出现了之前林凤歌被杀等那一系列的幺蛾子。
徐武英发现林凤歌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竟是可以调动林家精兵的兵符,于是他爹徐霸天就以此为筹码,要求和皇室联姻以巩固徐家地位,顺道除掉林家这个绊脚石。只可惜兵符被秦苍抢夺,最后阴差阳错还是落到了许凤歌的手里,徐霸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凉国皇帝手无实权,想收回军权,自然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成了,林府的兵权到手。这事不成,徐家和林家彻底结下梁子,徐家的兵权也逃不掉。当然,相比之下,他更加想要的是掌控林府精兵的兵符,只可惜徐府倒了,林府也倒了,他兵符没拿到,左膀右臂却断完了,反而动摇了军心。
太子秦穹早看不惯不肯支持他的林府,但更不想林府兵权落到皇帝手上,他还想早日登基呢,自然要搅一搅这趟浑水。他派人暗中通知林凤歌消息,只可惜没有成功。更没料到林凤歌后来竟然死而复生,他临时起意,狠心牺牲秦粉月的脸栽赃嫁祸许凤歌,多亏了秦苍,许凤歌才逃过一劫。这样看来还是他技高一筹。
江国出手是理所应当,可惜后来许凤歌却依旧活得好好的。许凤歌和秦苍大婚,江霜不满前来搅局,没想到反被许凤歌打脸,狼狈而归。
许凤歌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林府一夜之间被屠又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她依旧毫无头绪,但是她知道,想要报仇没那么简单。
她急需变强,意味着她不能困在凉都这个小地方。
更何况,江国必然与她敌对,而秦苍却不能轻易与江国翻脸,他的野心她知道,她既然帮不了他了,那就不要互相连累了吧。
许凤歌给秦苍盖了盖被子,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依旧苍白,然而长得好看,就算憔悴成这样,也还是夺人眼球。他已经不戴面具了,似乎从身上的臭狗头没了开始,就断断续续的开始不戴面具。
棱角分明的脸以前一直被面具挡着多可惜呀,许凤歌心里这样想着,手下意识就要轻抚上去,然后一顿,轻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花痴,又默默的收回了手。
她知道他的身体不太正常,但从没有问过,她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样。
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吧。
许凤歌随手扯过一张纸,不再犹豫,在上面留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