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连夜看着手中的纸袋，感觉到那股热气在手中蒸腾，扑鼻的香味弥漫开来，这的确是曾经最喜欢的糕点铺的桂花糕，忍不住动了动鼻翕，贪恋那种熟悉的味道。
苏白蔹牵着方连夜的手往回走，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糕点亲昵的送到方连夜的嘴边，说：“尝尝看，如果凉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亲昵的话在耳边轻响，似乎受到某种磨不开的蛊惑，微张红唇，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味道还是那样熟悉，糯糯的，在口中融化，满口都是清香的味道。
苏白蔹笑着看着方连夜咬下一小口糕点，很自然的将剩下的糕点吃掉，捏着耳边柔软的发丝，感受微微冰凉的温度，像是承诺的说：“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买给你，怎么样？”
方连夜还是不说话，只是任凭苏白蔹牵着自己的手，心间扑通扑通的跳着，却被堵在了嗓子见，怎么都没办法张口。
听着身后轻柔的脚步声，苏白蔹心中喜滋滋的，从未想过方连夜会这么主动在门口等自己，那种被人等候的感觉让人心头一颤，似乎家也成了一个美好的词，那种淡淡的甜味在心间慢慢渗透，让人暖洋洋的。
就快要到东苑的时候，方连夜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白蔹有些奇怪的回头，看着握在手中的细白的小手，柔若无骨，温暖的暖意在手心燃烧，笑着说：“这不就快到了吗？我们进去说话，这里热气还没有散尽，小心热着了！”说着便拉着方连夜的手向里面走去。
方连夜还是没有动，垂着眼帘，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轻轻的说：“你为什么要答应欧阳把红袭许配给他！”
苏白蔹无声的笑了，轻轻的抬起方连夜的头，说：“你就为了这件事闹别扭？”语气轻轻上扬，带着点点欢喜的笑意，温热的气息扑在方连夜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莫名的脸上微红，别扭将脸扭到一边，感觉到脸上轻若羽毛的气息，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坚定不移的说：“你为什么要答应欧阳把红袭许配给他！”
苏白蔹叹了口气，轻柔的捏着纤细的玉指，好言好语的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对？而且，欧阳钊也算得上是一个青年才俊，虽然现在没什么成就，但是照着他的性子，假以时日，成就自然不低！”
方连夜有些不想听苏白蔹说这些，低声的说：“可是红袭不一样，她跟你这么多年了，你就舍得让她走吗？”话语虽轻，但是在静寂的竹林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苏白蔹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意渐敛，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连夜紧紧的握着手中已经变了形的糕点，倔强的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红袭都跟你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红袭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要给红袭一个名分，你有没有想过就这样把红袭推给别人她心里就不会难受吗？”
苏白蔹低着头，当再抬起来的时候，眼中全是淡漠，没有了方才的柔情，浑厚的声线与清脆的竹林声掺杂在一起，冷冷的说：“我是主子，她是奴才，让她去帮我拉拢人才，那是她的荣幸，她是如何想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又何必去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硬朗的面容在昏黄的余晖下如同刀刻，冰冷的没有温度。
方连夜被苏白蔹的一席话惊呆了。也对，这或许就是苏白蔹的本性，或许是这段时间的柔情蜜意让自己忘记了他的本性，这样的人如何能指望他存留着一点留恋，无非是伤的更深而已。紧抿着嘴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说：“你就是这样想的？”
苏白蔹嘴角轻轻上扬，一抹邪戾的笑意浮起，轻轻的抚弄着方连夜额前的发丝，贴在方连夜的耳边，说：“那还能怎么样？”说完，苏白蔹直起身子，淡漠的看了方连夜一眼，转身离去，将东苑抛在身后。
方连夜浑身颤抖，已经变形的糕点彻底的捏成了碎屑，洒落在地上。天色渐暗，但是方连夜还是看到了圆拱形门口的那抹红色身影，原来一切都被红袭听去了，那种伤痛该怎么来平息？
虽是初夏，冀州还没觉着热，夜晚还时不时的刮过一阵凉风，竹林中簌簌作响，仿佛将东苑彻底的隔绝了，看着满园的景色，却心冷。
时值半夜，一场大雨毫无预备的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敲打在长廊上面，激起大片大片的水泡，一转眼又全都破了。雨幕将所有的景色都笼罩住，看上去朦朦胧胧的，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
雨沿着屋檐串成一条线留下，就像是一道竹帘，雨敲打着院中的芭蕉，清脆的声音混在沉闷的风铃声，竟像是喃喃自语的声响。
方连夜就这般坐在窗口，风不住的吹进来，喷溅的雨滴将衣衫打湿，却没有引起方连夜的注意。
夜色已深，苏白蔹却静静的站在雨地中，任凭雨滴重重的落在自己的身上，静静的看着露出昏黄色烛光的窗户，屋檐上挂着雨帘，遮住了方连夜朦胧的面庞。
绿茗默默的站在屋檐下，忍不住叹气，果真都是傻子吗？吃力的将一把绘着翠绿竹子的竹伞撑在头顶，雨出奇地大，绿茗不记得以前是否还有比这更大的雨了，远远的望去，青灰色的屋舍如同罩着一层薄纱，伞外全都是倾盆的雨，哗啦作响。
果真是上天不小心睡着了，起了大风，将原本笔直的雨柱吹得东摇西摆，毫不留情的落在衣衫上，即便是雨伞也遮不出一块温暖的地方。
“少爷要是后悔了，就进去吧。”绿茗吃力的撑着东摇西摆的伞柄，湿润的发丝紧紧的贴在脸上，嘴唇显出淡淡的紫色，或许是小时候生活条件所致，绿茗比其他人都生的弱小，手腕纤细的过分。
苏白蔹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接过了绿茗手中的竹伞，声音干涩的说：“夜深了，你先回去吧。”默默的往前跨出一步，衣摆上也滴落着水珠。
“是。”绿茗大大的打了个喷嚏，抱着胳膊往回跑，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中。
四儿推门进来，轻轻的走到方连夜的身边，小声的说：“小姐，该休息了。”
“你先睡吧。”方连夜缓缓站起身，就在刚刚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雨幕中走过，却没看真切，默默的走到门前，刚一开门就看到苏白蔹浑身上下湿透了站在门口，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尴尬不已。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四儿，连忙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体贴的放在椅子上，然后的识趣的离开。
换好衣衫的苏白蔹默默的坐在方才方连夜坐着的地方，不同的是窗户已经被关上了，捧着热腾腾的茶水暖手，手心被粘腻的汗水浸湿，与光洁的杯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方连夜幽幽的看了苏白蔹一眼，静静的等着苏白蔹开口，姣好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纤长的睫毛在鼻翼两侧投下一片轻薄的阴影。
“呃，红袭的事情是我欠考虑，我会……我会询问红袭的选择，这样可以了吧。”只是简短的话，却说得很艰涩，苏白蔹憋红了脸，想必是从未服过软吧。
方连夜默默地摸着小指关节，看着杯中的茶叶沉沉浮浮，幽幽说：“你认为你去问，红袭会违背你的意思吗？”如豆苗般的火苗颤抖，带动着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颤抖。
屋内又是一片静谧的沉静，只有屋外哗啦作响的雨声从门缝中钻进来，扰乱了两人的心思。
“那依你看该怎么办？”苏白蔹低着头看着釉色茶杯，轻轻的抚摸这边沿，似乎还能感受到方连夜手指上残余的温度，声音有些发笑，心情似乎也稍稍好了一点。
方连夜紧紧的抿着嘴唇，润泽的眸子中映着光亮的豆苗，始终不肯开口，别扭的看着烛台脚下晃动的阴影，明明可以开口要求将红袭收在房中，心中却郁结，那种滋味很是难受。
苏白蔹似乎感受到了方连夜的那份不安，轻轻走到她的身后，把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在手心中，看着粉白色的指甲带着小小的月牙形，修剪的很干净，轻轻的说：“你是不是看着红袭就想到了豆儿？想让她们都有一个好归宿？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处理的，嗯？可以了吧？”
方连夜听到苏白蔹提到豆儿的名字，水泽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欢悦，很像开口问问豆儿如何了，却默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呢，又别扭的扭过去，看着墙上放大的影子。
“唉。”苏白蔹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话语中透着几分委屈，说：“我没有亏待豆儿，我认她做义妹，是以苏家五小姐的身份嫁给陆眠之的。”
闻言，方连夜愕然，吃惊的转过头看着脸色微白的苏白蔹，两人贴的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一双幽黑的眸子眨啊眨的。
屋外的雨声依旧，却浇不灭屋内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