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豫王府,紫霞苑。
慕容涆背着手,面窗而立,幽深的眸子里正浸染上淡淡的笑意,那是一抹似嘲讽,更似戏谑的冷笑,此时,他正聆听紫烟汇报连日来的所作所为。
紫烟将一堆在她看来并不打紧的“废话”一一道尽后,话锋一转,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萧清姿并无过人之处,紫烟取而代之,轻而易举。”她神色凌厉,眸中一片阴鸷,浑身透着瘆人的戾气,与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气质截然不同。
“哦?你就如此有把握?”慕容涆并未看向紫烟,唇角向一边高高弯起,语气中有着说不尽的阴冷:“本王面前,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言不惭。”
紫烟一边脱下夜行衣,一边冷嗤几声:“请豫王爷拭目以待。”进入王府以来,她有过几次挑衅试探,也轻易得知王府几个有分量的女人:飞天居的绝色双娇,水月楼的五大舞姬,邀月阁的六大琴姬,皆身怀绝技,但临水阁的萧清姿是个例外。此时,在紫烟看来,以她的身手、手段,取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萧清姿自是不在话下,但仅仅数月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且错得离谱。
又是一个“拭目以待”!慕容涆优雅地转身,冷睇着紫烟,一副“坐等看好戏,你说到做不到看你怎么死”之态。
紫烟也不再接话茬儿,更衣完毕,便将双脚搁在桌子上,以双手为枕,斜靠在椅背上,开始休息。一个晚上的忙活,她确实累了,当然,她也不想再与慕容涆费口舌:此人城府颇深,隐藏得极好,她担心一个不小心露了马脚,坏了太子慕容瀛的好事,她的项上人头难保,父母的性命也将堪忧。
自是无情帝王家,这话千真万确。慕容瀛看似慈眉善目,一副书生之态,其阴狠毒辣丝毫不逊于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受控于慕容瀛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紫烟皆有种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的冲动,无奈,她的死活是小事,父母的性命却是天大的事。
须臾后,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入耳,紫烟却是不知她的眉头已微微蹙起,身子完全蜷缩进椅子里,慵懒得像只小猫,睡姿看似随意,却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子时三刻,慕容涆从紫霞苑出来,一如既往的守时。
待行至王府僻静的一处凉亭,一道黑影从一颗参天大树上飞入凉亭,来人扯下蒙面巾,却是薛昊,他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王爷,紫烟父母已被我妥善安置。”微微顿了一顿,他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是否有必要禀报,瞥到慕容涆授意的眼神儿,又接着道:“王爷,萧清姿私下与玉珠有过两次会面,不知意欲何为。”其实,薛昊并非有意去刺探萧清姿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仅是碰巧而已。
慕容涆淡淡嘲讽:“这女人记仇,你很快便会麻烦缠身。”
薛昊脱口而问:“你怎知她记仇?”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依旧不甘心,凭他数年静看王府进进出出女人的直觉,慕容涆对萧清姿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不同到底在哪里,他现在尚未看出。
“小子,自个儿琢磨吧。”慕容涆用拇指上的玉扳指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转身离去。
薛昊摸着头,兀自望月叹了又叹,怏怏归去。追随慕容涆数载,他自诩聪明过人,谋略不俗,但在慕容涆面前,依旧是个愣头青,不论何时,慕容涆皆能一眼看穿他内心所想,亦如此时。
当薛昊的身影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时,两道黑影从凉亭下方费力地爬了上来,二人皆是一袭王府下人的打扮,其中一人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几装,瘪着嘴笑得开心,另外一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提醒:“小姐,快回去吧。”
这二人正是萧清姿和采薇所扮。
自紫烟进入王府后,慕容涆再未召任何女子前往他的雪楼侍寝,而他本人则破天荒地夜夜踏足紫霞苑。萧清姿不怀疑紫烟吸引男人的魅力,她在怀疑慕容涆此番的做作到底意欲何为。暗中观察兼用道听途说,她也容易地摸清慕容涆的行踪,她和采薇今日黄昏便埋伏在此,几个钟头的苦等,总算是颇有收获。
“小姐,你料事如神,紫烟果真不是一般人……”甫一回到临水阁,采薇便向闻声而来的采蘋、常妈几人讲述着她们的惊人大发现,“哼,我看紫烟还能嚣张到几时,待豫王爷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我们也要去报仇。”采薇挥挥小拳头,大有将紫烟狠揍一顿的架势。
采藻摇头轻笑:“就凭你也敢去揍紫烟?”
采蘋给二人端了吃食过来,接过话:“以她现在的得意劲儿,待到落魄之时,也不必我们去踩上一脚,王府的其他人早把她撵走了。”
也是,紫烟甫一进府,便入住王府最为奢华的紫霞苑,慕容涆待她的不同,阖府皆知。不过数日功夫,目中无人的她早已将府上的女子得罪个遍。日后,整治她的人大有人在。
“若儿,一切尽在你的预料之中,接下来该……”
萧清姿不待常妈说完,呵欠已是一个接一个,捂着嘴,懒懒道:“不必舍近求远,就拿薛昊投石问路吧。”提及薛昊的名字,萧清姿的唇角已是高高弯起:小子,你的麻烦就快缠身了。
嘿然一笑,萧清姿抱着枕头滚到床里侧,一边畅想着接下来的一切,一边继续琢磨:慕容涆为何会说她记仇?这么些年行走江湖,她自诩不是什么大善人,一直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在嫁入王府以前,她似乎从未与慕容涆有过什么交集。
念及慕容涆的名字,她又开始头痛,揉一揉太阳穴,她决定放弃对这个无聊问题的思考:慕容涆本就对她知之甚多,也不妨再多这一点儿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