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瓷在赶集时扯了些碎花粗布,找村里的裁缝裁了,就此开始了小农妇的生涯——虽然她坚持认为自己只能算村姑,但跟个男人住在一起,村里人虽然碍着那美若天仙凶神恶煞的小男人不敢嚼舌根,但可不会把她当没出嫁的姑娘。
没错,伤风败俗什么的,把他们当小夫妻无视掉就可以不存在了。他们是多么民风淳朴的村庄,怎么可以有那种事呢!
宝瓷虽是山里跑大的,偷鸡斗狗打猎摸鱼还行,种地可没干过。就更不要指望笑笑那般不染纤尘的模样去种地了。
他虽是把水榭那一身白衣轻纱换了,却仍是一身素净的白,乌黑长发低低一束,细长眉眼微垂,顿时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宝瓷蓦地后退三尺——好……好有成熟魅力!?
明明还是那个绵软赖皮的小骗子笑笑啊!怎,怎么会有种让人想要心跳不止的赶脚!?
——原来不知不觉中笑笑也已经十七岁了吗??
十七岁的笑笑,只一个人站着的时候倒当真是静雪之姿不染纤尘,一身布衣生生给他穿出一种素华,没有半分朴实的感觉。
宝瓷偷偷打量着,哼,这家伙什么时候又偷偷长个儿了?整天黏着她,根本都没有发觉到。
宝瓷低头看看扁平的自己……跟十四岁的时候根本没有变化啊!结果只有她一个人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吗!?
笑笑转过头来看她,细挑的凤眼微弯浅浅一笑,“宝瓷,我穿好了。”
——艾玛晃瞎!
肿么可以差距这么大!
宝瓷在风中凌乱中无声飙泪,如今连笑笑也已经抛下她长成了翩翩的美公子,只有她一人,数年如一日的当她的豆芽菜。
她脚下虚浮的往门外飘,笑笑忙问道:“宝瓷你去哪儿?”
她一边飘一边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去找君叔学种地……。”
“你就不要学了,回头我去学种地就好了,你不如跟锦姨学点别的?”——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农妇要忙的事情好像也不少呐?起码学好做饭还是要的!
宝瓷听了却是一愣——种地?谁?笑笑?这肿么可以!?他哪里长的像种地的??
——让冰莲花儿似的笑笑去种地……她不能接受!!农妇什么的,果然只有她一个人来当就好了~!
笑笑愕然的看着宝瓷泪奔了出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说到君家夫妇,倒是比那两个小辈熟门熟路的多,来到这里没两日就置办好了一切生活上了正轨,已经初初有了过日子的模样。
以前就听说君叔年轻时候是在小村里当过药师的,这种乡村田野的生活很习惯了。本来重操旧业也是不错,又轻松又受人尊重,但锦姨——如今村里都喊她君婶儿,却性子寡淡一向没什么喜好,偏偏就爱看君叔挥汗如雨的干活样儿,似乎爷们就要这样才性感。于是君叔也包了几亩田,挥着锄头正经种起田来了。
他正在院子里整着锄头,听到外面一声脆生生的“君叔。”
抬头便见宝瓷站在篱笆院外,虽是粗布衣裳,但白瓷似的肌肤弯弯的眼,的确是个漂亮丫头。
他和气的笑一笑,“站外面干什么,在这里就不用客气了,进来吧。”
宝瓷这种丫头,人家不跟她客气她自然就更不客气,推门进了院子,蹲下来看君叔整理工具,“君叔,我想跟你学种地。”
君叔此时也是一身青灰色粗布衣裳,只一笑便平和如风,既让人亲切的不得了,又奇异的五官平和极不显眼。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变戏法似的,好似当真只是邻居家的帅大叔,丝毫显不出什么不寻常,哪里还看得出曾经统领江湖的模样。
宝瓷一面稀奇着,君叔却是笑了,“你一个小丫头来学什么种地,让笑笑闲着做什么?还是让笑笑来学吧,你去跟你君婶儿学点别的。”
宝瓷嘴角抽抽,身后笑笑也已经跟了来,白玉似的手推开篱笆门,散落在耳旁的几许乌黑长发微动,撩拨着那冰肌玉骨,一身素华难掩风姿——君叔抬头看了一眼,又似乎明白宝瓷为什么嘴角在抽了。
——确乎不像个种田的。
换下那一身白衣飘渺,真似画里的人走进了现实,活生生的叫人看着脸红心跳。
他这一路走来,凡有路过的,门口唠嗑的,都忍不住盯着他看到再也看不见,才半晌回神去议论纷纷——
哪个说新来的小相公凶神恶煞的?哪里就凶神恶煞了??真是以讹传讹,瞧人长的多美啊~有这张脸摆家里看着,就算性子冷一点又怎么样,那小娘子多好的福气~!
农户的地界上传什么都快,先是全村都在传这美貌小相公有多可怕,这会儿风向又一股脑儿的都吹响小相公这边了。
宝瓷嘴角抽够了,回头瞧着走进院子的笑笑叹气。
十七岁,已褪了少年青涩,不见了她曾经熟悉的迷糊和懵懂。许是他们两人已形影不离,笑笑不再没有安全感,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便都透出些坦然与随意。似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悠静千年。
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美人,就一下子长成个男人了,叫人好不习惯。
每每这时候宝瓷就觉得恍惚,因为只有她没有变。还是小小的身量,好像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只有她的时间是断裂开来的。
她哼了哼,道:“君叔,让笑笑去跟君婶儿学做饭好了!”
两人微微愕然的瞧着她,笑笑隐约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她不高兴,可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宝瓷偶尔会这样,突然就闹气情绪来。
笑笑不在意,应道:“好,我去找锦姨。”
宝瓷以前跟君叔君婶儿不熟,所以叫的也习惯,笑笑却还是未改口。
他转去屋里见君婶儿,君叔却浅浅笑着看着眼前莫名闹别扭的小丫头,“种地可是力气活儿,以后你就要辛苦了。”
“没关系,”宝瓷闷吭吭应道,“笑笑又不适合种地,我养着他就好。”
君叔笑——小媳妇,你这是心疼笑笑呢?
笑笑的口味之挑剔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丝毫不会因为他来当了农户而有什么改变。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有了他能够认可的厨子,那他就等着饿死。也只有宝瓷做的饭会让他放弃味觉,塞也会塞进肚子里。
现在,他们面临着一个新的分工——宝瓷主外笑笑主内。
这倒是点醒了笑笑,把胃交给别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等同于把命交给别人。那还不如他自己来做饭好了,若能把厨艺练好了,那倒是不用担心饿死。他一面跟君婶儿学着,但显然家常的手艺是满足不了他的——他当天就去翻了南宫宅子的院墙,找南宫雪雁给他介绍厨子学手艺。
南宫雪雁无语问苍天——他们家大门是留着透气儿的吗??
于是满村的人都稀奇的看着宝瓷跟着君叔在地里学农活,那美貌小相公却在家里油盐酱醋——该不会其实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子吧?
这话很快便又传了开来,农户纷纷猜测这小白脸子该不会是王侯家私奔出来的皇子?还是戏班子里逃出来的嫩小生?茶余饭后真是平添许多乐趣。
再说宝瓷那边农活正是初学,不必花费多大力气,何况又不是真的指着这个不种地就过不下去的,加之她又算个练家子,也没觉得多累。
跟君叔请教完,就回了自己那几亩田,盘算着今年反正刚来,就先种一小块。自己磨磨蹭蹭的摆弄起来,还划分出四方四正的一小片田,来往农户都忍不住嗤嗤笑看。
这哪儿是种地啊,这不过家家呢。
宝瓷不理那些,也没太注意田间地埂上都走过些什么人,吭哧吭哧刨地刨的可专心。专心到有几个汉子来来回回往她这里寻摸了几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都没有注意。
“——那就是都在传的新来的小娘子?”
“这哪儿是什么小娘子,就是个小毛丫头!看着样子,怕是都没****过吧——”
“毛丫头归毛丫头,漂亮倒是真漂亮——怎么样,跟她耍耍?”
“呿,大白天的,在地里这不是招人看见么!先走!”
几个人走了还不忘回头多看几眼,宝瓷细瘦的身量在偌大的农田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透着青涩,全然不像已经十七岁的样子。
村里人都当她只有十五六,才十五六的细瘦丫头,明明家里有男人却要自己出来干农活儿,那仿佛就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味道。
因为他们和已经定居于此决定过着农耕生活的君叔君婶儿不同,他们的未来还没有决定好,又不指着种田过日子,便随宝瓷自己折腾着,随便种种就好,又不会累着她,所以笑笑也不在意。但外人看来就不像那么回事儿,家里有男人却让女人去干农活儿,若不是男人实在好吃懒做,便是有难言之隐。
介于如今的言论都偏向于美貌小相公,那么清冷高贵的人物定然不会跟好吃懒做扯上关系的。
——所以他一定是弱不禁风!
——所以他一定是体弱多病!
——所以他一定是手无缚鸡之力!
二禄从龅牙里嘶嘶出一个猥琐的笑,“守着那么个病秧子相公,难怪还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呢!”
——女人嘛,就是要开发!沾了男人才会越来越有味道!
“瞧那妮子长的,你们有瞧过那么水灵的丫头么!那皮肤白细的,摸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哪儿哪儿都有那么些游手好闲的人,二禄、福旺这几个俨然已从游手好闲升级成毒瘤,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后来不知怎么跟几个土匪勾搭上了,越发嚣张。
他们一听说新来了水灵的小媳妇就按捺不住要来看,待听说她家相公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子,顿时兴致高昂起来。
外来人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是最好欺负的,何况水灵小娘子家里的男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都不下手,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