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连表情都不动一动的垂着那只血淋淋的手,南宫麟川现在大概明白了她所充当的角色——她只不过是用来追踪他并拖住他的。
虽说着了道,却也算不上意外。
南宫麟川冷笑道:“一别两年,想不到沧溟少主如今武功之高连展云倾都不在话下。只是你赢得了展云倾又如何,我早已不是当年他的手下败将,此番我既然敢来,便要一雪前耻!”
他比当年越发阴鸷,目光里仿佛带着刺,阴沉尖锐。
笑笑面对他那沉淀太久的愤恨却只“哦”了一声——原来雪耻是这么雪的,下个毒嘛,谁不会。
半冷不热不咸又不淡的不屑不知触动了南宫麟川哪一根神经,突然抬起鹰勾,包裹着手指的护手上伸出雪亮的倒钩,向笑笑直逼而来。
武功最重循序渐进,任何捷径都会在突飞猛进的同时出现一些不自然的地方。
南宫麟川一出手笑笑便知他果然走了歪门邪道,他甚至不知若是今日的展云倾面对他拼力一战,是否还能保有胜算。
但他可不是展云倾,从小被水榭各路高手和练武追求极致到变态的爹爹摔打,即便不论武功高低,单是应变和对战经验他也不比人少。
笑笑也不应战,白衣翻飞间每一次鹰爪都只能擦身而过,勾爪上蓝光幽然,一见便知淬了猛毒。
“沧溟少主就只有逃的本事吗?”
笑笑淡淡看他,“你真要我还手么?”他瞥一眼南宫麟川勾爪上的蓝光——沾衣即黑,真打起来一定会弄脏衣服。
他一直知道自家爹爹的洁癖很严重,严重到略不和谐,并且自己一直也没有遗传到的苗头。但在擂台上被展云倾吐一身血之后感觉一点也不好——映在视线里的红不断在雪白的衣裳漫开,一点也不好。
他现在,很讨厌衣服被弄脏。
笑笑突然唤一声:“宝珞。”
什么也没多说突然从一侧袭向南宫麟川,宝珞二话不说抄起剩下的那把落在地上的弯刀,从另一侧劈下——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谈不上默契却配合果断,笑笑和宝珞是一类人,行动起来没有犹豫。
南宫麟川啐一声,“卑鄙!”
笑笑才不在意,“你可没说不可以两个人!”——这里又不是擂台一对一,谁管。
南宫麟川纵是一双毒爪,对上笑笑鬼魅莫测,宝珞杀伐果断,两人同时攻击他也只能节节败退。突然林子里一声:“南宫!”
一群人纷纷奔来,却是他的接应到了。
南宫麟川向后一跃收手,令后来的十几个人围住笑笑和宝珞二人,冷冷一笑道:“现在可不是二对一了,你们还有什么招数?”
笑笑觉得吧……这个人真的学不乖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定要自己一个人追过来?”——这种事很出力不讨好的。
笑笑的话让南宫麟川一怔,却只能认为他在虚张声势,“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哪里还有其他人?”
这个事情吧……话说……弄月鸭梨很大啊……
可是鸭梨大也没有用,再不露面自己可爱的弟弟要被人围殴啊——他轻轻一跃从一棵茂密的树上落下,跟随他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二十几个轻飘飘的水榭门人——
弄月歉意一笑,颔首道:“抱歉,本来我也不想插手的……。”
他是很想秉承君叔的做法,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这种小孩打架大人掺和进来不好吧……可是既然对方的人先掺和进来了,那也就不怪他了。
南宫麟川咬牙,想不到又被摆了一道!
笑笑也不跟他废话,“把展云倾的解药交出来。”
“——你以为这么容易?”
其实不容易更好啊,笑笑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啊——只不过展云倾死在这种人手上有点略不爽而已。
南宫麟川磨牙道:“想要展云倾的解药,就让那个死丫头来!”
他说的当然不是宝珞,时隔两年还对宝瓷念念不忘,笑笑很不高兴啊。
“你猜,你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见到她?”笑笑突然急进完全不理会南宫麟川四周的防守靠近他,速度快得让人防不胜防。南宫麟川匆忙抵挡与笑笑交起手来,其他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帮忙,水榭门人已如鬼魅一般移到他们身旁宛如警告。
他们这些人也都是邪道上的人物,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不会不知道沧溟水榭的大名。沧溟当年如何招摇他们是没见过,如今的水榭虽也算重出江湖,但行事越发神秘,一众门众个个如同幽灵般叫人摸不清,自然不敢妄动。
笑笑一身雪白,身影就如羽毛一般轻,任南宫麟川鹰指如金刚却抓他不着。突然他身形一顿,漆黑的眼瞳一深,行动骤然慢了几分。
南宫麟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鹰爪一探抓上他肩头,锋利的勾刃一划便割裂开衣衫在笑笑肩头留下三道血痕——
弄月拧了拧眉头却没有上前,眼见笑笑肩头的血瞬间就染了衣裳,微微泛着乌青。
他虽未动,却想不到宝珞先提刀冲上去加入了混战——毕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两人合力将南宫麟川制住,宝珞的弯刀稳稳架在他脖子上,近分毫便可见血。
南宫麟川侧目扫她一眼,冰冷犀利,“和你姐姐一样碍眼!”
——抱歉这对宝珞来说似乎可以归为……夸奖?
弄月暗暗叹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只对南宫麟川的手下道:“若想要命的,现在就走。否则我不留情。”
那些人迟疑的看向南宫麟川,他冷道:“走。”
没必要在这里白白浪费人力,要脱身,也不指望他们。
回到天下会馆宁宁第一眼就看见笑笑肩膀上乌黑干涸的血迹,整个人顿时就不淡定了——
“笑笑笑笑笑笑!你你你这是——!!快快叫大夫!!药箱呢!?解毒剂呢!?”
他整个人都一团混乱了,整个人满地乱转着,笑笑觉得好可惜现在不是冬天。
宝珞正要默默从旁边走过去,笑笑不会让她那么容易自己一个人躲清静的,也不介意让宁宁更混乱一点。于是一把拉住宝珞,把她的手臂递到宁宁面前——“大夫。”
——翻译:这里也要叫大夫。
宁宁看到宝珞那缺了一块皮肉的手腕,顿时梵高的呐喊了。
笑笑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嘴角——宁宁的样子很有趣啊。
所以,宝瓷的反应一定更让人期待吧~
宝瓷险些一头扎进了天下会馆,要忘记了自己根本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幸好笑笑早就让人在这里迎她,大约迫不及待要带她去见他呢。
水榭的人眼疾手快的把宝瓷拦了下来,悄悄带进沧溟下榻的院落。
“宝珞怎么样?没事吗?”
“嗯……是……宝珞姑娘受了点伤,君公子正在照顾她。”
宝瓷一听宝珞没大碍脚下就略缓了些,只是受了点伤就好,她们是山上跑大的什么伤没受过,有宁宁在的话她会不会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啊……
带路那人却又继续道:“只是少主……。”
——嗯?笑笑?
“他怎么了?”
宝瓷略茫然,大约她从来不会想到笑笑会出什么意外,因为笑笑是笑笑啊……
“少主他……在抓捕南宫麟川的时候中了毒……。”
宝瓷停下脚步,脑中微微空白——但那是笑笑。
绵软软懒洋洋却好似无所不能的笑笑。
“……宝瓷姑娘?”带路的人也停下来看着她,姑娘多少给点反应啊……?这反应会不会略平静了?
“——哪里?”
“啊……那边的房间……。”
话音未落宝瓷已经一阵风似的卷过去了,卷得他衣袂长发一阵乱飘——啊……太好了,少主,宝瓷姑娘果然是关心你的。
宝瓷走进笑笑的房间就看到他左肩绑着绷带闭目靠在床头,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略略苍白的皮肤看起来细细得仿佛有些不真实,连密密的睫毛也染成了金色。
笑笑那么美,本就纯净得不像红尘俗世里可以生出的人,在这微微的苍白里更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半晌才睁开眼,微微弯起好看的凤眼,带着干干净净的绵软对她笑——宝瓷心里一下子就像被什么戳了,戳在毫无防备的地方,分不清是尖的还是钝的就那么一疼。比岔了气还疼,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想起十四岁的时候在雪地里捡了笑笑,那么出尘入画于世无染的小美人,一看就那么值钱,她那时候想的就只是卖了他。
可是笑笑那么好,他给她当手下,他一直保护纵容,没有背叛没有欺骗,所有的事都说到做到——好庆幸,那时她没有卖掉他。
她的反应似乎在笑笑意料之外,那豆大的滚珠砸得他怔了一怔,一时只能看着,觉得泪珠好漂亮。
——漂亮的不是泪珠,是宝瓷。
错过这样的机会,就对不起自己受这一回伤了。
笑笑暖暖浅笑着伸手拉过宝瓷,按在怀里餍足的拍拍——虽然跟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但是好像赚到了。
宝瓷在靠上他胸口的时候便稍稍回神,笑笑的体温不高,隔着柔软丝滑的衣料有着微微的适宜的暖。胸膛也不那么宽阔,可是,好像靠起来很舒服……不过在那之前她是不是应该先考虑的是自己怎么会进他怀里的……?
宝瓷忘了哭,也忘了为什么哭,靠在他胸口上愣了一会儿,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起来?
“呐,笑笑……。”
“嗯?”笑笑连声音里都像带了绵软温暖的笑意,半低的悠扬在头顶,让宝瓷又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那什么,我是不是该起来了……?”
“我肩膀还在痛~”
笑笑所答非问,宝瓷却在认真思考,肩膀痛不是更应该让她起来不要压到他吗?
“少主,您的药……。”
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进屋来,可偏笑笑不是个窝里横的,只能在那门人进了门来看到屋里情形呆站着不知道该进来还是退出去的尴尬里放开了宝瓷。
门人把头一低盯着地面走进来,目不斜视的把药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宝瓷倒好,看着药碗转身就忘了方才的尴尬,哪儿还有方才培养出来的那点气氛,“——伤给我瞧瞧!”
笑笑顿时没精打采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被人抚摸了一半就忘在一边的小狗。
宝瓷自己动手拉开他的衣领揭开他肩上的绷带,她努力的若无其事啊若无其事,面对笑笑她一定要心无杂念啊心无杂念,可是拉开衣领那白皙细滑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她眼前,那种洁白无瑕被光线一映,却是一片香艳。
一面揭着解开绷带,他的肌肤就在她手下寸许之间,直想上去揉捏两把。
她才不是禽兽~!
对着一个伤员想干什么??
直到绷带完全解开,细滑的皮肤上露出并排的三道爪痕,微微发着红黑的颜色,皮肤越是白细那三道伤口越是显得触目惊心。
宝瓷一下子就怒了——笑笑和她不一样,笑笑那么美,皮肤白净得像是白玉雕出来的一般通透,怎么可以留下伤口?还特么有毒!
“我去找南宫麟川算账!”
——时隔两年这丫是越来越过分了!他跟南宫雪雁的恩怨,扯上展云倾不说现在还连累笑笑!
她刚要转身走却被笑笑拉住,笑笑露着纯白的软糯的无辜的笑容,“可是宝瓷我还没吃药——”
差点都忘了——“我帮你拿过来……。”
他继续笑,“可是我肩膀痛。”
“……。”
宝瓷琢磨了一下,这意思难道是要她喂他?
嗯……笑笑是为了抓南宫麟川光荣负伤,照顾一下也没什么不对。算账什么的,反正人抓回来了也跑不掉,有水榭的人拷问着呢,什么时候去都行。
她于是坐回床边,一勺勺喂着笑笑,问道:“那家伙有交出解药吗?”
笑笑低垂着睫毛忽闪了一下,“他不交。”
宝瓷哼一声,“我猜也没那么容易。”——这种不死不休的家伙!
他们现在还偷偷藏着南宫麟川没让天下盟知道呢,就算拎这么个人去,大概天下盟也不会轻易相信,放过宝瓷师徒。结果沈晴颜那妞若是想不通不肯松口,他们师徒的麻烦半点也没减少。只能先拿到解药,救了展云倾再说。
一碗药笑笑喝的很慢。很慢很慢……实在,很难喝。
他从小为了不喝药,几乎连病都没有生过——真的快要吐了……
笑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越来越沮丧,宝瓷实在想不察觉也难啊……也难为他这个挑食成仙的人了。
她笑眯眯的问道:“笑笑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啊……?
笑笑艰难的咽下一口药抬头,可是,想吃什么……不管他想吃什么,宝瓷就只会做烤肉啊……
那种让人记忆犹新的油腻感让笑笑胃里反复了一下,他是伤员~他需要清淡~
可是笑笑坚强的挺住了,露出些许软糯却又怯怯的笑容,“宝瓷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宝瓷飘飘然乐呵的端着空碗出去了,她前脚走笑笑便捂住嘴忍住要吐出来的药,面色铁青得难看。
弄月不知几时哭笑不得的靠在门口看着他,“你就为了这个故意受伤的?”
笑笑突然被拆穿,抬头依然无辜的喊了声:“大哥……。”
弄月骂也不是,无奈地走进来在桌前坐下,“你倒真是‘用心良苦’。”可是作为大哥,他的立场却不得不训道:“你可有想到这样做有多危险?”
虽是在训,“好脾气的温柔大哥”语气却毫无威慑力。
笑笑低声道:“不会的……南宫麟川心机那么深,不会在对战中使用的武器上淬直接致命的毒的,就算是自己的武器也可能在战斗中反被伤了自己。况且我身上有出来的时候娘给的防身药,不会有事的……。”
弄月叹一声,果然——就说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那毒看起来竟是无大碍了。
他只是感叹血缘是个不争的事实啊~笑笑果然不愧是爹爹的亲儿子,他那个又单纯又可爱的弟弟哪里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