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雪山天气,像是小孩的脾气一般善变。刚才晴空万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光,瞬间便刮起大风,夹杂着雪子,打在人脸上像刀割着一般痛,让人整部开眼。
那些采药的人立刻站成一竖排,用绳子像串虾一样将大家绑在一起。士兵们也在睢将军指挥下照做。
思夏不顾叶眉儿的抗议,用绳子将她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然后将叶眉儿死死搂在怀里,再将绳子的另一头扔给了睢将军。睢将军立刻接过绳子将自己绑上。
叶眉儿忿忿地盯着思夏的侧脸,却没有办法。看看周围,此刻也只有和他绑在一起。
叶眉儿才叹气他们可能要在风雪中艰难的到山顶了,风却忽然停了,一下子又风和日丽,蓝天白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路途依旧极艰难,经年的积雪和冰滑得像镜子。还好叶眉儿早准备了绳子、钉子、锤子和钩子。她让众人不要解开方才的绳子,再在鞋子上绑上了钩子,手里拿着钉子和锤子,一步一个钉子的往上爬。
睢将军带来的人中,有一个曾上来过好几次的人,见了叶眉儿的装备叹息道:“公子正是奇巧,我们若是早这么办,就不会有那么多掉下山崖枉死了。”
叶眉儿干笑了几声,没有说什么。到了快到午时,他们才到了山顶。山顶并不想叶眉儿想象的那般陡峭不能立脚,而是一边是开阔的小坡,一边是陡峭的悬崖。到了山顶众人便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去找冰莲,相约若是发现了冰莲或是遇见了危险,便吹各自带着的竹制的鸣哨报信。
思夏默默的跟着叶眉儿,叶眉儿此时也没有力气和他计较了,她紧张的睁大了眼睛在冰雪间找着。找了半个时辰,叶眉儿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别人的鸣哨。叶眉儿知道,他们一定要赶在未时之前下山,不然到了夜里,这雪线以上,没有人能幸存。她心中有些着急了,小心的攀在石头上,朝陡峭的悬崖那边探头出去。她似是看见了一个嫩黄的光一闪,她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的看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又探出去了一些,想再看仔细些,可是脚下一滑,翻了出去。她惊叫了一声,却没有往下落。原来是方才思夏绑在她腰间的绳索气到了作用,拉住了叶眉儿。
思夏咬着牙,抓紧了绳索。叶眉儿悬在半空中却忽然笑了。她看见光滑整齐的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的悬崖上,有一朵晶莹的冰莲,那浅浅的嫩黄的花蕊像是春天柳树上刚抽的嫩芽一般可人。那冰莲长在悬崖下凹进去的冰面上,所以在那一侧怎么也看不清。方才若不是冰面将花蕊的光偶尔反射到了叶眉儿的眼中,叶眉儿也不可能看见它。
叶眉儿对思夏说:“你捉紧了,我要动一动。”思夏忙找了个可以固定他身形的地方站住。叶眉儿一荡,伸出手去尽力的够冰莲,每次都差一点。
思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盯着叶眉儿。
绳子在悬崖的边缘上磨来磨去,越来越细。叶眉儿咬着唇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荡,终于够到了冰莲,将它摘到了手中。
思夏忙将叶眉儿拉了上了,一把搂到了怀中。叶眉儿举着冰莲,用力吹了一下鸣哨,然后大声的笑了起来。众人都闻声靠了过来。见到叶眉儿手里的冰莲,都松了口气,也都大声笑了起来。
睢将军对思夏说:“公子快吃下冰莲,时间长了就没有效力了,枉费了她的一片苦心。”
思夏这才松了叶眉儿,叶眉儿将冰莲伸到思夏面前。思夏看了她手里的冰莲一眼,又看了一眼她,却不去伸手接。叶眉儿知道他的想法,沉下脸说:“冰莲给你了。你吃不吃是你的事。即便是你不吃,我依旧会照我说的做。”
思夏默默的接过了冰莲,抽出了嫩黄的花蕊含在嘴里。
叶眉儿退后一步,点着头说:“好,很好,希望你能按我们的约定去做,再不要跟着我了。”说完便转身往山下走。大家忙跟上了叶眉儿往山下走。大家找到了冰莲,却只高兴了一下,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到了雪线下时已经天黑了。叶眉儿对睢将军行礼说:“谢谢将军。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睢将军忙拱手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您是西岐的贵宾,有什么事只管说。”
叶眉儿低眉顺目恭敬地说:“我想烦睢将军替我引荐,我要见宰相大人。”
睢将军瞟了一眼独坐在一旁的思夏,说:“公子可是为了回南岭报仇之事?此事我也曾听您随从说起过。”
叶眉儿点头道:“正是。”
睢将军有些疑惑地说:“即使这样,您为何不直接面前皇上。”
叶眉儿犹豫地说:“听说西岐的皇上极少出来见人,一直是宰相主持大局,所以我想。”
睢将军笑了笑说:“先皇确实是极少见人,可是如今的新主却常露面,早就主持朝事了。”
叶眉儿点头道:“如此甚好,请睢将军替我引荐。”
睢将军有些为难地说:“此事,思夏公子若是肯,便一切好说了。若是他不肯,那我也没有办法。”
叶眉儿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从拿到冰莲的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主意在不与思夏有任何瓜葛。睢将军说得如此为难,叶眉儿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她绝对不会去向思夏求助。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明亮的星空,想:看样子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叶眉儿没有再说什么,心事重重的下了山,回到客栈中。等在客栈中的随从们,见到叶眉儿平安归来,欣喜若狂。叶眉儿笑着说:“还好,不用各位替我转达遗言了。”
回到山下,思夏便真的从叶眉儿的面前消失了。叶眉儿松了口气,却也也有些失落。那种无助和孤寂似是这无边的夜色一般无处不在,将她包围。那种感觉在她从南岭逃出来未遇见思夏之时,也是这么日日伴着她。如今思夏一走,她又重回到一个人的世界里。
叶眉儿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坐在窗口,仰头看着空中的明月。她笑了笑,拿出箫,对着月亮说:“只有你,始终不离不弃。我怎么能不领情。今夜我吹首好曲子给你听。”说完便轻启红唇,吹动了手中的玉箫。
那呜咽的箫声在夜空里回荡,听的人忍不住心酸。一曲吹罢,叶眉儿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全是泪水,不知不觉间,自己又泪流满面。叶眉儿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没有留念,没有牵挂。
忽然有人敲门,叶眉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出声问:“谁?”
门外有人回到:“是我,客栈老板啊。”这个客栈老板,长得似她在图画上见过的新疆大叔,向上卷曲的胡子,深邃而大的眼睛,笑呵呵的神情。
叶眉儿想起自己进了客栈后就没有交过房钱,莫非老板是来追债的?只是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思夏又走了,哪有钱付账?她光顾着赶走思夏,没有考虑到钱的问题,以至于如今她怎么回到南岭都是问题。
叶眉儿虽然心中惴惴的,也只能从窗台上下来,开了门。
客栈老板站在门外,朝着她笑。叶眉儿有些不安的问:“这么晚了,老板何事找我?”
客栈老板行了个礼说:“不瞒公子说。我和贱内今夜也有件发愁的事情,也还没有入睡。方才我们听见公子的萧吹得极好,忽然想起也许公子能帮忙,所以便冒昧的上来打搅。”
叶眉儿松了口气点点头说:“若是能帮上忙,我一定鼎力相助。”
客栈老板说:“是这样的。我西岐的国君多年未露面,这几日忽然说要与民同庆,庆祝寿辰。各国的使臣都来了,还送来了贺礼。我西岐这些年能太平富足多亏了皇上仁厚,所以我们这些百姓也想弄几个歌舞,进宫给皇上助兴。只是,我和贱内都不善此事,所以正在发愁呢。我听说公子一直苦寻机会入宫去拜见西岐国的皇上,方才又听见公子的萧又吹得极好,我便有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若公子代小人去宫中表演,这样你又见到了皇上,我也了却了烦恼之事。”
叶眉儿想了想,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各国使臣都来了,南岭说不定也会派人来。自己若是这么进去定会被认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客栈老板见她不出声,以为她不愿意,忙说:“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不然这样,以后不管你什么时候来西岐,小店都免费供您住宿。”
叶眉儿脸红了红说:“谢谢了,我不肯答应,并不是因为这个。况且我现在的店钱还欠着,怎么好意思还要您以后也免费给我住。这件事情我肯定帮。”
店主一听面上露出喜色。
叶眉儿想了想,又说:“既然是为皇上庆祝寿辰,方才那曲萧便太悲凉了,不好。所以我方才在想,不若弄些热闹的歌舞更好?”
店主一听更高兴了,说:“如此更好,只是要劳烦公子费心了。要找女子来吗?”
叶眉儿心想,人多眼杂,到时候反而不便行事。叶眉儿忙摇头说:“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烦店主为我买些布来,我做身衣服,到时候跳舞的时候穿。”
店主忙不迭的点头说:“这个好办。如此公子歇息吧,我就不打搅了。”
叶眉儿叫住店主说:“老板,那些店钱能不能宽限几日,等我赚到了钱,一定还给你。”
店主一脸茫然的说:“店钱?你们进来时,不是预付了一个月的吗?如今才过了半月。莫非公子不想住了,要结账?”
叶眉儿惊异的说:“付了?!”
店主点头说:“是啊,你们十一人的食宿都预付了啊。”
叶眉儿在愣神间,店主已经告辞下楼去了。
叶眉儿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思夏,在进店时便付了店钱。只是,他为何只付十一个人的,难道他心中早已经知道,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赶他走?
叶眉儿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思夏给她的那根黑檀木的发簪。簪子被抚摸得光滑如玉,在月光下更显得乌黑油亮。
叶眉儿一阵心酸,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莫怪我心狠。”
月光在窗口悄悄的移动,清凉的夜风从岐城中吹来,带来了西岐特有的香料的味道,拂过叶眉儿的鬓角,像是安慰她一般亲吻着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