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尉迟枫他们一出了怡红院的门,便团团将夏侯竺围住,摆开架势要动手教训夏侯竺。
叶眉儿觉得十分奇怪,若是允王爷吃醋真的想要杀了夏侯竺泄愤,大可以派人暗中的动手,为何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怡红院当着众人的面找夏侯竺的麻烦?
叶眉儿皱眉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允王爷这是要杀鸡骇猴!允王爷并不想伤夏侯竺的性命。不过是想借着教训夏侯竺,告诉所有人,青儿如今是他的!让所有对青儿垂涎之人都知难而退。
夏侯竺不能显露功夫,只能小心地闪躲,不一会便身上中了好几下。夏侯竺的额上冒出汗来,脸色有些发白,闪躲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尉迟枫一边出招一边说:“你这败家子,还痴心妄想的要吃天鹅肉,连允王爷的女人都敢惦记!?今日我便要好好让你见识一下王府的威风!”
叶眉儿原本打算抄着手看热闹,可是见夏侯竺好几下都是险险地闪过,心不知不觉提到了半空。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忽然抬臂举起袖箭朝尉迟枫的腿发了一箭。
尉迟枫身手了得,听见声音,立刻一侧身,险险的闪过了袖箭。袖箭却还是在他腿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他停下攻击夏侯竺的动作,而是回头眯眼盯着叶眉儿。
叶眉儿忽然意识到,她可以用恭泽的护卫来替夏侯竺脱身。她大大咧咧的朝他们走了过去,拦在夏侯竺面前。
尉迟枫也知道自己若是明目张胆的伤了她,便是得罪了太子。所以他心中恼怒,却只能伸出手,打算小心地将她拉开了事。尉迟枫的手还没有碰到叶眉儿,叶眉儿立刻夸张的尖叫起来,皱着眉,捂着手臂尖叫:“我的手臂,哎呀,断了。”
呼啦啦的,立刻从树上蹦下来许多人,将尉迟枫团团围住。叶眉儿叹了口气,自己想的果真没错,恭泽又增加了暗卫的数量。
尉迟枫满心不甘地盯着叶眉儿。他没有想到今日叶眉儿会插手,看样子只能暂时到这里了。他狠狠地看着满身是伤,嘴角流血的夏侯竺说:“今日算你好运。你最好不要在去招惹青儿姑娘,不然你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夏侯竺擦着嘴角的血痕,忽然笑了笑。
叶眉儿回头惊异看了看他:“难道他方才被打到了头,脑子被打坏了?都被打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
尉迟枫带着人扬长而去。尉迟枫一走,恭泽的暗卫又忽然都不见了。叶眉儿叹息,仗势欺人的感觉果真是好。
叶眉儿正打算转身离开,继续方才的散步,可是夏侯竺却忽然闭眼,软软的倒了下来。叶眉儿忙伸手扶住了他。夏侯竺完全倒在了叶眉儿身上。他太沉,压得叶眉儿腿一软,差点没倒下。
那两个侍卫一见,立刻上前,帮叶眉儿扶住了夏侯竺。
叶眉儿看着夏侯竺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样子,心中一痛。她转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已经红了的眼眶。
侍卫出声问叶眉儿:“姑娘,如何处置他?”
叶眉儿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远处飘来一阵乌云,看这个样子,似是要下雨了。她对侍卫说:“劳烦两位和一起我,帮我将他搬回夏侯家的大宅子。”
侍卫和叶眉儿刚将夏侯竺搬回了夏侯家破败的大宅子中,天空果然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来。秋雨凉飕飕的,打在地上的落叶上溅起水雾,让人寒意顿生。
雨下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侍卫们催促叶眉儿离开。叶眉儿见夏侯竺依旧没醒,有些着急起来。
叶眉儿对侍卫说:“劳烦二位去找跌打的郎中来替他看看。”
侍卫有些为难的说:“这……。”
叶眉儿带着哀求的语气说:“他如今只剩孤零零一个人,又受了伤,昏迷不醒。我若是将他一人放在这里不管,一定凶多吉少。”
侍卫叹气说:“不是小的推脱,只是我们不敢离开,若是只留一人在叶眉儿娘娘身边,若是有人此时来袭,就不好了。”
叶眉儿放冷了声音说:“即便我现在被逼着和你们回去了,晚上我拼死也要偷着出来。到时候我若真的受了伤,看你们要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两个侍卫退到一旁仔细商量了一下之后,有一人出去了。过了一会,出去之人果然请来一个郎中。
郎中替夏侯竺仔细看了之后,说夏侯竺体质虚弱,又受了伤所以才昏迷不醒。
叶眉儿一听有些奇怪,看了一眼闭眼躺着的夏侯竺,暗想:“夏侯竺虽然表面装得文文弱弱的,其实强壮的很。在山中之时他可以轻松的将我抱着上下悬崖。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眉儿对郎中说:“如今可有什么好法子,将他救醒?”
郎中点头说:“姑娘莫急,他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未伤到筋骨。我给他用些活血化瘀的内服外用药,不久就会醒。只是这虚弱的身子,还是要好好的调养些时日,才会慢慢好起来。”
郎中开了内服的药方,留下了外敷的药膏,拿了诊金便走了。侍卫这回没有等叶眉儿说,便出去抓药去了。
侍卫守在门外。叶眉儿坐在屋内静静的等着抓药的侍卫回来。
雨水在屋檐下滴滴答答,像是有人在低声私语。潮湿清冷的风从远处吹来,掠过院子中高大的樟树,吹动了床上的纱帐。薄薄的白色纱帐,像是要吸引着叶眉儿的注意一般,轻轻飘动着。
叶眉儿的眼光在屋内的各种无聊的东西上移动,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夏侯竺的脸上。夏侯竺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青。叶眉儿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脆弱成这个样子了?
叶眉儿忽然想到他方才的那一笑,似是佛祖在红尘中拈花一笑,那么淡然,似又带着淡淡的喜悦。仿佛他那时不是身陷囹圄,而是在一个闲闲的春日里,流连在花丛中赏红品绿一般。她心中的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叶眉儿忽然觉得自己嗓子眼里堵得难受。他三番五次地抛弃她,伤害她,所以她有理由恨他,怨他。只是如今见他不好,她却更难受。她支着头,看着他依旧俊美非常却苍白如纸的脸,心酸得不能自抑。她垂眼忍住眼泪,站起来,打来了一些水,用手帕沾着水,替他细细地擦拭干净了脸。
靠近了他,叶眉儿才发现他比她记忆中瘦了许多,脸颊和眼眶微微陷了下去,连颧骨都明显了许多,下巴更是尖得让人心惊。他身上的那股香气越发浓了,满屋子都被香气所盈满。
叶眉儿收回了手,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转开头,想站起来,手腕却忽然被人捉住。叶眉儿一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是夏侯竺已经醒了,伸手拉住了她。夏侯竺看着叶眉儿,眼中带着欣喜的笑,方才苍白的脸也泛出一丝红晕。
叶眉儿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方才心中的酸痛立刻化作了怨恨和委屈。她转回头抬步想要走开,手腕却被夏侯竺死死的攥住,任她怎么用力也挣脱不掉。
叶眉儿不再似平日一般,一挣脱不开便由着他为所欲为,而是回身,将夏侯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拉开,摆脱了他的桎梏,决然离去。
夏侯竺艰难地直起身子,伸出手,想要叫住叶眉儿,可是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仰头倒在床上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在叶眉儿出门之时,她似是听见了夏侯竺的深深的叹息。他的叹息那么无奈和惋惜,伴着屋外又开始淅淅沥沥飘落的冰冷秋雨,听得叶眉儿心中发颤。她咬着唇,狠心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叶眉儿回到怡红院,始终心绪不宁,坐立不安。不是泡茶时心不在焉的烫了手,就是画画时拿着沾满墨的笔,却一动不动,任墨水滴下来,弄花了雪白的画纸。
夜里静下来时,她的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着夏侯竺的那一声叹息,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不能忍受自己这样,便请秋娘帮她买了许多布料来,开始日以继夜,不眠不休的替怡红院的姑娘做衣服。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只要开始做衣服,她便可以忘了一切。
侍卫见她这样,回去报与恭泽知道了。恭泽沉着脸,自言自语地说:“她的心中果然还有他。”
这一夜,叶眉儿又缝衣服缝到深夜,最后体力不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忽然有人将她摇醒。叶眉儿睁开眼,只见幽幽的月光下,一个黑衣人站着她面前。叶眉儿吓了一跳,正要惊叫唤人进来。那人却捂着她的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叶眉儿闭上嘴,默默的看着他。
那人摘了蒙面的布,露出脸庞来。这人竟然是自从将她卖了便不再露面的霍挺。
叶眉儿立刻站起来,往后退,靠在门上,愤怒地瞪着他说:“你又来做什么?你还想得到什么?难道要将我再卖一次吗?”
霍挺苦笑了一声,在叶眉儿面前单膝跪下说:“夫人,我那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出于无奈。主人为了保护你,又不能让人察觉,所以才和我一起演了那场戏。败家是假的,将你卖与我是假的。就连怡红院中的恩客,除了那个被主人一气之下打死的,其他都是主人叫人假扮的。”
叶眉儿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这么好骗吗?如今你不过是想将我拐骗出去,好再向太子殿下勒索些钱财吧。”
霍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夫人不会相信我。可是如今时间紧迫,我无法一一向您解释。请夫人一定要相信我,不然等下被太子的暗卫发现,我们就走不掉了。”
叶眉儿忍住怒气,努力平静地说:“你的主人是谁?”
霍挺犹豫了一下,说:“夏侯竺。”
叶眉儿点头笑道:“是了,你得知我前几日救了夏侯竺,以为我心中还有夏侯竺,只要你搬出夏侯竺来,我便会跟你走?可惜了,我已经被他休了,如今我与他是路人,再无关系。所以请你快走吧!若不然,我便大声要叫人来了,到时,你就跑不掉了。”
霍挺急得眼眶发红,往前一步说:“夫人,我要如何说你才相信呢?”
叶眉儿往后退了一步,被靠在门上,警惕地看着霍挺,悄悄用手拨开门闩,心中盘算着怎么样跑出去。
霍挺似是很焦急,在慌乱地思索着什么。许久他才似下定决定一般,有些语无轮次说:“夫人,主人不许我告诉你。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顾不上了。主人写给你的休书是太子殿下逼着主人写的,老主人夏侯殷和夫人是被皇上逼死的。皇上曾向老主人和老妇人许诺,说会放了主人,可恶的是,他竟然出尔反尔。在老主人去了之后,主人最开始的打算是,演一场家破人亡、败家卖妻的戏给外人看,等皇上放松了警惕,他再伺机带着你逃出去。主人从未怠慢过你,他夜里常常悄悄的来探望你。其实你比我清楚,因为你应该常在梦中闻见主人的香气吧。”
叶眉儿停住了手下的动作,愣了。她皱着眉想了想,说:“今日夏侯竺是要带着我逃跑吗?”
霍挺摇了摇头。
叶眉儿冷笑道:“那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霍挺留下泪来,单膝跪下说:“因为主人已经不行了。其实那日从怡红院回去,主人就很不好了。这些日子他总硬撑着,说你会再去看他。他又不许我们来找你。他总说,你心中终归是有他,你一定回去看他的。可是左等右等,你都不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瞒着他偷偷跑出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