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儿笑笑说:“不贵,五两金。”
要知道寻常的鞋不过才十几文钱,最好的缎面或是皮靴也不过一两银子。叶眉儿出了价之后有些惴惴的。没有想到那个人一下掏出了一张十五两金的银票,说:“好。这双我要了。你再替我做两双。我要一双黑缎面的和一双棕色皮的短靴。只是你能不能快些,过几****便来取货。”
叶眉儿高兴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她接过了银票,像是做梦一般,送那人出去了。
叶眉儿关上门,捧着银票在屋子里高兴的转着圈。她亲了一下银票,跑上楼,躺在床上想:今日赚的钱可以先还了她向秋娘借的钱,再多买些布料,皮料回来。她的身价才不过五两银子,只要再遇见这么个人,赚的钱便足够赎身了。
叶眉儿一早起来便去钱庄,兑了金子,找来了材料,忙活起来。过了几日,那人便来找叶眉儿取货。客人试了试,满意的拿着鞋子走了。
过了几日,那人又带来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原来这是这位客人家的亲戚,因为个子矮,相了许多次亲都没有成功。这个人便把他领来了这里,要叶眉儿给他做一双鞋。
叶眉儿有些犹豫。若是穿着她做的鞋子去逛青楼,也祸害不了谁。可是,若要穿着这鞋去骗来老婆,就有些作孽了。
那人似是知道叶眉儿心中的顾虑,笑笑说:“我这侄儿人极老实本分,不善言辞。其实人挺聪明,而且为人良善,又孝顺。除了个子矮,没有别的短处。你也是个小个子,如何忍心看他因为身高,一辈子打光棍。”
叶眉儿见那人看着很老实羞涩,咬咬牙想:“为了赎身,我连对人赔笑都愿意。只是为人做双鞋怕什么?再说,老话说的促成姻缘可是积阴德的事。”如此想来,她便点头道:“好,我便替你做。只是姑娘看上你后,你要告诉她,你穿的鞋内有乾坤。”
那人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也知道不能骗她一辈子。”
叶眉儿见他确实老实得紧,叹了口气,自己索性帮人帮到底。她替那小伙子量了量尺寸,说送他一身衣裳。小伙子和先前那位客官欢天喜地的走了。
叶眉儿比着那人的身材做了一身浅色的束腰短襦。过了几天那小伙子来取鞋,试了试,很合脚。那身衣服穿上去配上那鞋看着人高大精神,沉稳老练,果然不同。小伙子付了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叶眉儿手里捏着银票,看着他兴冲冲而去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但愿,我做的是对的。”
小伙子刚走,有个老嬷嬷领着个小姐来了。那小姐一见叶眉儿,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许久才说清楚她的来意。
原来她有了意中人。那小伙子就是邻居家的儿子。她每日有意无意的在那小伙子面前晃,那小伙子却始终对她视而不见。姑娘长得也不错,气质也好。所以姑娘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伙子看不上她。
那日挂宁从怡红院门口过,无意中看见院子中的姑娘们的打扮。这位小姐顿时明白,怡红院中的姑娘如此引人注目,一来是因为她们确实长得漂亮,二来,是她们的衣裳非常适合各自的气质。
这位姑娘觉得,心上人看不中她,应该是自己的衣裳不够好看。这几日,媒人替她和小伙子说媒。姑娘担心小伙子一见面就回绝了她。所以她就悄悄向人打听了为怡红院中姑娘做衣服的裁缝是谁,然后找来了这里。
叶眉儿终于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她也是要去相亲。为了让对方能看对眼,特地来这里做衣裳。叶眉儿见姑娘脸蛋倒是长得不错,似个娃娃般可爱。只是她个子小巧,有些微微的含胸。
叶眉儿在心中笑了:“高跟鞋啊!你终于找到主了。”
她对姑娘说:“光凭衣服没有用,还得有合适的鞋啊。我替你做双鞋,保管你穿上立刻如仙鹤立于鸡群,气质不凡。”
姑娘很是惊奇。叶眉儿笑嘻嘻的拍着胸部说:“你便放心的包在我身上吧。过几日来取便是。只是这价格。”
姑娘冲嬷嬷点点头。嬷嬷立刻拿出了一张五两金的银票,递给叶眉儿,说:“这是定金。”
叶眉儿接过了银票,叹了口气。如今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的铜臭味,可是为了赎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为姑娘设计一身浅黄色缎面的高腰及地长裙,腰间坠着白色的绣花丝带。然后做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那姑娘过来试了鞋和衣裳。换上衣服,穿上了高跟鞋,裙摆一放下来,姑娘立刻挺胸抬头,亭亭玉立。那黄色的缎面衣裳,将姑娘越发衬托得娇俏可人艳若桃花。
叶眉儿见她有些站立不稳,便对她说:“这鞋子刚穿会有些不习惯,要慢些走。时间长了便好。”
姑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发亮,立刻付了钱走了。
叶眉儿拿着银票将所有的金子兑了回来,仔细算了算。除去借秋娘的钱,刚刚好够赎身。
叶眉儿一刻也不能等,立刻出门去隔壁找秋娘。见秋娘的房间房门紧闭,叶眉儿觉得很奇怪:通常,这里几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敞开的,为何今日会关得这么严实?莫非秋娘出去了?
叶眉儿有些犹豫的敲了敲门。
秋娘的声音立刻从门里传来:“谁?”
叶眉儿说:“是我。”
叶眉儿听见里面有人低声的说话,然后秋娘回答到:“等等。”叶眉儿又听见屋内传来西索的走动之声,门就被打开了。
秋娘站在门口问:“何事”
叶眉儿走到屋内,将自己带来的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那黄橙橙的金子晃的秋娘一阵眼花。
秋娘疑惑的看着那堆金子,冲叶眉儿抬抬眉。叶眉儿说:“这是我从你这里借的钱和我赎身的钱,您点点看对不对。”
秋娘瞟了一眼那堆金子,犹豫的看了一眼里间的帘子。
叶眉儿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人。
秋娘忽然笑了,说:“姑娘,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这才一个月功夫,你便赚了这么多钱。只是你也知道。我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保本乃是出于无奈的下下策。既然你有本事赚的到,便要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赎身。况且,你在这里的衣食住行都不要钱的吗?这些钱,怕是还远远不够。”
叶眉儿知道这事没可能那么顺利,只是,她没有想到秋娘能出尔反尔的那么快。她涨红了脸,瞪着秋娘。
秋娘笑笑说:“我知道,你现在气得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可是说句老实话,秋娘我是为了你好。你虽然在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接,可是毕竟是入了青楼了。你不在意,你家人也不在意吗?世人可不像你想的那般宽容。即便是我现在放你回去了,你是回婆家,还是回娘家?若是回娘家,娘家人的面子往哪里放。你觉得你还能改嫁吗?你今后真要在娘家老死吗?不如趁着如今自己还年轻,能赚几个钱,多赚些,等老了也好有傍身之物。”
叶眉儿听了,心里有些触动,望着桌上的金子走神。
秋娘叹了口气说:“若是有一天,真有个男人,愿意将你领走,愿意真心实意的对你,我自然会放你走。在那以前,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吧。”
叶眉儿低下头。她倒是没有指望还会有个男人来带她走。只是有一点秋娘说的没错,如今她已无处可去。若是她真想像自己打算的那样,出去一个人旅行,她也要攒够旅费。叶眉儿不再说什么,低头行了个礼出去了。
叶眉儿满腹心事的从楼梯慢慢往下走,秋娘忽然又从楼上追下来,递了张纸给她。
叶眉儿疑惑的接过一看,原来是鞋子和衣服的尺码。叶眉儿抬眼看着秋娘,秋娘笑笑说:“这里的一个老主顾,见你给姑娘们做的衣服好,又听说你还会做鞋,便想托我要你替他做一身。颜色和布料也由你挑,价钱由你说了算。”
叶眉儿点点头,也没有细看便将纸塞到兜里了。
叶眉儿回到自己的小楼中,徘徊良久,无所事事,便拿出今天秋娘给她的那张纸。只是那张纸掏出来,叶眉儿却看不清上面的字。她叹了口气,应是秋娘匆匆写得,给她之时墨迹未干,被她一折便弄花了。
叶眉儿费力的辨认了一下,只能勉强的认得几个字。她挑了衣服料子和颜色,便开始动手做。她这几日心情烦闷,门也没有开,只埋头在屋子里衣服和鞋子。花了五日终于做得了,她熬得眼睛都熬红了。做好之后,叶眉儿倒头便睡。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叶眉儿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她睁开了眼,看见夏侯竺坐在床边看着她。
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窗外那株高大的薇树,如今花儿正开得艳。粉色的花瓣在白色的月光下比白日里看上去更娇媚,还带着几分神秘的阴影。微风吹过,摇曳的树影,在屋内的地上晃动。夏侯竺完美的脸在月光下半明半暗,让人叶眉儿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高挺的鼻梁,浓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令人心动的影子,更显得俊逸不凡,仿佛忽然造访人间的仙君。特别是那深邃的眼睛,如今在月光下,闪着一点微光,像是漆黑深潭中的一点灯光一般。
叶眉儿只呆愣了片刻,便立刻坐起来,往后退,背靠着墙,皱眉对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暗自诧异,门下房门反锁了,这里是二楼,他是如何进来的?
夏侯竺叹了口气,说:“秋娘说你好几日都没出门。今日送饭的小厮连门都叫不开,我便从一楼爬树上来这里看看。”
叶眉儿看向别处,冷冷的说:“你大可不必如此。”
夏侯竺站了起来说:“如今你还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关心你的。”
叶眉儿转眼讥讽的看着他说:“你竟然还敢这么说?”
夏侯竺不理会她的讥讽,转头瞟了一眼在床头衣架上挂着的男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那件衣服是深褐色绸布薄长衫,黑色的腰带,衽口是黑色的绣花,下面是黑色的裤子和黑缎面的靴子。
叶眉儿此刻看见夏侯竺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这套衣服,完全是比着夏侯竺的身材和气质来做的。那颜色竟然也是挑的第一次她见到他时,他穿的衣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