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湖中出现龙首蛇身的小怪物,溅洒起来的水花中饱含浓郁的天灵之气,这让南门宴、钟离秀等人不由得有些心动。原本想到却不敢付诸实践的泅渡,似乎也不再是绝不可行的法子。
众人的修为虽然确实都不甚高,但是至少也都已超过焚元秘境,就是南门宴,也因体内的天冥之息失而复得而能运转养气法门,纵使深入玉湖之中,只要有充足的天灵之气补充,也能安然无恙。
短暂权衡思索片刻,钟离秀第一个上前两步,或许是顾念并肩同行过一程的情谊,回头看了看刑天及南门宴二人,之后纵身一跃,在一声脆落的水响中,如箭一般深深扎向湖心远去。
钟离秀领头,偃师都和淮山猝然震惊,顾不得忧虑和埋怨,纵身长跃,紧随而去。不管顾苍山是否把他们当棋子使唤,只要一路跟随钟离秀,摆出一副护佑其侧的姿态,纵使最后没有功劳,也绝然不会祸事临头。
刑天对偃师都和淮山如此激切的反应有些始料未及,眉目间略带狐疑地看了南门宴一眼,见他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脸上的孤傲之色稍稍消减了些许,默然微微点了点头,腾跃长飞而起,如一枚弹射而出的炮弹,轰然砸落在五丈开外的湖面之上,无数水珠如碎玉似的四散飞溅。
南门宴看着湖面上相继远去的四人,转头看向神色依旧木然的莫尘衣,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在掌中的纤手,淡然说道:“我们也走吧。”
莫尘衣乍然听到南门宴的招呼,纤细的眉尖宛若蝴蝶振翅一般轻轻颤动开来,愤怒、冷厉而又无奈的情绪从眼眸深处一晃而过,木然的脸色随即冰释瓦解,孤傲中略带一丝清冷淡漠,简简单单地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
……
暖春的时节,晴朗的天气,玉湖的湖水中饱含浓郁的天灵之气,纵使略微有些沁凉,泅渡也已不是难事。
从辰时一刻开始,一直到酉时初刻,南门宴等人一一越过湖泊,登上彼岸。虽然一路上甚是平静而顺利,但是人人四肢发紧,坐倒在地上喘息不止。
偃师都和淮山的神色最为放松,倒不是因为他们修为最高,而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过了一关便意味着离剑宗之门更近了一步。然而,南门宴、钟离秀和刑天三人却丝毫不见放松,在他们眼里,没有看到通往最后一座山峰的浮桥栈道,便意味着第七关尚未通行。
仿佛是应照南门宴等人的顾虑一般,一股阴风从前方的山石密林之中流荡而出,低沉而凶厉的兽吼奔雷而至,一只壮硕修长的猛虎呼啸而来。
猛虎周身上下的云纹,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煞为耀眼。
钟离秀是第一个上岸的人,距离突然袭来的猛虎最近,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第一个攻击的对象。
偃师都和淮山离钟离秀很近,在钟离秀镇静尚未有所举动的时候,便已骇然腾立而起,奋力挥舞着手中华彩流光的宝剑,一左一右往猛虎身上斩去。
或许是受到八仙阵催发的缘故,猛虎凶厉毫无退避,前爪擎张,径直往偃师都及淮山手中暴起的剑芒扑落,叮叮两声锐响,偃师都和淮山身形暴退,满面青灰之色,握剑的手掌鲜血淋漓,剧烈颤抖不已,竟是一招不敌,而且连长剑都丢了。
长剑崩飞,华光如电。钟离秀和刑天几乎同时趋身急进,凌空紧握剑柄,抖臂振腕,锋芒逆转,复又朝着猛虎两肋疾刺而去。他们两人的修为,明显较诸偃师都和淮山要高,剑锋之上喷吐而出的剑芒足足多出三寸有余,天灵之气震荡凝聚,罡风阵阵。
猛虎似乎意识到长剑彼端的变化,十分狡猾地避而不战,身形斗转,朝着闪躲到一旁的淮山扑杀而来。
淮山在适才经历过的猛虎一击中,已然惊骇不已,眼见猛虎在钟离秀和刑天的联手夹逼之下竟又朝着他杀来,心中大为惊怒,然而自知不敌,只能无可奈何地撤身急退。
淮山后退不过三尺,忽觉身后一阵风起,骇然回头张望,只见南门宴双手执剑,稳稳守立在神色木然的莫尘衣身前。
南门宴坚守不攻的姿态,让淮山震惊而又愤怒,当下也不再往旁边腾跃躲闪,而是逆转身形,面朝南门宴扑了上来。
淮山在前,猛虎紧随其后,南门宴看着这样连缀而至的两个劲敌,双眼微微眯缝了起来。对付淮山,如若不用冥山风雨剑,他尚有不敌,再加上一头凶恶的猛虎,他完全没有胜算。莫尘衣在外人面前始终假装痴呆,显然有其不欲暴露的情由。
南门宴沉吟着,犹豫着,左手却是毫不迟疑地探进怀里,紧紧扣住了一枚天灵符石。
淮山和猛虎的身形极快,呼吸间便即扑到南门宴身前,看着南门宴身前端凝不动的短剑,淮山眼中闪过一丝残忍戏虐之意,左脚急顿,身如轻烟一般,向右边急闪开去,将南门宴彻底暴露在猛虎眼前。
猛虎嗜血凶残,灵性却是不足,又或者在它眼底,南门宴和淮山等人一样,都是敌人,亦或者说是猎物。既然都是猎物,那么与其去追一个惊惧逃避的猎物,还不如先扑杀一个呆立不动的猎物,这就是灵性未开的畜生的智慧。
猛虎腾跃而起,如同一座小山似的,从一丈有三的高处扑杀下来,口齿擎张,虎吼如雷,一阵阵腥风肆虐,激荡得南门宴的鬓角纷飞,双眼眯缝着只余下一条细细的长线。
与此同时,钟离秀和刑天紧随在猛虎身后,扬起手中长剑,疾刺驰援过来。
几乎只在一瞬间,南门宴便即做出了决定,务灵子的忠告不可不顾,探摸在怀中的左手撒去天灵石符,抖索如电而出,紧紧抓握剑柄之上,身形偏转,右脚急进三寸有余,左脚曲蹬发力,右肩急沉,剑锋昂扬向上,定立如山,用的是“平阳剑”中的挑字诀。
身在九嶷山的三年多岁月,南门宴虽然少有跟随南昌河的大部队入山行猎的经历,诸如大虫一样的凶兽,所遇不多,但是为竞焚元之功,在楼溪峰南麓的营寨中,死在他手下的凶兽不计其数,如去年初冬大雪,临离开营寨去往定军山的时候,杀的便是一只恶虎。
此时面对凶残嗜杀的猛虎,南门宴未有一丝恐惧和慌乱,他眯缝着的双眸深处,颤动着凝练而冷厉的寒光,这抹寒光与身前略藏的剑芒会于一处,遥远而又坚定不移地指向猛虎的咽喉。三年多来的屠虎经历告诉他,咽喉是周身如铁的猛虎最为脆弱的地方,也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淮山向右躲闪的同时,留意到南门宴身后满面木然的莫尘衣,脑海中不觉想起在楼溪峰下断掌的事情来,被南门宴激起而无处发泄的怨愤,霎时间尽数转移到了莫尘衣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右脚轻垫,身形如摆柳一般飘荡流转,右掌并立如刀,悄无声息往莫尘衣袭杀而去。
偃凌天早有交代,南门宴不能轻动,却从未提及莫尘衣,而且早先在须弥山下,宋剑平也未曾明令向道的少年之间不许彼此结怨残杀。既然只要登上临渊七十二圣峰这样的结果,过程全不在乎,那么他淮山自然无需太多顾忌。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若是莫尘衣与他一样登上临渊七十二圣峰,往后份属同门,那断掌之仇,就不知何日才能还报了。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淮山曾说在谷城暗暗立誓要超越南门宴,可终究未能如愿,在这须弥山中,变异之后的八仙阵下,心志不觉中被情绪所掌控,隐忍压抑多时的仇恨,到底还是如那一日在楼溪峰下眼见南门宴耗费名贵药材和虎血焚元之际一样,好似决堤的狂潮,一发不可收拾。
电光火石之间,钟离秀和刑天擎剑逼到了猛虎身后,凶神恶煞的猛虎逼到了南门宴跟前,淮山绕道南门宴身后,立掌劈近了木然呆滞的莫尘衣,三点战斗,一并齐发。
南门宴正凝神尽力地将手中的短剑捅向猛虎滚动的咽喉,虽然惊觉到淮山对莫尘衣的袭击,但是却已无力回转搭救,好在他知道莫尘衣并非真的痴呆,而且修为较诸他更为高深,是以震惊而不慌乱,递刺而出的短剑,更见沉凝坚决。
淮山身形狂张,阴鸷狞笑,右掌如山而出,天灵之气浮波似的荡漾,声威赫赫。
莫尘衣神色依旧,木然没有半分神采的双眸,却在淮山身形的遮掩之下,悠然荡漾开来一抹充满鄙夷和戏谑意味的冷光。
满心激奋的淮山乍然看到莫尘衣眼底轻绽的寒芒,不由得浑身为之震颤,心神为之弥蒙,未及等他作出任何有效的应对,一声凄厉至极的虎啸从他身后陡蹿而起,紧接着一股狂猛的腥风刮到,血雨淋漓中,负伤累累的猛虎擎张的獠牙一口叼住他的左肩,癫狂不由自主地跌跃而出,越过莫尘衣略显瘦小柔弱的身躯,噗通一声,深深扎进玉湖之中。
变故兔起鹘落,从莫尘衣眼露冷笑寒光,到猛虎负伤癫狂,从淮山心神迷乱,到被猛虎拖下玉湖,尽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就是钟离秀和刑天,也是始料未及,大为惊愕。
南门宴收剑回身,抬眼间看到莫尘衣木然呆滞没有半分变化的面容,不觉想到当初斩去淮山左掌之后的情景,微蹙的剑眉舒展飞扬,暗自默默短叹了一声。
偃师都莫名所以,在他眼中,似乎一切都很正常,猛虎受到钟离秀、刑天和南门宴三人联手重创,愤然发狂之下,趋身躲避之际,正巧凑到了淮山身上。然而在他心底,终究还是觉得事情蹊跷,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