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大陆上的法国八月仍旧是热暑难当,高大梧桐树的阴影下,点点阳光细碎的印在美丽女郎的长裙上,带着法国所特有的浪漫,邀请着心爱的人走在梦幻的香榭丽舍大道上。
顾巽难得有空闲的时间,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向他抛媚眼的妖艳女郎,很是配合的,轻佻的吹了一个极响的口哨,而后那些女郎便是会意的一笑。
他很享受这样的方式,千金难搏美人一笑,什么都没有美人笑起来好看。
不过,他还是喜欢,那个小丫头.
“给你的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全黑。”身后有人递来一杯咖啡,带着明显的坏笑意味,径自坐到了顾巽对面,细细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
而后,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顾总也是会有想念人的时候嘛,那我就放心了!”
“吴泷,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顾巽尝了一口那极苦极苦的黑咖啡,神色未动,就连眉毛都没有一丝的颤动,反而是很享受的样子。
他睨了一眼那个正揣测他心事的人,嘴角微扬,危险十分,“看来吴总监是不急的回国了,那一会儿的票.”
“别别别,”吴泷马上败下阵来,讨好的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是旅游旺季,一票难求啊!我可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吃什么鹅肝酱了,还不如咱们的烤鸭好吃呢!”
顾巽很是满意点点头,眉眼微挑,继续喝着手里的苦咖啡,显得相当惬意。
“不过,”吴泷又不怕死的看了看他,从一旁拿起自己的ipad,点了几下,推到他面前,“我有个朋友是搞文学的,前几天他看了看,觉得这文笔不错,措辞造句都极为考究,情节也是丰富,很有想象力,要是能在培养培养,说不准就是下一个老莫呢!”
平板上的那些文字,顾巽都是见过的。他曾花了几夜的时间,就是看这些平时他绝不会触碰的东西,想着下笔之人当时的情绪,或喜或悲,或忧或怒;也想着那人是如何冥思苦想,只为了一个词,一句话;更想着,那笔下的点点滴滴,或否会让他勾勒出一张思念甚深的容颜。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他这样。
“她本就很有天赋,而她也在努力。”顾巽眸底的疏凉渐渐有了温度,唇角微微勾起,不再是薄凉的笑意,而是带了些暖意。
他看着平板上显示出的作者笔名:北有静女。低低笑了一声,轻声道:“静女其殊,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踯躅。”
吴泷正喝着咖啡,听他这样轻声念了一句,愣是将一口咖啡倒吸进嗓子里,呛得他顿时没了往日的形象,“咳咳!咳咳!,你可别告诉我,你刚刚是在说古诗?!”
顾巽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往边上挪了挪,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扔了过去,“瞧瞧你那德行,亏得你家祖上还是书香门第,那是《诗经》里面的,你没读过?”
“哥哥,你和我说书上的东西,你是在开玩笑吗?”吴泷受到的惊吓不小,草草的拿纸巾擦了身上的污渍,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谁不知道,你是最讨厌看书的。”
“那是以前,”顾巽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有种不同于往日的神色,正点点的渲染开,“现在,不一样了。”
他伸手点开网页显示的作者简介,里面只有一句话,“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原来,她也在期望爱情,并且,会以真心相待。
坐在他对面的吴泷,彻底的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到了,八月大热的天,他只觉得,有些冷汗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慢慢渗出。也许,这样的寒意,是从那天他看见顾巽“偶然”忘带车钥匙开始的。
那这样说来,那个小姑娘..
启动飞行模式十几个小时以后,顾巽只觉得脑袋就要爆炸了,他最受不了的有三件事,一是喝牛奶,二是看书,三是长途旅行。
终于飞机安全降落,出了安检口,顾巽什么都顾不上,大步往门外走去。吴泷看着他的背影,认命的安排公司的人和事。
D市的天气有些灰蒙蒙的,空气里也带上了潮气,终于要为这座干涸了许久的城市,降临一场痛快的大雨了。
顾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样做了几次之后,他才觉得心里的那种窒息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脚踏实地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安心,和舒心。
“顾巽,”后面的吴泷终于安排妥了一切,大步走来,很是夸张的喘着气,“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老是喜欢把我丢在后面,亏我还叫人把车开来!”
“你.”顾巽刚想要回他一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面的安文熙!
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他记得,他去法国出差的前一天,还特意去了饭店,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自己会出差一段时间,还留了电话,要是有事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虽然,她一次都没有打过电话,只是发过一条短信,还只有短短四个字,路上小心。
但是,现在,他才刚下飞机,她就.
顾巽只觉得这个电话,让他平时的气质和魅力,全部化作乌有。怀着激动的心情,他接听了电话,“喂?”
“喂?是顾巽吗?”电话那边的人可不像他这样是有些小激动,而是带着明显的哭腔,焦急而又失措。
睿智如他,顾巽一下就听了出来,连忙问道:“小丫头?我是顾巽,你怎么了?”
知道对方是顾巽之后,电话那边的人才掩住了自己的哭声,抽噎的说道:“我,我,我去孙姨家,可她,她突然昏倒了,我们现在在急救车上.”
稍微联想了一下,顾巽心里便有了个大概,连忙安慰的说道:“你先别慌,我马上就去,你们是在哪家医院?”
“市人民医院,顾巽.”
“小丫头,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待着等我去,记得,别慌,一切有我!”顾巽声音很缓,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将所有的困难挡在了他的背后。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之后,顾巽脸色很是沉重,吴泷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没来得及张口,眼前的人已经大步走开,径自走到刚吩咐开过来的车子前,上了驾驶座的位置,发动引擎,就要开走。
“喂!”吴泷连跑过去,把住车门不让他走,“你才刚下飞机,现在开车,是属于疲劳驾驶的!再说,公司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去处理,你要去哪儿呀?!”
顾巽只是轻轻推开吴泷,眉眼间的神色都没变换,仍旧是沉敛如水,但却如磐石一般沉稳深沉,“她需要我的地方。”
带着深沉的夜幕,悄悄降临,浓重的黑云掩住了闪烁的星子,伴着略带些狂劲的风,卷起地上细微的尘土,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临近十一点的医院里,没有往日的人满为患,显得幽森和苍白。
顾巽极为讨厌医院,那种福尔马林的味道,总是会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有时,甚至会让他连步子也迈不出去。
但是在此刻,他却大步的朝急诊室走去,比起福尔马林和消毒液的味道,他更在乎的,是那个小丫头。
上了楼,拐过弯角,他倏的,就放下心来。
远远的就瞧见,她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掩住脸,深深的埋在双腿间。
平稳了下呼吸,顾巽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渐渐的走近了,他却停住了脚步,看着长椅上的人抬起了头。
她脸色略显苍白,双眼却是明显的红肿,甚至还在微微抽噎着。白色的衬衫穿在她身上,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反而显得她更加虚弱,就这么一个样子,却是深深的触动了顾巽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径自坐到了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轻声说道:“阿熙,你休息一会儿吧!”
安文熙垂下了自己的眼帘,抿着唇,点了点头,安安分分的倚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她却不敢合上眼睛,内心的恐惧,让她不敢松下紧绷的神经,她很担心,更多的却是害怕.
就在自己还在乱想的时候,顾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半圈在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她,“别担心,我来了。”
声音很沉,却很温暖,像是很久之前爸爸的声线,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像是带了魔咒的密语,稳住了安文熙的心神。
在这幽长而又空寂的走廊里,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安文熙却闻到了清冽的茶香,很淡雅,很清香,是身旁这个男人的。
她从来不喜欢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就算是味道很淡,也不甚喜欢,但是,她很喜欢顾巽身上的味道。
就像,她相信他的话,没由来的,就是很相信。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急诊室的手术灯终于熄灭了,出来的医生是顾巽的老同学,心内科的主任,孙姨的主治医师,袁青。
只是他刚一出来,看见老同学正在那坐的,正准备说话,顾巽就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掏出手机,在上面飞快的按着,而后递了过去。
袁青愣了一会儿,才敢伸手接过那手机,只见上面写着,“我已经通知孙楚,他一会就来,孙姨没有大碍吧?”
他看完后正要说话,顾巽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他在手机上面打出来。
袁青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听他的话,在手机上打了字,“孙姨没问题,只是老毛病,没按时吃药而已。对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顾巽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偏头看看肩上熟睡的睡颜,重新掩了掩和护士要来的毯子,盖住她的肩膀,而后才浅浅的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回过头来,看着还在原地杵着的袁青,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他过来。
袁青刚从手术室出来,原本高度集中的神经也没有注意到顾巽身旁的人,方才看见顾巽偏头那么仔细的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子,而且还笑的那么温柔,他顿时觉得,这世界有些变了。
见顾巽叫自己过去,原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俯身过去,还特意将耳朵贴了过去。
只是,他却听见顾巽凉凉的话语,虽然声音很轻很浅,但是却有着叫人暴走的冲动。
顾巽只是说了两个字,“走开。”
袁青原本兴致冲冲的表情,被冲击的连渣都不剩,他很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顾巽,只是敢怒不敢言,就只敢把自己的口罩狠狠地扔了过去,而后,很知趣的走远了。
顾巽很是嫌弃的用小拇指将那口罩挑远,而后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高深的笑了笑,看来,这书呆子,也开窍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