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齐星爸的“别摸我”,安儿就有些后悔了,在这样狭小封闭的空间,安儿有些手足无措。好在齐星自然而然地径直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安儿也就顺其自然地捡了后排的位置,这样,就很好地避免了直接交流的尴尬。
齐星爸和安儿交流的次数不多,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好恶,平日里交流都是围绕着齐星的学业展开,现在齐星目光炯炯耳朵直立地坐在一旁,谈论她的学业也不合时宜,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只有车载音乐填充着空白。
齐星东张西望,跟着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自娱自乐,后来索性连歌都不哼了,安儿自顾自地看着车外出神,没注意到齐星安静了。
“齐星。齐星。“齐星爸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扭头轻唤着女儿,齐星没有应答。“这孩子,刚刚还吵着要去易老师学校玩儿,车子还没出来五分钟,竟然睡着了。”齐星爸回头对着安儿说,语气满是宠爱。“易老师,帮我把您位置上的薄毯子递过来。”安儿半立起来,探着身子给齐星盖好,个别角落压了压,怕毯子在车子行驶中滑落。齐星爸迅速扭头看了一眼,说,“看不出来,易老师还挺有经验的嘛。”安儿笑笑,“谁小时候不是这样被妈妈照顾过来,看着也记住了。“话刚一出,安儿直想扇自己两大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齐星爸爸没接话,安儿也就装不知情,内心祈祷着他可别把这话往心里去。
“易老师,齐星有和你说过她的梦想吗?“齐星爸突然问道。
“有啊。”安儿松了口气,愉快地答道,”她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大厨。”
“易老师,那您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个梦想吗?“齐星爸接着问。
“为什么?“安儿反问道。
齐星爸没有立马回答,他似乎在考虑什么,几秒后,他说,“因为齐星说,‘别人的爸爸只要工作就可以了,我的爸爸又要工作又要给我煮吃的,实在太辛苦了,我长大后当了大厨,爸爸就可以和别人爸爸一样,一回到家就看电视,然后洗手、吃饭。’”
煽情的语言如果只是白纸黑字,那也就过眼罢了,看不见人听不见声,可是煽情的语言一旦脱口而出就让人很窘迫,这种窘迫就像是自己无意窥探了别人的秘密又被秘密主人逮个正着,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儿只能淡淡地说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您女儿一直很懂事。”她希望自己这样中规中矩言简意赅的结论性话语能终结这个话题。
可是齐星爸正说到兴头上。他又问安儿,“齐星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她妈妈?”
安儿不喜欢这样的交谈,她不喜欢深入别人的私事,她崇尚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大部分的中国人眼中,以私事交换私事是建立友谊的基础,以秘密交换秘密是成为闺蜜的前提。为了气氛不尴尬,安儿只好答道,“没。”一个字,轻轻带过,以表示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齐星爸并不在意听众的热情,他絮絮叨叨,“齐星妈其实早已和我离婚了。不过一开始是假离婚。易老师,你一定也知道,我们这儿的人都喜欢出国,然后回来盖别墅、买好车,就着萝卜配稀粥也要房子一大栋。齐星妈就是这样跟着别人出国的。”安儿没有应答,她没有太多的生活阅历,论起人生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她只好静静地听着。
“齐星妈追求的生活方式和我喜欢的生活状态南辕北辙。我们这儿的人结婚都很早,像您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在我们这儿孩子都咿呀学语甚至,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都可以打酱油了。当时,我和齐星妈结婚的时候还都是17、18岁的年纪。”安儿偷偷在心里算了下,齐星今年10岁,也就是说齐星爸有可能仅28岁,不禁暗暗吃惊,本以为他看着年轻是因为男性不显年龄的缘故,没想到是货真价实表里如一。她配合了一句,“呀,那还真早。”
齐星爸笑道,“是啊,那么小,彼此的性格、生活观都还没定型,更别谈了解了。所以呢,婚后,我跟着一个老医生学牙医,你可能不知道,几年前的牙医只要中专毕业跟着师傅学就可以了,我呢,也越来越喜欢这行活,踏实、稳定、来钱也快。可是齐星妈不这样想,她看着别人家出国没几年回来房子冲上天,心里就闹腾了,我赚的钱自然没有外汇一换面值就上升的速度来得快,她急了,就跟着别人出国找事了。说是出国,其实也是偷渡。”齐星爸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表情寡淡(虽然安儿看不到表情,但是声音的平静足以证明情绪的稳定)言辞缓慢。
“哎。”在等红灯的间隙,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易老师,您是学中文的,您有没有看过波德莱尔的书?”
话题的突然切换让安儿一下子没适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了句,“嗯?哦,波德莱尔,写《恶之花》的那个。”
“波德莱尔《关于情妇》中有一句话,‘自由而自豪的灵魂,只有两种女人才有可能适合他们,那就是妓女或愚蠢的女人。’我自然不是自豪的灵魂了,但却是一个打从心里崇尚自由的人。”齐星爸回头认真地对着安儿说道。
“没想到您还看波德莱尔的书。”安儿实在不打算和他探讨家庭啊人生啊这样沉重的话题,她试着把话题扭转过来。
“偶尔吧,闲暇的时候,渡边淳一也是我喜欢的,可能是因为他也是医生的缘故。”齐星爸总算是换了个话题,安儿松了口气。
“易老师,您有男朋友吗?”齐星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