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走这几年也不是没有一点消息传来，黑暗的巷弄气息是小道消息最好的滋养，嘀嘀咕咕的人群以不屑的语气讲述着王强从帮会到倒卖再到暴力地产的发财故事，每次都要“无意”地让王强的母亲听到他们的冷嘲热讽才罢休，其实内心何尝不藏着些眼红嫉妒。
王母老早就王强他爸离了婚，但不改风风火火的热心肠，弄里的小孩儿们都亲热地唤她“大娘”，而自家儿子从小调皮也少挨她揍，但几年前，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二十出头的王强会瞒着她干了那么多坏事，直到警察找上门来说有人举报他犯强奸罪她还久久缓不过神来。
“警察同志您别冤枉好人呀，”那时王强嬉皮笑脸地对两个警察说，“别说我跟小丽是自由恋爱谁也管不着，我发誓我还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她呢！”王强举起手指头，结果一看到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赶紧放了下去。
“是强奸未遂！”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门口响起。16岁穿着校服的孙珣站在门口，后面躲着一个瑟缩的少女抓着他的衣角，两人身后早已集聚了一批跟着警察来看热闹的街坊。
“这不是小丽吗，”王强赶忙冲过去把孙珣挤开，同时背对着其他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强行牵住要缩回手的小丽，“来来来，见见我妈，家里爷爷还好吧？”王强说最后一句话时使劲捏了捏小丽，小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这下更加苍白了。
“就是这姑娘？还没成年吧，”一个矮胖警察问道，“我问你，他有没有强奸你，有强奸意图也算。”
“警察同志瞧您这话说的，小丽家就她和爷爷两人，我帮衬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
“又没问你，你急什么？”另一个高个儿警察不耐烦地打断王强。
“是是是，那小丽你好好回答警察同志，那边阿伟估摸着把脑白金也送到爷爷手里了。”王强话里有话地说，心中其实也有些慌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丽身上，有好奇的，有威胁的，有关切的，其中有一道很特别，带着严肃和鼓励，还有一丝紧张，可是小丽避开了来自那个男孩的目光。
“没有。”小丽低下头声音细若蝇蚊。
“我说什么来着，”王强松了口气，“警察同志你们我跟你们支队陈队长可是好哥们，你们问问他我王强是那种人吗？”
高矮两警察对视一眼，高的那个先开口了，语气放缓了许多：“那……也不能是空穴来风吧，总归是有人举报。”
“准是我哪个哥们瞎开我玩笑呢。”王强不经意地看了孙珣一眼，那眼神却是冷到骨子里，平日里软弱无比的少年，那天不****的事却偏偏像一头疯牛，“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你们等等我进去拿两条烟。”
“是我举报的，”门边的少年终于开口，他不去管小丽脸上担忧的神情，“我亲眼所见，他手上的伤就是我当时拿瓦片划的，”王强不自觉藏了藏绑着绷带的手，“他们两人也看到了。”孙珣指向人群中两男孩。
“真的？”矮胖警察转向一脸惊愕的两男孩，“你们果真看到了？”
和孙珣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心中叫苦不迭，在王强吃人的目光下他们咽了口唾沫：“那天下午，不是，我不知道哪天，”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掐了一把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对，这事跟我们无关！”
“警察同志，你们也别在这儿浪费宝贵的时间了，”王强已经把烟都拿了出来，“那小屁孩儿的话也能信？他才是从小没爹也没钱一肚子坏水儿呢！”
两个警察问到现在也有些烦了，虽然王强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但除了一个学生的证词什么证据都没有，连当事人都否认了，还有什么好查的，况且真说不准他跟陈队长有没有那么个关系。
“以后别有事没事打110，”高个儿警察对孙珣说道，“当警察局是你家呢！”
少年置若罔闻，他想愤怒，想质问，想像当日一样向一脸嬉笑的王强冲过去，可当他的眼神扫过正推辞着烟的警察、假装谈话不去看他的两个男孩、神情悲凉却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母、低着头的小丽、还有一哄而散的人群，他猩红的双眼突然失去了愤怒。
他早已学会为自己的痛苦尝尽忍耐，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就算是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原来也不能够，而鼓足勇气要走一条不同道路的自己，原来是如此，如此无力。
在场的两个男孩虽然对警察说了谎，出了门却没能守住口，这几日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不外乎都是各种版本的强奸未遂事件，同时王强以前各种横事又被东一句西一句地摆出来，
王母在当面笑嘻嘻背后却鄙夷的众人眼光下羞愧难当，以往常向可怜的小丽爷孙俩送点梅干菜之类的，如今却是无脸再走到巷尾那间最破败的小平房去。
偏偏这日王母回家经过一个拐角，听到一个声音十分熟悉。
“你小子给我充什么愣啊？英雄就那么好当？”王强将孙珣使劲一推，单薄的身躯终究抵不住倒在墙角，早已青肿的脸抬起来，嘴角挂着的血迹让王母手上的芹菜掉在地上。
王强并没听到动静，蹲下身来继续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找你麻烦，你倒想先把我送进局子？”他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看来不跟你动点真格的，你以为我一直在跟你玩是吧？要是伤了右手，你说是不是你就没法继续当好学生了？有点可惜，因为你好像只有这一个资本嘛，不过，血债总是要血偿的吧。”他抓住了有一丝慌乱的孙珣的右手。
“你把你妈的命拿去吧！”王母抓起地上的芹菜朝王强扔去，“你这个天杀的，我是作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天棍儿，来，你不是要放血吗，把你亲妈的血放了！”王母冲上去双手握住王强的刀冲着自己，两人才注意到她脸上已是满脸泪痕。
“妈，妈，你别冲动，”王强有些紧张，“我这是跟孙珣闹着玩儿呢，你先消消气。”他的力气总归是比王母大，把刀子夺了过来扔在一边。
被儿子拉住的王母先是大哭了一场，接着她平静下来，良久，才开口：
“你给我滚，我这辈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妈你瞎说啥呢，儿子是说不是就不是的吗？”王强也不乐意了。
王母紧闭双眼，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畜生不是我的儿子！”
“妈！你说……”
“别叫我妈！恶心！”
“行，好，你别后悔！”王强一气之下就此离家，没想到之后几年母亲就没再给自己开过大门，眼看着陆陆续续这个地方的人都搬走了，慢慢发达的王强也一直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住上小洋房，但母亲性子倔得惊人，当初怎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后来也怎么把他拒之门外。
终于，听说今年母亲身子出了些问题，才松口让王强进家门。
不想在弄口便遇到了孙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