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

据说人死之前会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顾自己的一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并没有看到自己的一生。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的人生也确实没什么好回顾的，像所有被应试教育折磨得惨无人道的学生党一样，在学校与家庭的两点一线上长大。

而我的家庭——

跟大多数家庭不一样的是，我没有关于父亲的任何记忆。

没错，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很幸运的是，我有个三观很正的优秀母亲，使我免于因家庭阴影成为问题少年的命运。

所以，在我闭上眼睛等死的那一刻，我唯一想到的是：我要是死了，老妈该怎么办？

在临死的一瞬间，人类的求生本能总是会被放大到极致。

一条咒文电光火石般闪现在意识中，如果用动画里经常使用的表现手法，你一定可以看到我脑后全黑的背景中有一道细长的光线掠过。

凛说过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回放。

「心会引导咒语，那便是开启自然力量的钥匙。诚心去祈祷、去感应，世界也会回应你的诉求。」

对此我现在的理解是，因为我诚心诚意的不想死，所以世界大发慈悲的不会让我死。

……先不管这个唯心不唯心的问题了……

我双手撑在地上，几乎是本能反射地念出那段咒文。

伴随着微微震颤的嗡鸣声，悬在我头顶的阴影顿了一下，然后，身不由己地摇晃起来。

感受到从下方一阵阵传来的波动，我有点僵硬地低头。

地震？

这这这……这是我的咒文引起的？！

不管是与否，那也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在地面开始摇晃之后，我面前本来就是一只脚抬起一只脚着地保持着金鸡独立姿势的庞然大物，当然更不容易站稳。所以，它……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倒向了我……

靠！结果还是要被砸死是吗！

我绝望了。

但是下一秒，即使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然后蓦地一亮。

「睁眼吧。」一个才听过不久的熟悉嗓音，用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么？」

「哈……哈维学长？」

精灵一双手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很是随意地站在身后。面前的巨兽已经倒了下去，眼睛上准确无误地插了一支缠绕着绿色西藤的长箭，在地上直打滚。

我一时有些大脑空白。

哈维怎么会在这里？跟着我过来的吗？这么说来，他是替他老爹来抓我回去，还是……

「我家那死老头子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精灵收起弓箭，淡淡的解释。

虽然听上去有点像欲盖弥彰就是了……

「不过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我们要谅解。」

他的意思是……他老爹犯了错误？

是说对于我的做法这件事情吗？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边走边说。」收好武器、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后，他示意我跟上，「放心，我有几个秘密基地，是我老爹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暂时的，我安全了——只要哈维可信的话。

我稍微松了口气。

***

在哈维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我们没有再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天色越来越黑，我走得有点磕磕碰碰。

看我艰难的样子，精灵打了个响指，他的肩头立刻浮现出一枚明亮的光球，像灯泡一样照亮了脚下的路。

这个好方便！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教教我啊？

「我知道我家老头子一直在跟什么人做交易，只是没想到会是他们。」

——所以那个时候，精灵族长才会很详细的追问我在时空裂缝里遇到的人的样子。现在想来，其实是在确定交易对象到底是哪个人吧。

「我家老头子跟那些人接触，已经有差不多快十年的时间了。从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合作开始——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我也记得，那次经历了很惨烈的战争，死了很多人，灭绝了整整一个氏族。」

听起来，确实挺符合黑社会的做事风格呢……只是没想到精灵这种传说高贵纯洁与世无争的种族，也会有这么血腥的一面。

「我以前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但是进入学院之后，慢慢地听说了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老爹从来都只把我当小孩子看。」

听着精灵隐隐带点抱怨的语气，我耸耸肩。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哪怕自己的女儿都当了父母，在他们眼里也永远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更加想念出发之前，一个劲唠唠叨叨没完的老妈了。

老妈，我们家的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现在的境遇，都是你的安排吗？

如果是的话……也提前给我通个气好不好！你有没有考虑过儿子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了啊！

「虽然有劝说过他不要跟不值得信赖的人类打交道，但他从来没听进去过。既然他一定要和那些人做交易，那么我就破坏他们的交易。」说道这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精灵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坏笑，「反正那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说，你帮我只是为了跟你爹赌气是吧？

快点给我刚刚被救的感动道歉啊混蛋！

「我们先在这里躲一晚上。」

在一处隆起来的小山丘面前停下来，精灵低着头找寻了几分钟，然后探出手开始在一堆落叶和草丛中摸索。片刻后，杂乱的草叶被拨开，露出一块跟周围有点格格不入的四方形石头。

精灵毫不费力地推开石头，一个黑乎乎的洞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跟着他低头钻了进去。

虽然洞口只有半人那么高，但里面的空间很是空旷宽敞。借助精灵的光球，我可以看到里面摆了木头的桌椅、草编的毯子，甚至还有张挺大的床，打扫得干净整洁，整个看起来就是熊孩子玩野外冒险游戏的秘密基地。

从一个角落捡了些树枝搭起来，精灵低声念了一个我听不懂的音符，温暖的篝火便忽的燃烧起来了。

「放心，我老爹不知道这里的。」

他又从不晓得哪里翻出两条绒毯，递给我一条。毯子大概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制成，质地柔软，拿在手里感觉十分细腻舒服。

「从这里去学院，只能坐定期船吗？」

我还在想明天红黎他们要怎样过来，然后我们又该怎么回去。

「自己开船也可以，不过不是很安全，而且我们没有船。」哈维用绒毯把自己细细的裹起来，像个粽子，「还有就是用飞行工具——只有学院有飞毯和狮鹫，早知道放假的时候我就借一头狮鹫回来用了。」

我想起那天晚上飞在我宿舍窗户外面的学姐。

原来那是学院的飞行工具……这样看来，红黎他们也有可能是借那东西来用。

「那个，我朋友说明天会从学院过来接我。」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哈维，毕竟现在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他们应该是用飞行工具过来……」

精灵却皱紧了眉头：「不行！」

「呃？」

「如果没有事先打招呼，任何接近漓岛的外来者都会被护岛的巡逻队打下来。而且他们就算事先联系了，我老爹也还是会让巡逻队把他们打下来的。」

这么说也是……

我开始有点担心红黎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