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oa闻声而来,见是他们两人脸色一变,近乎冷笑道:“我当是谁,你们来做什么?”
“稻本去了哪里?”江雪不计较她的态度,顾柏然也只沉默地站在一旁,旁观。
Cocoa听了越发嘴角一抽道:“他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反而来问旁的人,这可奇了。”
“你知道?”
江雪撑着想要走近一点,谁料Cocoa立刻往后一退要关上门。江雪一把抓住阿姨,惊得人家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推她,口中嚷道:“做什么呢做什么呢?”
江雪的腿根本就撑不住,哪里经得起她这样的推,但饶是这样仍然不放手,Cocoa嫌恶地看着她,但终究示意阿姨扶住她,漠然道:“江雪,你说说你矫情吗?非要两个男人都为你要死要活你才高兴?稻本走了不是好事?他有什么义务要被你一再伤害?”
她想必是愤恨到了极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连带着顾柏然也没放过,要知道他还算是她的上司。
“你先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江雪态度强硬,饶是腿上有伤,手上不自觉用的力把阿姨掐得直叫唤,“啊哟,胳膊肘都断了!”
Cocoa也视若无睹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是啊,她不是他的前女友吗?难道她不知道的事,来问一个同事人家就该知道么?
“你知道!”她就是有这种执念,深刻地感觉得到稻本靖一临走的时候一定会交待给某个人,这个人,就是Cocoa,她明白他的。“你讨厌我说明你难过,你难过就能体会我有多难过!你告诉我就当是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你要死么?”Cocoa不为所动,怒极反笑地指着一直沉默地顾柏然道:“那他算什么?”
江雪不敢回头,不是顾柏然算什么,而是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
没有办法回答,只是腿上创处的鲜血一点点渗入视线,Cocoa目光僵在上面一刻,最后神色颓然道:“进来吧。”
江雪摇摇头,“不必了,你长话短说。”
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骄傲,即使到了这种境地。
这倒叫Cocoa一时愣住了,半晌才道:“我真是不明白稻本了,你这样一个人,也值得他喜欢和付出?他在中国的事业好好的,是你叫他待不下去的!除了这个,你还帮过他什么?”
她没有办法反驳,没有冤枉她。
“他的时候……问我能不能陪他喝一杯,我还算是他能信任的人,他一向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人,那天喝了那么多,说得那么悲伤,却一点眼泪也没掉!他是有多难过才会失控?”说着声音突然一哽道:“你们两个的事被媒体曝光的时候,他第一个来质问我是不是我做的,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江雪,你凭什么这么伤害他?”说到这里,几乎悲愤不已。
从前总以为工于心计如Cocoa,稻本不过是她向上爬的一把梯子,谁知竟也是稻本靖一的知己。即使是他的知己,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怀疑和质问。所以Cocoa说的没错,指责得合情合理。
这并非说稻本就堪配多么好的人,而是他至少配得上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你想知道他去了哪里?”Cocoa平静了一阵情绪问道。
江雪默默地点头。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大概谁都没有说,他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走了还想要别人找到他。”
她此言一出,江雪的心往深海里一沉。好在Cocoa接着道:“不过他已经走了几天了,不管去了哪里你肯定是找不到的,你就算了吧,你也放过你自己。”
虽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听到Cocoa这样笃定地说出来,只觉得浑身一软,伤腿立刻支撑不住,顾柏然在身后扶了她一把低声道:“雪雪,清醒点!”
不过Cocoa转身从屋中取出一个U盘递给江雪道:“这是他让我自行处理的,我没有看,猜是不想带走也不舍得丢掉的东西,还是给你吧。”
江雪迷茫地接过来,胸腔中只觉得跳得难受,他就这么走了?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是那么地不愉快,伤他那么深,难道他连让她弥补的几乎都不给么?
这残忍的人!
顾柏然冷静地对Cocoa道:“借用下你的电脑。”
Cocoa闻言也花了数十秒的时间打量他,目光中并无畏惧和谄媚,而是陌生和想要了解的审视,半晌才安静地进屋拿来一个小笔记本,从江雪手中取回U盘插好,塞回给她道:“你自己看吧。”说着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打开的U盘里,全是一张张素描的照片,在场的全是圈内人,一眼便能看出即使寥寥几笔,画的人当时有多么的用心。有江雪睡着时候的样子,有她工作时神色认真的样子,有她一个人愁眉不展的样子,有她笑眉弯弯眼睛像一道月牙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什么时候扫描成图片保存了起来。
好像他们在一起不多的,没有其他人见证的过往,因此而真实起来。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脑海里莫名地就想起这首歌的旋律,那还是最初跟稻本在一起的时候,偶然在街头听到王菲的声音,心头猛地一颤,总觉得和这首歌有什么关联。
原来,是预测到了结局。
离开Cocoa的家后,江雪坚持一个人往前走,顾柏然沉默着开着车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的伤腿再也无法动弹而靠在街边的藤椅上。
“上车,先回医院再说。”
“我自己回。”她的表情是微笑而和悦的,似乎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这样的神情,不带一点忧伤。
“江雪……”她虽然说过很多放弃的话,但是唯独这一次让他绝望,浑身发冷,好像真的一线希望也没有。
江雪安静地看着他,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全明白,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人比他们还要默契,但是大千世界,这不足以相濡以沫和天长地久。“顾师兄,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们在一起分分合合那么多艰难都过来了,到底分不开的!稻本走了不正好成全我们吗?”他的声音颤得厉害,好像体力透支到了极限。
“柏然。”她不再叫他顾师兄,他可以是许多人的顾师兄,但是只是她一个人的柏然,“我爱你。”她猝不及防地说出这句话,在两人的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们都是冷静自持的人,不愿表达。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只能就此作别,稻本靖一这一走,我没有办法像什么都发生一样地和你在一起——”
“你对他只是感激!”顾柏然打断道。
他也许说的没错。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和顾柏然之间不够信任而疏离了那么久,如果不是稻本靖一正好出现,如果不是自己心灰意冷而和他在一起,如果没有这样多的如果,稻本就只是一个很严苛的上司。现在,谁也无法回到从前,顾柏然和江雪之间总是站着一个人。
稻本,你果真是个残酷的人,这样我会一辈子忘不了的,比你在我身边更加真切。
“别再坚持了,柏然,会有人爱你的,不是映涵也会是别人,你何必为我这个人而纠结呢?”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仿佛过往的无数光影片段,季节更迭在脑海中交叠,从一开始对这段感情想的就是只在乎曾经拥有,即使后来又在心中祈祷过千万次可以天长地久,那一早定下的基调老天知道,忘不了。
“江雪,你这么对我公平吗?我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你以为我是什么?”
江雪一向看书不多,但是从前在哪里看过的这句话触目惊心,现在想来竟然脱口而出:“也许你说你可以等我,等我释怀。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要等的人和事,等我收拾好心情,等我忘掉那个人,等我毕业,等我赚到钱,等我离婚,等我做好准备……可是又有多少人最终等不下去而相怨相忘?我情愿我们现在分开,至少还是相爱的。”
“既然是相爱的,为什么不在一起?”他问的也很好,每一个看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不能明白有什么不能超越,但是身在其中的顾柏然和江雪其中都明白。
所以江雪没有回答,最后朝他一笑,艰难而坚决地转身离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人海。
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也说不出清楚自己的意思。只是,至少这一刻,觉得自己是对的。有些爱情,就存在于心里,因为我深爱,所以怕失去,只能在最灿烂的时候离开,带走你爱我,我也爱你的回忆。
回忆有你,一生足矣。
没有那样多的相濡以沫,但是务必曾经爱过,就没有辜负这温柔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