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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众人欢喜,骑士遭厄

听完俘虏的话,唐·费尔南多说:“先生,你把这段非常曲折离奇的经历讲得十分动听。这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谁都会有兴趣从头听到尾,就是要讲到明天,我们也愿意听。”

唐·费尔南多说完,卡德尼奥和在场的人都表示愿为俘虏效劳。俘虏听出他们言词中的恳切,心中十分感动,尤其是唐·费尔南多答应,如果俘虏愿意同他一起回去,在索拉达行洗礼时,他那做侯爵的兄长可以给她做教父。为了让俘虏可以衣锦还乡,他还答应给他提供资助。俘虏非常有礼地谢过了这些慷慨的帮助,但他没有接受。

这时,天色已晚,暮色中又有一辆马车来到客店,还跟着几个骑马的人,要在客店里过夜。老板娘说,客店里十分拥挤,连巴掌大的空地都没有了。其中一个骑马的人说,来的是大法官,不管怎样,总要给他让出一个床位。

听到这个官职,老板娘有点心慌,说:“老爷,快请进来吧,我和我丈夫可以把卧室让出来。”

这时,那个法官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官位不低,这点从他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来。他显然就是侍从说的大法官,穿着袖口镶花边的长袍。他手里挽着一个小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端庄大方,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旅行装。一看到她,大家都赞不绝口,要不是人们在客店里见过了多罗脱奥、路辛达和索拉达,肯定会认为这样美丽的姑娘是天下无双的。

一看大法官牵着女孩子进了客店,唐·吉诃德说:“在这个城堡里,您只管放心休息。这里设施简陋,地方窄小,但尽管如此,还是会好好款待到这儿来的文武官员,尤其是对于像阁下这样有漂亮女子同行的人,就会更加优待。城堡应该为这样的美女大开城门,岩石也会为她裂开,山岭也会低头开道,迎接她的到来。我是说,请您走进这个极乐之地吧,这儿有星星和太阳与您相伴。您会发现,在这儿住的尽是盖世英雄和绝世美女。”

大法官十分吃惊地听完唐·吉诃德的话,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同他的言谈一样,他的打扮也十分奇怪。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路辛达、多罗脱奥和索拉达来到他面前,她们特意来看看新来的客人,尤其是听老板娘说来了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也顺便表示欢迎。

大法官也大加称赞眼前的几位女子。看到来欢迎自己女儿的漂亮姑娘和客店里一些没见过的事,大法官一时有些糊涂了。不过除了唐·吉诃德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让人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人,大法官已经看出其他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大家客套了几句,决定根据客店的条件,按原先的安排,男宾住在外间,以便守卫女宾,让女宾们住到原先的顶楼上去。大法官和同来的女子很满意这个安排,小姑娘与那几个女宾住在一起十分高兴。房间里原本有一张不太宽的床,加上法官带来的铺盖,这一夜过得比她们预想的要舒服。

第一眼看到法官,俘虏的心就跳了一下,他有一种预感,那个法官是他的兄弟。他向法官的一个侍从打听法官的名字和家乡,侍从回答说:“听说是莱昂山区某地的人,名叫胡安·佩莱斯·德·比埃特玛。”

俘虏把这些情况同自己的观察相联系,确定他就是当年听从父亲吩咐从文的那个兄弟。俘虏把唐·费尔南多、卡德尼奥和神父叫到一边,激动而兴奋地把认出法官是自己兄弟的话告诉他们。从侍从那儿,他还知道法官被派往墨西哥任职,还知道他妻子生孩子时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就是那个少女。

俘虏同他们商量该如何同法官相认,他担心兄弟因他穷困潦倒反而不肯相认,觉得相认前应该去了解一下,看他是否会欣喜同他团聚。神父说:“让我去试探一下吧。不过,你兄弟一定会很高兴和你相认的,你不必多想别的,上尉大人。看他精明能干的外表,应该很会应付人情世故,不会不同你相认,也不会看不起你。”

上尉说:“虽是这样,我还是想婉转一点,免得相认时显得太唐突了。”

神父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会让大家对我的安排满意。”

这时,晚饭准备好了,除了俘虏和女人们在自己房间吃饭,其余的人都坐在桌旁准备吃饭。吃饭时,神父说:“法官大人,在君士坦丁堡,我认识一个与您同姓的伙伴,那时我在君士坦丁堡做了几年俘虏。那位伙伴是一位勇敢的西班牙战士,他勇猛过人,不过也很不幸。”

法官问:“大人,那个战士的全名叫什么?”

“他叫鲁伊·佩莱斯·德·比埃特玛,来自莱昂山区某地。”神父说,“他把他父亲和兄弟的事情告诉了我,若不是他相当老实,我几乎把它当成冬天老人们围着炉火讲的故事。他对我说,他父亲把财产分给3个儿子,并给了他们英明的教诲,那些教诲甚至比加东的话还高明。我只知道从军的那个儿子干得很不错,他不靠别人提携,凭自己的勇敢和努力没几年就做了陆军上尉,并且很有可能要当少校。不过在战斗中,他身遭不幸。很多人获得了自由,他却失去了自由,断送了前程。我是在果雷塔被俘的,几经周折,在君士坦丁堡碰见了他。据我所知,他后来到了阿尔及尔,遇到了一次世所罕见的奇遇。”

神父把俘虏和索拉达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法官神情专注,甚至超过了执法判案的时候。听了他哥哥的消息,法官十分伤心,滔滔不绝说了一番话,大家听了十分同情,深深地被他打动了。

事情进展顺利,也完全符合上尉的期望。神父不想让大家继续伤心下去,便从桌子边站起来,进屋去找索拉达。不一会儿就牵着她出来了,路辛达、多罗脱奥和法官的女儿也跟了出来。俘虏不知神父要干什么,就在一边等着。神父用另一只手牵过他,把他们俩朝着法官和其他人领过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擦干眼泪吧,法官大人,您已经实现了您最大的夙愿。您眼前站着的,正是你亲爱的哥哥和嫂子。这位是比埃特玛上尉,这一位就是给了他大恩惠的摩尔美女,您可以向他们敞开胸怀。”

俘虏走过去想一把抱住弟弟,他弟弟则把手撑在他胸前,好仔细端详一番。一看果真是他哥哥,法官高兴得热泪直流,一把紧紧搂住了他。几乎所有人都禁不住为他们落泪,千言万语说不尽兄弟亲人间的悲欢离合。

他们简略地讲了各自的经历,倾诉了骨肉深情。法官答应同索拉达平分家产,拥抱了索拉达,又叫自己的女儿也拥抱她。唐·吉诃德默默地看着这些怪事,没有说话,认为这些梦幻情景,在游侠骑士那一行当中并不罕见。

此刻,大家都主张俘虏带着索拉达跟弟弟到塞尔维亚去,并把获释归国,喜得美眷的消息告诉父亲,请他尽可能地去参加索拉达的洗礼和他们的婚礼。法官是不可能改变行程的,因为他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会有很大的麻烦。俘虏交了这样的好运,大家都为他欢欣鼓舞。

这时夜已经过了大半,在天亮前,大家都想休息一下。由于客店里有这么多的绝代佳人,唐·吉诃德自告奋勇来守卫这座城堡,免得有贪花好色的巨人和无赖前来捣乱。知道他底细的人都向他表示了感谢,大法官听他们说了唐·吉诃德的怪病,也觉得很有趣。

女宾们回到自己屋里休息,男宾们随便找个了地方休息一会儿。唐·吉诃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站在客店门口当城堡的卫兵。客店里一片寂静,没睡的只有店主的女儿和那个玛丽托纳斯。她们看唐·吉诃德此时全身披挂在客店门口当卫士,知道他的疯病又犯了,决心捉弄他一下。

两个女孩就趴在墙洞上往外看,只见唐·吉诃德骑在马上,拄着那根矛,发出痛苦深沉的叹息,听起来似乎他肝肠寸断。店主女儿大声对他说:“喂,劳驾,你上这儿来一下好吗?”

听见有人叫他,唐·吉诃德回过头来。这个客店在他的想象中是一所富丽堂皇的城堡,墙洞也被他想成了窗户,他上次住店时发生的事立刻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就掉转马头到了那个墙洞边,对那两位姑娘说道:“美丽的小姐,卑微的游侠骑士只能辜负你的一片深情了。请你不要怪他,他已钟情于一位小姐,不可能再爱第二个姑娘。快回到你的房间里去吧,要不我只能让你看到更难看的脸色。”

玛丽托纳斯听了,说:“我家小姐不需要别的,只要你把美丽的手伸给她一只。”她盘算着唐·吉诃德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就赶紧跑到马房,把桑丘套驴子的缰绳拿了来。

唐·吉诃德站在马鞍上才够得着窗口,他伸出手说:“小姐,这是一只清扫罪恶的手。我伸出手是为了让你看看手上纵横的青筋、交错的肌肉和粗壮的血管,你可以想见连着这只手的胳膊是多么的有力。”

玛丽托纳斯在缰绳上打了个活结,套在唐·吉诃德手上,然后在房门门闩上牢牢拴上了下半截缰绳,和同伴捧腹大笑,连忙抽身跑掉了。没人听见唐·吉诃德的话,他无法脱身,就这样被拴在了那里。

唐·吉诃德站在罗西南多背上,伸着胳膊,拴在门闩上的缰绳扣住了他的手腕。他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怕万一罗西南多跑开了,他就得吊着一只胳膊悬空而立了。幸亏罗西南多保持着耐心,似乎可以在那儿站上100年也不动弹。

唐·吉诃德想起上次被一个受魔法指使的摩尔骡夫打得浑身青紫的事,也是发生在这座城堡里。他上次就吃了大亏,这次真不该冒冒失失又掉到了陷阱里。他试着抽了抽胳膊,看能不能脱出手来,然而绳子扣得牢牢的,那只手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哀叹时运不济,却毫无办法。

唐·吉诃德连声狂呼乱喊,吓得店主赶忙打开大门,出来看看是谁在喊叫。玛丽托纳斯赶快来到草料房,把拴住唐·吉诃德的那根驴绳偷偷解开,唐·吉诃德立刻摔倒在地上。见他摔了下来,店主和那几个旅客过去问他大叫大嚷的原因。

唐·吉诃德什么也不说,解开手腕上拴着的那根绳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提着长矛,翻身上了罗西南多,在旷野里纵马驰骋了好一会儿。说道:“只要我的米科米科娜公主同意,不管是谁,只要胆敢说我中了魔法是自找的,我就要向他挑战,和他决斗。”

好惹事的魔鬼从不闲着,偏偏客店来了一个和唐·吉诃德、桑丘都见过面的理发师。他们一人拿走了人家的曼布利诺头盔,另一个换走了人家的毛驴鞍具。他一眼就认出了桑丘,立刻扑上去说:“啊,强盗,你可给我逮住了,快把你抢走的我的铜盆、鞍子和整套家伙还给我。”

桑丘见有人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冷不丁扑过来,忙紧紧抓住鞍子,另一只手给理发师甩了一个大嘴巴,当下就把他的牙打出了血。可那人反而把鞍具抓得更紧了,还大声喊起来。

听到吵闹声,客店里的人闻声纷纷赶来。只听那个理发师说道:“在国王的土地上,还有没有王法?不仅抢了我的东西,这个强盗还要害我的命。”

桑丘说:“你胡说,我才不是拦路抢劫的强盗,这些东西是战利品,是我老爷打胜仗赢来的。”

这时唐·吉诃德正站在他们面前,他很满意自己侍从既能自我辩解,又能主动出击。从此,桑丘在他心中就成了一个有出息的人,心里打算着等有了机会就封他做骑士,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士。

理发师争辩说:“先生们,就像我最后要去见上帝是确定无疑的一样,这只鞍子是我的。我认得这副驮鞍,就像认得亲生儿子一样。我的驴子就在马厩里,不信,你们可以去试试,我想撒谎也不敢。如果驮鞍和驴子不相配,我就是个无赖。还有一件事,我有一只全新的铜盆,要值一枚金币,买来后还没用过,就在那天被他们抢走了。”

唐·吉诃德听到这儿沉不住气了,要出来说上几句。他把桑丘和理发师分开,站在他们中间,并把驮鞍放在地上,好让事情的真相被人们看清楚。他说:“为了让诸位清楚这位理发师说的是完全错误的,他竟然把曼布利诺头盔说成是铜盆。这头盔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头盔。是名正言顺的合法所得,是我在战争中获得的。至于驮鞍,我不介入这个问题。需要我说明的是,这个胆小鬼有几件马具,在他被我打败后,我的侍从经我允许拿去装饰自己的坐骑去了。至于马具怎么变成了毛驴的驮鞍,我只能解释说,对于游侠骑士来说,这种变来变去的事真是家常便饭。桑丘,你快把那个头盔取来,刚才这位老兄竟说它是铜盆,让大伙都看看,好证明它是头盔。”

桑丘说:“嘿,老爷,如果证据只有您刚才说的那个,那就只能承认,曼布利诺头盔显然是个铜盆,而马具也是这个老兄的驮鞍。”

唐·吉诃德说:“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城堡里不会全都着了魔。”

桑丘把脸盆取了出来,唐·吉诃德把它拿在手里说:“诸位请看,这位先生有多么无耻,说我的头盔是脸盆。我以自己遵循的骑士道的名义发誓,这个头盔是货真价实的,是当时缴获的那一只。”

桑丘说:“这是不用怀疑的。我的主人缴获这只头盔后,迄今为止,只是在那次释放那些带锁链的倒霉鬼时,打过唯一的一次仗。当时幸亏有了这只头盔,当飞石如雨般落到他头上时,他才没有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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