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孔木河喝过了老村长熬制的药,吃过饭后,又与老村长交谈了一个多时辰,聊了些今天上课的趣事和山外的事后,便回到了老村长给他收拾出的一间屋子里。
老村长无妻无子,父母更是早以逝去,可以说鳏寡孤独全被他给占上了,他家院子有三个茅草屋,一个充厨房,两个自然是主客卧室了。
平躺在被棉被给铺得有些软绵的土炕上,孔木河就颇为不适,在这么个大夏天,有谁会在自己的床上铺棉被呢?!即使这个村子是在一个小山谷里,不燥不热的!可是也没见得村里人在这个三伏天铺棉被当席子的。
当初孔木河便是不让,可是耐不住老村长的坚持与自己身上实在是过重的伤。
想到这,孔木河就直愣愣的看着绣花的棉被,他脑子的思绪被拨到了半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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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都外的一个军屯,这里大都是元都中的勋贵商贾的下一代,打仗靠不上他们,他们连那些排头炮灰都比不上,与大炎国的战争也是用不上他们,不过也不会有人把他们给忘了,毕竟他们也是占着元都的一份土地来着。
孔木河在半年前就在这任职当兵,他家原本也是什么勋贵,只是落没了,家道中落的只剩下他和他父亲,可是他父亲在去年大炎国入侵时阵亡,所以在这样一个扔一块砖都有可能扔到一位伯爵家公子的地方,他也没多少地位,只是让人呼来喝去的大头兵一枚,挑水烧饭的事指不上他做,但是欺压百姓强抢良家妇女的活一般都是他和几个小兵干的。
不过这两年可没有在这元都干什么破事,毕竟元都离城破都没多远,如果他们现在坏事,他们的那些老爹可保不了他们,绝对被其他的兵营给围剿当大炎国军队去领军功。
而在半年前,孔木河也是躺着,不过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送粮草的破木板车上。
幸好那时是夜晚,让他有万里星空可看,而不至于苦闷无聊。
他也不是孤单的,还有一个小兵正躺在破木板车边的草垛上。
这小兵可比孔木河大五岁,叫何晓强,曾经也上过战场,后来因为左大腿被敌人一矛戳穿,也算他运气,没死,且被送到了这个军屯里继续当兵。
“传说这星星都是人死后的灵魂!我父亲会不会也在上面呢?!”孔木河咬着草杆,翘着二郎腿,一副痞子样。
“嗯!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么窝囊!专给纨绔办事!会不会气的掉下来砸你的头?”何晓强嘲笑挖苦道。
“我那是迫于无奈!我是凡人!我要吃饭填饱肚子!”孔木河毕竟还年轻,自然被这么一激就血气冲顶的嚷了起来,不过在刚喊完,他也是回过了神来,“我们还不是半斤八两!你数落我不就是数落你自己?!”
“你现在是单身汉!一人吃饭全家管饱!哪像我,家里还有个老母有个婆娘有个儿子!这里还算有点油水!那些大少也是阔绰!办个事有点赏钱,不至于被当兵发的小钱给全家饿死!”何晓强嬉笑着说道,虽然是笑,可是孔木河还是能听出他话中的无奈。
“而且在着儿当兵!那些少爷长官都不屑于去贪墨我们的军费!每个月都不差我们半点钱!哪像其他军营!一层层盘剥下来!军费能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就算是长官们手下留情了!所以这个军营可一直被其他军营的小兵称为养老院!他们可都想磨尖了头往里挤!”何晓强依旧是嬉笑着。
“看来我父亲当时把我送进来还是为我好!”孔木河颇为唏嘘,“春国何时这般了!”
“没当过父母!你又怎么知道你父母的好!”何晓强只应了孔木河的上一句话,对于他的下一句只当空气。
“我二十岁服役!已经五年了!明年就得退伍了!以后养家糊口就不容易了!”何晓强突然又感叹了起来。
春国的兵役为六年,兵将也都选十六岁到三十岁间的青壮年。
“我十八岁进这里!兵役也就两年!”孔木河说道,“我记得战争时期可以延长兵役!你说不定还有几年油水捞!”
“那是前线打仗的兵!我这样一个残废大头兵他们可不会留下来吃干饭!其实能再攒一年钱也不错!等退了役!我就去开家小酒馆去!到时你可得光临!”何晓强仿佛就是个乐天派,坏事也能被他说成好事,让人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愁,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里混了两年。
“到时你可得好好招待我!那时我可能就是大将军了!不侍候好我!看我不拆了你的小店!”孔木河笑道。
“就你!当个斥候都不够格!穴窍都没开!还想当将…………等等!你报了特训营!你怎么…………”何晓强这时没有了以往的乐观,他整个人都从草垛上蹦了起来大叫道,不过随后又看了看那些营房的灯有没有亮起后,小声的说道,“你怎么能去那儿!那是你能待的?!武帝刚登基就搞了这个特训营!而现在又处于国战时期!有多少人想报这个!那些勋贵的大公子可都盯着那些位子呢!他们可都指着这场国变再立功勋!成为武帝的红人!你去了他们非得把你挤出来!挤出来还是轻的…………”
“他们也去?!可我早上怎么没见他们一个人去报名!难道他们下午去的?”孔木河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
“他们!他们就是混吃等死的!来这的可都没有那个志气!”何晓强话语带着轻蔑与鄙视,而且手指还都指向那边的营房,“他们在家大都不是长子!爵位继承权也不在他们手中!去了也是别人的陪衬!立功的机会可都是真刀真枪拿来的!他们也就欺负一下老百姓!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他们只有尿裤子的份!所以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都不去凑那个热闹!在这好好待着!说不定哪天前面的继承人都死光了!爵位就到他们手上了!”
“…………”孔木河被他说得瞠目结舌的,都不知道如何去回应,他想不到平常看起来平凡窝囊的何晓强居然会有这样的见解。
“算了!不说了!说在多也没用!你都已经报名了!等哪天被赶出来我的道理才是真理!”何晓强叹了口气,随后便说困了,去睡觉了。
看着何晓强落寞的背影,孔木河不禁握紧了拳头,心道:“我一定要闯出个名堂给何哥看!”
第二天,孔木河就离开了这个军营,前往了特训营。
然后半年间就有了全身是伤躺在了这个村子村口的他。
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腿,孔木河就想起了何晓强的腿,想起了他的话,他这么个人。
“不过我不后悔!如果没进去!我现在也不会有这开穴纳气的法子!可惜这次伤这么重!原来练的功都没了!”孔木河紧握起自己的双手。
长夜漫漫,一夜无话,孔木河就这般睡过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