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们也许会说张三这样独特的杀人方式好处非常多,比如说它减少了被杀者的痛苦,践行了最为流行的人道主义精神;大大减低了外面了噪音,避免了扰民现象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为各行各业做了良好的表率;比如说体现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永恒哲理,有利于人类向着更高级的方向进化……
假如我们有时间和心情再继续探讨下去的话,还有发现它有许多许多衍生的其他好处,比如它有利于地球生物种类的平衡,有利于地球的长远发展等等。我们还可以想象,像张三是个很让人放心的高手不仅会受到顾客的欢迎,也会受到某些倒霉鬼的欢迎。如果命运非要把我安排成为刺客的刀下之鬼的话,我也愿意死在张三这样的用刀高手的刀下,即使是要倒贴上所有的钱我也愿意。死在一个真正的高手刀下总比死在一个屠夫的刀下要好上千百倍。不过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伟大的洛阳城,所以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到洛阳城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洛阳城在当时是一个举世闻名的、走在整个世界前列的大城市,这一点已经得到全世界的公认,不过它在新闻传播方面其实和其他“非闻名城市”一样落后:洛阳城里的非官方新闻绝大多数也是靠口口相传的,由一个或者几个中心点向四周不停地辐扩散。至于那些新闻最初究竟是由哪里传出来的,它会以何种角度去传播都只有很少一部人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无论怎么传播到最最后它们到了很快就会传到一些专门的评论者嘴里——洛阳城比其他小城市高明的地方在于它有比较有组织的评论者。
洛阳城里住着一伙怪人,他们住在一些很大的宅子里面,平时的工作就是专门就一些实事或一些人物发表评论,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干。至于这伙怪人的收入究竟从何而来你千万不要问,问了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问得不小心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你只要知道他们生活得很好就可以了。总之,这伙人什么都知道,对什么事都要品头评足一番。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盯上了张三,并且他们对张三杀人的方式评价非常低。
某些专业的评论者则认为张三这个人杀人实在是太猴急了,他杀人时甚至连一句话不说;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挥刀就杀,杀完了就走,杀完了人以后也一句话不说,连杀人的原因都不交代清楚,连作为一个刺客最基本的素养都没有。要知道从古至今无论是在街上混的市井流氓,还是官府里豢养的打手,在动手之前一般都要双手抱拳先说一句“得罪了”作为开场白,然后才开始下毒手——“得罪了”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是作用却非常之大,它既能体现对受害者的尊重又能显示自己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谁不愿意说谁就是一个傻子。张三连“得罪了”三个简单的字都不会说,这就是他的智商还不能成为一个合格刺客的证据。
另外一些专业评论人士则认为张三的罪状并不在于他没有说“得罪了”这句只有三个字的开场白那么简单,而是他把杀人这样一件崇高的事情弄得庸俗化了。杀人本身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不能像是杀一头猪、杀一只羊那样随便,而是要非常慎重对待,要体现对被害者基本的尊重,张三这厮在杀人前连一句话多余的客套话不说,从某个地方冲出来就杀,杀完以后不说一句话就走,也没有留下任何表明自己身份的纪念品,把杀人的这样一件严肃、崇高的事情弄得像是一幕荒唐的哑剧一样,不仅显得对生命也不够敬畏,更要命的是它使杀人这个行业变得庸俗化了。把一个行业弄得庸俗化了可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一旦大家对一个行业失去敬畏感,那么这个行业的崩溃也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如果说最后最后整个洛阳城里杀手行业真的崩溃了,那么张三无疑就是罪魁祸首。
不仅仅是那些收入来源和来历都可疑的评论者挤兑张三,后来甚至还有好几个草根的人道主义者也跑出来凑热闹。那些草根的人道主义者一致认为张三这样的杀人方式很不人性化,因为它张三的杀人方式几乎让所有的当事人都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首先,心里最不痛快的当然要数那些被张三捅了一刀的人了。如果不是一个天生的受虐狂,相信谁被捅了一刀心里都难以开心起来。那些被捅的人之中,有不少是名声在外的高手,自视甚高;还有一部人不仅自己身手不错,身边还有几个被认为是身怀绝技的保镖。他们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来路的人无缘无故地捅一刀,自己没有办法躲开,旁边“身怀绝技”的保镖也阻止不了。张三那一刀看起来没有一丁点技术含量,就像不经意刺出去的,却偏偏捅在最致命的地方——心脏。那些人被刺中以后开始还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就像被蚊子轻轻地亲了一下一样,但只是过了一会儿就感觉身上的血被抽干了一样,全身发冷,然后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最后死的时候连眼睛都难以闭上——他们到临死的前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高贵的生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玩完了……
另外,心里不痛快的还有那些“身怀绝技”的保镖。想想就知道了,主人被人莫名其妙地杀死了,自己回去却说不出个一个所以然来,恐怕无论如何都难以洗脱“弑主”的嫌疑。手下的保镖回去即使侥幸没有被处以极刑,保镖的职业生涯也就终结了——试问,谁又愿意雇一个连主人都保护不了的人作保镖呢?
再次,假如果刺杀事迹件发生时凑巧旁边有一个目击者的话,相信他的心里也不会痛快。假如有一天你偶然在街上目睹了一个活生生地人被杀了,这时候你的心肯定会怦怦直跳,想跑回去和人分享一下那种激动的心情,不过激动了以后,问题也就来了:你只是看到一个人从一个角落里窜出来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人就突然倒下了,你没有将窜出来杀人的人相貌特征看清楚,你不知道发生在眼前的究竟是一场谋杀,还是一场误仇,你甚至不知道倒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发病还是被人窜出来杀的,这样子怎好向听众交代?如果运气足够差的话还会被官府盯上,最后被屈打成招成为冤假错案的主角……
而假如张三杀了人以后,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对着天空大吼一声:杀人者,洛城张三是也,与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说完以后在某个显眼的地方留下一张字条或者是留下另外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比如说留下一朵开得很鲜艳的玫瑰花什么的),再纵身往某个黑暗处一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接下来的情况的发展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如过张三真的那么做了不仅显得张三本人是个有风度的刺客,而且被害者知道了自己是被一个叫张三的男子汉杀死的也会觉得很有面子,就可以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了;而那些可怜的保镖在主人不幸翘了辫子以后,也好回去交差了;现场的目击者知道自己当时看到的是张三在杀人,回去描述这个故事时也能自圆其说了,一切也就皆大欢喜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张三那种看起来人道的杀人方式恰恰是最不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