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知道你的目的。”我坐在墨墨对面，低着头没看她，比起之前的争锋相对，我清楚约翰发怒的原因和这次的重要性，这个世界上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真的缺墨墨一个，可我们都忍受不了的是，我们曾经那么相信她。
我以为经历了童文国的事情，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墨墨和李璐都像是约翰一样，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了。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而且很快，我就意识到，连同约翰，也在这个一厢情愿的范围之内。
墨墨闭着眼睛坐在对面，她小麦色的皮肤白的有点儿吓人，看着这一地的血也知道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只不过我们现在都被吊在八千米以上的高空中飞行，我就算是想给她进行一些常规的止血也很难。
约翰非常讨厌这种沉默，在这一点上，他和莎拉非常相似，特别那种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事件发生。
“你为什么要杀我，杀我是你的目的还是别人指示的，你幕后的老板是谁，他给了你多少钱。你和李璐有多少事情是真的，多少事情是假的。上一次童文国把实验室告上法庭，真的像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吗？”我一连提出了很多问题，她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吧，虽然我们都清楚，她不会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我觉得我自己已经完全要被面前这个一语不发的人逼疯了，审讯这个东西真不是一个谁都能做的职业，比如现在的我，就完全无从下手。
上一次我占尽了优势，才把她们之间的关系给逼问出来，而如今墨墨就是拼上一死，我也没有办法。
“Saysomething！”【说话！】站在我身后的约翰终于觉得自己的耐心到了极点，他几步走进洗手间，将坐在地上的李璐给拎了出来，用枪口抵住了墨墨那只受伤的手，血早已浸透了白色的纱布，被枪一按，墨墨的眉头又禁了几分：“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说话，要么我一枪打断你的动脉。”
“你做过雇佣军，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绑在洗手间里，事已至此，你最好放聪明一些。”
他每一句话都很有说服力，可面前的人丝毫不为之所动，我生怕约翰真的一枪杀了她，就站起身来拦住约翰，可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好在，约翰并没有打在动脉上，而是在原先的枪伤上面开的枪，带着消音器，声音非常小，但是弹壳掉在地上的声音，却撞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墨墨被疼的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她紧咬着下嘴唇，甚至透出些血丝，连呼吸都不怎么连贯了。我虽然没有承受过那种疼痛，但是看着也非常慎人，李璐突然抓住我的手，仰起脸看着我，目光我已经读不懂是哀求还是愤恨了。
就在这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我们四个人都立刻紧张了起来，谁也没答话，不一会儿，外面的人就自己说：“童博士，马上就要降落了，您准备一下？”
我给约翰使了个颜色，就走过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助理，他告诉我飞机马上进入降落，让我们都出去做准备。
我让李璐给墨墨包扎好，用一个毯子抱住出血的手，扶着她一起回到了座位上。
降落的过程有些艰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约翰的原因，影响到了周围的磁场，导致每一次起飞和降落总不是那么顺利，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这次的降落点是在伦敦，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五个小时左右，其实到这里，就离格拉斯哥不远了，我站在异国他乡，身后跟着自己实验室的科学家，和一个挨了两枪也不肯说实话的内奸，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
三月份的伦敦不算冷也不算热，到处都是穿着风衣露着大腿的高个子女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莎拉吓出病来了，看到外国女人，总觉得长得有几分像她。
约翰在后面，像是搂着女友一样，紧紧的搂着墨墨，她现在也的确是太虚弱了，整个人都倒在约翰怀里。李璐因为我们仪器太多，过安检非常麻烦，所以只好顶着肿的老高的眼睛去沟通，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们等了她许久，才见到她拖着七八个大箱子走过来，她说我们的飞机需要临时检修，可能要在伦敦呆上一天了，她的同学在这附近有个房子，我们可以临时过去住。
所以我们一行人出门就直奔租车的地方去了，大约过了半个月小时，七辆车浩浩荡荡的停在了街边的一个公寓前。
我有些不能理解伦敦的接道，在中国，街道相邻的门面一般都是商店或者饭店，伦敦居然还有公寓的门是冲着马路的，真是太浪费资源了。
约翰一路上都紧紧跟着墨墨，晚餐也是李璐出去定的，我们是下午两点多上的飞机，可到伦敦的时候才是下午一点多，这时差让人挺崩溃的，飞机餐除了我们四个，大家都吃过了，就算是这样，不到四点，又开始吃晚餐了。
这个公寓是复式的，约翰和墨墨上楼以后就再也没下来，我再三嘱咐他千万别对墨墨怎么样，约翰是个英国人，这是他的地方，要像杀个人埋个尸什么的，太容易了。
我还是时刻记得高彬的下场的。
下了飞机，我的脑袋也不疼了，整个人就不免精神了很多，夜晚的伦敦很美，我也不想在和墨墨去争执些什么，或者她为什么杀我，我在问自己，如果真有了理由，自己就可以原谅她了吗？
我不是圣母，虽然我不会杀人，但也谈不上原谅，我知道我自己。
外面洋洋洒洒的飘着小雪，我穿着李璐为我准备的米色羊绒大衣，把手藏在厚厚的兜里，和她在一起在伦敦的接道上漫步。
我知道，这样美的情况下，她一定希望站在她身边的人是墨墨，但真可惜，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曾试图杀掉她老板。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寻常日子里本来话就不多，她对我生活工作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却不知道我脑袋里藏着什么秘密，我对她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就好像是两个圆圈，相交大半，却终究有彼此空白的地方。
伦敦的大本钟在霓虹灯下美得仿佛众多印象流画家的笔下一样，下面的马路上不时可以看到几个亚洲人在合影，毕竟来伦敦路上被暗杀的，只有我一个。
我们就这样走着，我不时的回过头，看看有没有留下脚印，零上六度的伦敦还在下雪是一件稀奇事儿的话，下了马上就会化掉绝对不稀奇了。
我一下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本小说，其中有一句：“千山暮雪，不及来时路。”
当时感觉很矫情，现在倒还真是应时应景。
我和李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许此刻的我已经存在了娜塔莎还是童敏时期的记忆，所以我总是觉得李璐会和我说些什么，她不可能一直和我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下去。
果然，就在我们到达大本钟，向回走的时候，李璐把手机递给了我，上面是一个通话记录，写着查尔斯的名字，日期，就在一天前。
“你还记得，那个在科技大学门前被杀的女孩儿吗？”李璐没有停下脚步，她一边冲手里哈气，一边对我说：“查尔斯说，那是你雇人开枪的。他说找我想要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因为他跟您已经两年多了，我以为他是完全安全的。但是没想到的是，我被他暗算了，注射了一种叫做钾吠酮的液体，这种液体会不定时的引起气管痉挛和肌肉痉挛。”
她看着我，在寒冷的空气里，露出雪白的手臂，上面居然是一片一片的青紫色：“久而久之，我的肌肉就会渐渐萎缩，就像是葛雷克氏症。他知道墨墨之前是雇佣军，所以以此来要挟她，让她动手杀了你。”
查尔斯……如果不是李璐提起来，我真的快把这个人忘记了。看起来他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当初的童敏，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呢？
“他一直是这样吗？”我把手机还给了李璐：“你这么会察言观色，应该能看出他的目的和为人。”
李璐默默的摇着头，显得很感慨：“自从实验室被攻击开始，他就变得处处疑心，有好几次都找我单独问话，我竟然没有发现他心怀鬼胎，说到底，还是我大意了。”
她说这个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那次莎拉在实验室杀了童敏之后，查尔斯仿佛吸过毒一样，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当时不知道的，芯片植入后，也是瞳孔散大，精神高度兴奋。
这么说，查尔斯已经不是查尔斯了？原来有些事情早就开始了，只是我们都太后知后觉。
我和李璐再也没说话，一起回到了公寓里。她上楼休息去了，在一楼里面的一个房间里，我找到了约翰和墨墨，他还是很听我的，几乎没有动墨墨，只是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我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试管，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咖啡里，送给约翰，不到一刻钟，他就在椅子上昏睡过去了。
我摇醒了墨墨，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扶她走出了公寓的门。她非常不解的看着我，我只是取出了几百欧元塞给她：“走吧，走的远远地。”
她心里所有的五味杂陈都通过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来，这一次，我没看到她的眼泪，和她的倔强，她留给我的，只是一个萧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我回到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等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