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点了点头,脸庞隐入书房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始终不为你们娘俩正名?”
白阳听到这个,脸庞便是涌现了一抹激动之色,当年他们母子二人在白家举步维艰,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子,守着个儿子和失踪夫君留下来的大片家业,要被多少贪婪觊觎的饿狼盯着?那些吃相难看的老东西挤兑下来,活生生将他娘亲气死,没了双亲的孤儿,又如何能与那些人掰手腕?
这些年来,他在白家受了多少委屈?背负多少骂名?最后被当成弃子送进了玄剑宗自生自灭,又有何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此时白不世一句话,便将白阳心中多年堆积的怒火点燃,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不世瞥了眼白阳,眼中闪现奇异之色。暗道此子竟如此能够隐忍,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叹,这孩子果然是他的亲孙子,与他那个倔强至极的三儿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
“这副画像,名叫《神宗圣女图》,而你娘亲,便是东都魔门,神宗的圣女!”白不世顿了顿后,一句话震的白阳耳膜嗡响,整个人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什么。
白不世看了眼他,沉声道:“这件事情我本打算一直瞒着你,但是直到刚才,我的察觉到你的境界居然有罡气六段时,才下定决心让你知道真相。你爹,他当年在东都大陆游历,结识了你娘亲,两个人私定终生,最后被神宗的宗主察觉,当时你娘已经怀了你,被神宗宗主一招打废了功体,她拼着全力才不让你胎死腹中,和你爹一起回到白家。你以为你娘是被白家人气死的?你错了,她是被神宗宗主的“破太虚”击伤了心脉,命不久矣,你爹为了救她,潜伏在东都大陆不知多久,得知她去世,更是不肯回来,发誓一定要向神宗报仇。”
“你娘本名叫陆红鲤,而非陈雪莹,她隐姓埋名只是为了让你不被魔门神宗的仇人找上门。”白不世一口气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观察着白阳的反应,发现白阳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思索和疑惑。
果不其然,白阳抬起头,直视着这个本该被自己称为爷爷的老人,沉声道:“神宗圣女?这就是你当年对我们母子束手无策的理由?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被白家之人冷嘲热讽,你从未伸出过一次援手,只因为我娘是神宗圣女?”
白阳的语气里,有着一丝颤抖,不光因为得知了真相以后,长久以来的想法被颠覆,更因为对眼前这名老人的袖手旁观而感觉委屈愤怒。
白不世沉默了,面对白阳的质问,他的确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因为这些年来他的确是有意在疏远白阳母子二人,无论是自己的儿媳陆红鲤活着的时候,亦或是她去世后,白阳在白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受尽欺辱的时候,他都没有现身给予过帮助。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孙子没有修炼天赋,平平凡凡度过一生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给予了帮助,那么对于白阳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一个没有什么名分的私生子,还被白家一言九鼎的老爷子百般疼爱,只会给白阳四处树敌,甚至在白家内部,都不会有人容得下他。
白不世没有出现,那些人或许只是刁难白阳,羞辱他,却不会害死他。但白不世一旦出现,毫无人情味的世家争斗,就会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这是白不世对白阳的期望,只是,当他发现白阳竟有罡气六段的修为境界时,就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要落空了。
“我不会跟你解释什么,因为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白不世转过身去,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是因为你有知情的权利,而且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这个仇,你该自己担下。”
白阳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面前老人颇有些落寞的背影,咬了咬牙,却是提不起多少恨意。他将手里的画轴卷好,手上光芒一闪,便是收进了储物戒指,然后盯着白不世的背影,缓缓道:“谢谢。”
白不世身形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没有回头,气氛沉默。
“也许我会恨你当年之举,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让我一直蒙在鼓里。”白阳深深朝老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了白不世一人,这位南荒大陆中都是有数的天元境强者竟是叹了口气,背脊微微有些佝偻,像是一瞬间就老了几十岁。
魔门圣女。
神宗宗主。
东都大陆。
报仇……白阳离开书房之后,脑海之中只觉得无数个念头不断交错,混乱不堪,长久以来建立的许多观念一瞬间被摧毁,即便他现在早已成熟了很多,却依旧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原来我娘是神宗的圣女,和圣子一样,是神宗下一任宗主的备选者。难怪,难怪在我年幼之时,总能感觉到她身上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想来也是神宗功法的特异之处。”白阳叹息了一声,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生母至亲,无论是什么身份,那也是生他养他的人,而且,神宗宗主于他有杀母之仇,此事不知也罢,如今白阳既知道了真相,自然将神宗这两个字牢记于心,眼中异光闪烁。
当然,白阳不是没有考虑过白不世是故意言之,想要转移他对白家的仇恨,避免族人相残的惨剧,不过按照他所说的,自己的亲生父亲应当还在东都大陆潜伏着,只要未来去找到他当面问个明白,那此事是真是假,便能够明断了。
“白阳!”
忽然间,四叔白儒踩着急促的步伐,从大道尽头匆匆而来,紧张的打量着白阳,问道:“怎么样?爹……老爷子他没为难你吧?”
白阳心里一暖,微笑道:“老爷子没有为难我,让四叔担心了。”
白儒闻言,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叹息道:“我听说宁曦公主在议事厅内对你发难,当即没有办法,只能去老爷子讲明情况,没想到,老爷子心里还是牵挂着你这个孙子,二话不说破关而出。不过他铁面无私,赏罚分明,我怕他会责怪你顶撞宁曦公主的事情……”
白阳想起了白不世先前那护犊至极的举动,略有触动,道:“一切事由因我而起,就算对我有所惩罚也是应该的。四叔,多谢你。”
白儒摆了摆手,佯装不悦道:“跟四叔还客气什么?走,你婶婶给你做了早饭,下午白家年轻一辈都要去狩猎,估计可能会有些趣事,你就跟伊伊结个伴去瞧瞧,平时她都是一个人,不受待见,有你陪着,她心里应该也很高兴,而且你也能看着她不要让她惹出什么乱子。”
“狩猎?”白阳一楞,倒是想起了白家年轻一辈之间每逢月初,便会有这么一次狩猎活动。
离渊城依山傍水,城关南外便是鼎鼎有名的燕返山,盛产各种灵草,还有许多妖兽扎根在山林深处,自然便是成了离渊城许多世家割据的肥肉,而包括白家在内的离渊几大家族,每逢月初,家里的小辈都会进山狩猎,磨练自己的实力,同时也互相明争暗斗的较着劲,算是一种倾轧手段。
白阳以前还在白家的时候,因为年纪不到,加上地位尴尬。所以从来就没有参加过这种狩猎,而且他内心深处对于这种几个家族的小辈之间互相明争暗斗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既然四叔开了口,而且主要也是为了陪着白伊伊,白阳索性点头答应下来:“好的四叔。”
白儒用力一拍白阳的肩膀,笑了笑后,两人边说边走,没过多久便是回到了院子之中。
屋里,周若琳正在张罗着丰盛的早餐,此时她的气色已经比昨日要好了许多,昨天那隐隐有些病态的面色,今日也是恢复了一些健康的红润,能够看得出来,困扰她多年的暗伤能够好转,还是解决了她心头的一块心病。
她一看到白儒和白阳回来了,立刻就露出热情的笑容,拉着白阳坐了下来,一阵嘘寒问暖,又不禁埋怨起老爷子居然没有狠狠惩治一下那个嚣张至极的宁曦。
白儒轻轻咳嗽了一声,赶紧让周若琳止住话头,然后说道:“老爷子估计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皇室就算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南荒霸主,不能随便得罪。”
“那就能随便委屈白阳了?要我说,那个宁曦公主有什么好,为人刁蛮任性,长的也未必多么漂亮,还真就配不上我们白阳。”周若琳也不再端着闺秀架子,露出一抹十分护犊的表情,数落起那宁曦来。
白儒和白阳相视一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旋即白阳说道:“四婶,这件事情我心里有分寸,您就放心吧。”
白儒摆了摆手:“老爷子那边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跟着操什么心。伊伊怎么还没回来?吃过早饭,我打算叫她带着白阳去燕返山狩猎,跟着去瞧瞧有什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