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尘双手紧攥着手上的圣旨,脸色难看到极致,还有不敢置信的震惊。
“皇上……”抬眼迎上颜如玉坚定沉静的眼眸,颜若尘眉头都跟着狠狠拧了起来,“这……皇上大可不必做到这样,你要去北域沙漠臣能理解,也不会拦着,甚至是让臣以摄政王的身份代理朝政都可以,但,这禅位书算怎么回事?”那个慵懒闲淡的摄政王早已不见,眼下一字一句简直是咬着牙挤出来,连额角都突突跳着青筋,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失态。
相较于颜若尘强烈的反应,颜如玉只是轻勾着嘴角,笑容浅淡却笃定,“没有人,比皇叔更适合做这个皇帝。”说罢他从龙案后起身,走到颜若尘面前,直视着他震惊愤怒的眼道,“皇叔知道,我当初所努力争夺的,其实并非是皇位,不过是人的尊严和自由而已,我不甘心像命运低头,沦为自己生父腹中之食,也不想任人拿捏却连自己心爱人都保护不了那般无用,如果当初皇叔找上我,不是辅佐我上位,而是帮你夺位,只要答应最后给我这两样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我一样会义无反顾的答应。”
“如玉,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颜若尘沉着脸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大齐的皇帝,刚登基才不到一个月,你……”
“皇叔。”颜如玉打断颜若尘气急败坏的讨伐,“我心意已决,要嘛你接受禅位登基,要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齐朝葬送在我手里,因为……这个皇宫太肮脏,肮脏到,让人厌恶的地步。”忽而一笑,带着无限苍凉和欣慰的矛盾,“皇叔可知道,我登基这些日子以来没日没夜的忙于政务是为了什么吗?不是为了所谓的大齐,而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皇叔,大齐是皇叔信奉生命的执念,你无心帝位,可是你却见证了大齐的兴衰,盛世荣昌或是脏脏不堪,你多做的,不为我,不为帝位,不为个人,只是为了这片热爱的土地,也只有你,才能让大齐焕然一新,让这个皇宫洗去污垢,重获新容。”
颜若尘捏着圣旨的手因用力而颤抖,目光深沉的紧锁着颜如玉的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叔,你就接受了吧。”颜如玉伸手按在颜若尘紧绷的肩膀上,对他微微一笑。
颜若尘赌气的一把拍开他的手,良久才无奈的问道,“母后对你们所做的那些,确实令人发指,如玉,你可以怨过皇叔?”
“一切与皇叔无关。”颜如玉摇了摇头,“倘若没有皇叔,如玉,早就被父亲炼丹吃了也不一定,至于太皇太后……”颜如玉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无奈且冷漠的嗤笑了一声。对于害过良蒂的人,他从来不会手软,可是这个人害良蒂最惨,却是他第一个没有加以报复的人。
正想的出神,却听得扑通一声,竟是颜若尘掀袍跪在了面前。
“皇叔这是何意?”颜如玉被跪的愣了一下,不解的问着伸手就要扶他起来。
颜若尘却躲开了手臂,砰砰砰的就是三个重重的响头。
这三下可是一点不留劲儿,颜若尘抬起头时,额头已经磕破往下淌着腥红的鲜血,“如玉,母后她对不起你们,你能高抬贵手,皇叔很欣慰,这三个响头,就算是我这个做儿子的给母亲恕罪,尽管这三个响头也无法抵消母后所作所为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欠你们的,皇叔来担。”
颜如玉愣了愣才把人给扶了起来,“皇叔只要接受帝位禅让书,就算是对如玉的弥补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颜若尘再也无法可说,只能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翌日早朝,当颜如玉让张放将禅位诏书一宣布,满朝哗然。
原本庄严肃穆的朝堂瞬间乱成一锅粥,大臣们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各种揣度声越来越大声,竟是连高坐龙椅的皇帝都顾不上忌讳了。
自始至终,只有夏远恒保持着缄默,似乎对颜如玉的这个决定早就有预料般,毫无震惊,睿智内敛的眼眸掠过高坐龙椅的皇上,和面色并不见喜色反而有些凝重的摄政王,浅浅的勾唇笑了下。
“皇上此举实在突然,夏大人一向深受皇上器重,之前可有听到过风声?皇上这即位不足整月,这就禅位摄政王,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个大臣见到夏远恒浅笑,不禁好奇的凑上脑袋八卦道。
“皇上圣意,岂是我等能轻易揣度的?”夏远恒挑了挑眉,不咸不淡的瞥了那大臣一眼。
“呃……”那大臣噎了一下,只好讷讷的退了回去。
眼看着大家越讨论越激烈,颜如玉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向张放瞥了一眼。
张放会意,随即高声唱喏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颜如玉已经起身而去,张放猛然收声,赶紧小跑跟了上去。尽管莫名其妙皇上突然就将这皇位拱手让人令他也倍感好奇,不过这些却不是他一个奴才能随意打听的,不管明日皇帝是谁,至少今日颜如玉还是他的主子,还是这大齐的新皇,他就得好生伺候着。
禅位诏书一下,颜如玉甚至没有等到颜若尘加冕登基,便在第二天带上付良蒂和绿竹春哥儿两口子,以及颜若尘硬要留在他身边保护的雪狼和胡太医一起离开了巍峨宫闱,踏上了前往北域沙漠的行程。
拒绝了颜若尘安排的豪华马车,只用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普通马车,一行人化妆成普通商旅便低调的出了皇城。
马车驶出宫门,颜如玉忍不住撩起帘子回望这个短短一年光景便彻底颠覆他整个人生的宫城,眸如止水,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这里承载了他太多太多的感慨,让他深刻的领悟到人性的险恶,亲情的浅薄,一年,在希望与绝望中载浮载沉,在信念和执念中披荆斩棘迎刃而上,他终于在曾经一个不慎踏入的深渊陷阱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再不受这高高宫墙的束缚,迎风而往,做回了自由人。
目光缓缓移到高高的城楼之上,望向那一身素白衣袂飘飞的人,颜如玉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意。若真要说这皇宫还有什么是值得他铭记在心的,也只有这个大自己没几岁的皇叔,曾经毫无保留给予的温暖了。
想到这里,颜如玉手伸出窗外,冲城楼上的颜若尘潇洒的挥了挥手,嘴角勾挑一抹笑弧,没有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