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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心防

回到家已经很晚,他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屋里的人,将门拍得啪啪响。

门很快就被拉开了,里面站着的人却不是仆人任嫂。

韦士朋开了门,转身往客厅里走,表情冷淡。

韦君拓嗤了一声,走进屋里,随脚踢上门,解开外套勾在手上,直接往楼上走。

韦士朋在沙发上坐下,抬头看向他这边,沉声道:“我们谈谈。”

他站在楼梯的中央,顿了一下转身过来,几分嘲然地回:“谈什么,那个秦臻吗?”

韦士朋的脸色微沉,也知道他不愿与自己说话,于是直接说道:“我对她印象不错。”

韦君拓的眸光蓦地一凝,脸上却仍维持着平静的微笑。

“怎么办?我好像也对她产生兴趣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无辜地道:“只要您不怕闹出父子为一个女人翻脸的丑闻,就尽管喜欢去吧,我也一样。”

韦士朋气结,“混账东西!”

蓦地感到胸口一窒,钻心的绞痛瞬间袭来,疼得他伸手按住胸口,歪歪倒在了沙发上。

韦君拓看在眼里,也未走过去帮扶一把,而是扬声喊了句:“任嫂,打电话叫救护车,送老爷去医院。”

自己则是神色未变地转了身上楼去。

秦臻业余时间都在一家私人诊所里面打工。

诊所的主人何国维是她的老乡,也是医大毕业。不过他早了她好几届,毕业之后开了这家私人诊所,如今也算是小有事业了。

正在水池边洗器具,忽然听到手机在响。

她擦干了手,掏出来看,竟然是韦士朋打来的。

有几天都没联系了,她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感冒,所以并没有主动去找他。

接起来,却不是韦士朋的声音,而是他的助理康平。

康助理在那边说,韦董心脏病发住院了,问她能不能去一趟医院。

秦臻未作多想,立刻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何国维从输液室那边忙完回来,见她正拿着手机出神,便笑问:“怎么了?有事吗?”

秦臻犹豫了一下,问:“我今天能不能早点走?有点事……”

今天诊所的工作不忙,何况何国维一向很好说话,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去吧。”

秦臻对他感激一笑,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水池里的东西,换了衣服就离开了。

打了车直奔省立医院。

在前台问到住院部的位置,然后直接搭电梯上到了六楼。

韦士朋住的是特护病房,她在值班台那边询问了护士,问清楚位置之后,便转了身打算去病房。

转身之前,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到身旁有人在走近,她本能地侧目看过去,随即蹙起了眉。

韦君拓睨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值班台里面的护士,语气不悦地责难道:“我没有特地打过招呼吗?谁允许你们随便放人进去的?”

小护士心里不服气,咕哝道:“可是这位小姐说,是您父亲打电话叫她来的……”

韦君拓神情严厉地质问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秦臻看不下去了,知道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现在他却故意将怒气撒在旁人身上,目的也不过给她难堪而已。

“好了,韦先生,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冲着我来。韦董生病,我身为他的朋友,过来探望一下难道也不可以吗?”

他挑了一下眉,转过脸来看她,很干脆地回了句:“不需要。”

秦臻实在是很无语,他身为人子,凭什么控制自己父亲的生活?

“需不需要,是否应该问过你父亲再作定论?”

韦君拓被她的这句话说得笑了出来,他看了她片刻,转身走到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秦小姐,我看你真是没有什么眼力,你觉得到这个时候还搬出我父亲来,有用吗?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会犯病住院,都是我的功劳?”

秦臻愣了一下,试图收敛自己的脾气,跟他讲道理。

“韦先生,我不过来探望一下,你似乎没必要摆出与天下为敌的态度。如果是因为我之前的态度惹怒了你,我很抱歉,而我也无意惹到你。”

不料他却嗤笑了一声,抬头看她,不客气地拆穿道:“秦小姐,看来你的眼力也没那么糟糕,见硬的不行就打算来软的吗?”

不远处的病房门拉开了,韦士朋的助理康平走了出来,见到这边的情况之后便大步走了过来。

他向韦君拓点头致意,然后招呼秦臻道:“秦小姐,韦董在等您。”

秦臻回了他一个笑,不再和椅子上的人多做纠缠,迈开步要走。

却被韦君拓手一伸拦住了去路。

康平低声劝道:“韦总……”

韦君拓站了起来,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他看着秦臻,神色自若地说道:“如果你想看到我们父子为了你反目成仇的戏码,就进去吧。”

秦臻沉默不语,蹙着眉看向他。

她在心里思忖他这句话的可行性有几分。很显然,他将不孝子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彻底,如果她硬要闯进去,他肯定会说出让大家更难堪的话来。

她压下心中的忿闷,转向旁边的康平温声道:“看来今天不太方便,麻烦帮我向韦董带句话,就说我过两天再来看望他。”

交代完,她转身离开。

路却又再次被人给拦住了。

抬头,眼前是韦君拓眸光沉沉的一张脸。

她眉心沉沉,忍耐地问:“韦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明明她已经做出让步了不是吗,他还想怎样?

他显然是对她刚才那句话很不满意,已经收起了嘴角的虚假笑容,冷声警告道:“你最好离我父亲远一点。”

很严肃的态度,秦臻承认自己在他冷厉目光的注视下,有一瞬间产生了避缩的念头。

他见她露出怔忡之色,便知道自己的警告产生了效用。扯了一下嘴角,继续道:“秦小姐,希望你不会拿我的警告当玩笑,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撂下话,走掉了。

秦臻却握紧背包的带子,默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韦士朋病倒之后,公司里管理权名正言顺地落在了韦君拓的手中。

所以这半个月以来,他十分的忙碌。

因为太忙,便一时放松了医院那边情况的关注。

直到这天,事情忙完一个段落,他空出下午的时间,自己开着车往医院去。

却意外地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那个秦臻。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过人行道,到路的对面去搭公车。

父亲病下这段时间,并无多少人过来探望,原因很简单,但凡有一点眼力的人都知道此时韦家是谁做主。为了一个已经被释权的董事长而得罪他这个太子爷,没有半点好处可图。

想不到这个秦臻,却无视他的一番警告,偷偷地往医院里跑。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即使如此,依然不排除她别有居心的可能。而且,不管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都不可能让她成为父亲身边的那个人。

看着远处的她等来了公车,挤在人群里上车去,离开了。

他翻出手机来,给江庭打电话:“之前你弄的那些关于秦臻的详细资料,发个电子邮件到我手机上来。”

这段时间都在忙公司里的事,的确把这个女人给忽略了。现在既然碰上了,不妨顺便把她的事给解决了,以免将来真要生出什么后患来。

天气太冷,一连阴了几天之后,终于又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

诊所里开了暖气,有几个感冒的病人在输液室里吊水,还有抱着孩子来打预防针的几位家长。

挂在墙上的电视开在那里,正好播着关于流感席卷整个市区的新闻。

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看完之后更是露出担忧的表情,抬头跟办公桌后正在开处方的人道:“何医生,要不你给开个证明,让我家孩子休学一段时间好了。万一在学校里受到了传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国维无声一笑,最近因为这场病毒性的流感,他也算见惯了这种草木皆兵的家长。

他一边写着处方,温声回道:“应该不用这样吧,平时让孩子注意一些就是了。”

家长还待再说,他只好道:“我这里是私人诊所,开出来的假条估计学校那边也不认。”

正好看到秦臻出来,他便赶紧道:“阿臻,带她们去打针吧。”

秦臻温和一笑,对孩子的母亲说道:“请这边走。”

她领着孩子进去打针,弄好了之后,掀开帘子正要走出来,却在看到休息椅上的那个人之后蓦地怔住了。

何国维见到她出来,笑着道:“阿臻,这位先生找你……”

她当然知道,他要找的人也只会是她。只是他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来呢?看他姿态从容神色平静的样子,却让她越发觉得不安。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韦先生,我还在上班,抱歉不能招呼你……”

韦君拓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扬起眉梢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抽出一点时间,和我谈谈比较好。”

语气里尽是不容置噱的威胁之意。

秦臻此时尚未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的原因,以为是自己之前去医院探望的事被他知道了,今天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旁的何国维已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站起身问:“阿臻,有什么问题吗?”

秦臻也知道,看韦君拓的架势并不是随便就可以打发掉的。而她并不想影响了诊所的正常工作,便转头回了何国维一个笑容,说道:“没事,只是有几句话要跟韦先生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然后脱下护士袍,取了羽绒服穿上,转身回来,看了韦君拓一眼,领先一步走出去了。

外面还在下着雪,秦臻走到诊所旁边的屋檐下站定。

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到了她旁边。

秦臻不愿等着他又先发难,也不愿与他浪费时间闲话,于是直接开口道:“我之前是去探望过你父亲,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特地跑来找麻烦,我不得不说,韦先生你的度量未免也太狭隘了。”

韦君拓冷哼了一声,看来她是完全不拿他的警告当一回事,而且还恶人先告状。

“之前不是听说,秦小姐还在医学院读书吗?”

秦臻防备地看了他一眼,一时猜不出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图。

他勾了一下嘴角,目光移向身后的诊所,“业余时间到诊所里打工,说起来也很正常。”

秦臻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警钟,已经知道他大概要说些什么了。

“可是据我所知,你似乎尚未获得注册护士执照,这样一个人放在诊所里替病人打针拿药,不得不说里面那位何大夫的胆子还真是够大……”

他看着她渐变的脸色,未再继续说下去,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

“不想看到诊所遭殃,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秦臻看着他神情冷厉的样子,心里清楚他必然说到做到。

她迅速在心里斟酌起事态的轻重。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不过事已至此,她不能连累到何医生。

心里却仍有些忿忿然,“韦先生,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恶劣的人。”

他的眸光扫过她的眼底,却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秦小姐,你还没有给出你的态度。”

她还能有什么态度?他不都是踩准了她的痛脚才来的吗?

“我会记住你的警告。”

他淡然一笑,“很好,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街道上的雪片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他的车子停在路的对面。谈话结束,他便大步迈下台阶朝着路那边走去。

秦臻并没有立刻进诊所里去,而是安静地站在回廊下,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出神。

在韦士朋的口中,韦君拓一直都是让他骄傲的儿子。听说小时候他跟母亲生活在老家乡下,后来他母亲过世,韦士朋将他接到身边,那时候父子关系也并非如今这样糟糕。

只是因为无法接受父亲的身边出现别的人吧,这种逆反的维护亡母的心情其实可以理解。

她并不是这么多年里唯一出现在韦士朋身边的人,所以在她看来,韦君拓所针对的应当不是她本人,而只是她的身份。

不过这段日子以来,韦君拓的恶劣态度却让她原本抱定的那份心思产生了动摇。

也许她的确应该收起那种冒进的异想天开的念头,踏实一点面对自己的生活。

首要的,就是接受警告,离韦家的人远一点。

连日的大雪,让各个行业的工作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办公室开着暖气,会议桌旁坐着各个部门的主管,个个面色凝重噤声不语。

韦君拓坐在首位上,目光自所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右手边的人身上。

工程部的经理,贺齐开。

贺齐开自然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露出畏惧的表情,而是理直气壮地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来。

韦君拓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今天开这个会也不是为了听取谁的意见,他知道事情的轻重处在怎样的一个程度。

“大家都忙,我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用在向各位讲解公司的纪律上。城中村的工程马上停掉,其他项目负责人视自己的实际情况决定,如果情况糟糕就也马上停工……”

贺齐开打断了他的话:“韦总,城中村工程的竣工日期已经迫近,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停工,万一赶不上交工日期,到时候……”

首座上的人勾了下嘴角,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眼中几分凌厉之色。

“如果不是前期滞工情况太严重,又怎么会出现需要赶工的情况?”

虽然他大学毕业之后就进了公司上班,却一直都是在分公司工作。老头子病下之后,他接手总公司快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看清公司里的人事情况。

怀有贰心的人里面,工程部的贺齐开显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因为工程部是个最能捞油水的部门,之前老头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看在贺齐开是开国元老的身份上。

既然外界都认定了他这个太子爷会以打破董事长在位时立下的那些成规为乐,那么他就不妨将这个表象给坐实了。

贺齐开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想的是,看来自己之前的确是低估了韦君拓这个毛头小子。不过仗着自己的年纪和在公司的资历,他当然不会让人轻易就拆尽了自己的面子。

“韦总,工程实际实施的过程中,肯定会出现许多无法预测的阻碍,关于滞工的指责未免也太严重了吧?而身为公司的领导者,对员工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让人心寒……”

韦君拓冷哼一声,不客气地再度打断了他的话:“贺经理,现在不是给你机会发牢骚,而是身为领导者的我,在吩咐身为员工的你接下来该怎么安排工作。”

贺齐开亦是冷哼了一声。

黄毛小子,以为自己坐在了那所谓的最高位上,就是坐稳了江山,就可以恣意妄为目中无人吗?那他会让他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工程的进度是由我负责的,出了问题到时候我自认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所以如果总经理无法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恕我不能执行这个在我看来不知所谓的命令。”

韦君拓早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神色自若地睨了他一眼,随手抄起手边的文件夹扔了过去。

“合理的理由?因为冒雪强行施工,导致一名工人坠下塔架摔断了腿,这个理由够吗?难道贺经理真想等到闹出了人命,才开始去反省自己遮掩的功夫原来并不是想象中是那么天衣无缝?”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环视四下,“谁的工程里面存在问题,我可以不过问,但前提是先到我这里立个军令状,申明将来出了问题自己一力承担!”

连原本姿态狂妄的贺齐开都收敛了,其他人自然再不敢也不能抗议置噱什么。

江庭已经先一步为他拉开了会议室的门,他沉着脸色往外走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号码,随手接了起来,“康秘书,什么事?”

康平的声音听起来沉缓得不似寻常:“韦总,董事长他……刚刚过世了。”

挂断电话,江庭见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跟上来,便听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

“总经理?”

韦君拓将手机往口袋里装,没有留神就松了手,手机“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蹲下身去捡起来,神色看起来也并无什么异常。

可是江庭注意到了,他捡东西的那只手似乎有些哆嗦。

“总经理,你没事吧?”他大步走了回来。

韦君拓捡起手机站了起来,脸色平静地回道:“我出去一趟。”

连大衣也没有穿,车钥匙什么的也都忘了拿,人已经大步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了。

江庭心细地意识到了这些事,赶忙喊了声:“总经理,你等一下!”

迅速地跑回办公区,取了车钥匙和衣服就迅速地搭了电梯下楼去。待下到大堂里,已经看不到韦君拓的影子了。

去前台那里询问情况,得知总经理自己拦了出租车走掉了。

江庭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因为跟随在韦君拓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反常的表现。

他的心蓦地一沉,直觉已经感到了事情的起由,迅速地拿出了手机,给在医院照料一切的康平打电话。

并没有举行隆重浩大的葬礼,祭满三日之后就火化了,也基本安顿好了相关的事宜。

事实上这几天里,韦君拓并没有着手操办什么,有康平和江庭在负责,一切都办得十分妥当。

这几天,他都留在家里休息,除了负责照顾起居的任嫂,并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在父亲的卧房里晨昏不分地坐着。

在外人看来,他连父亲的葬礼都办得仓促寒酸,可见已经是不孝至极的一个人。

不过这些并不关他的事,他更多考虑的,还是自此一人的生活,自己需要怎样做才能最好地去应对。

近中午时分,任嫂在外面敲门,“先生……”

他只当又是来招呼吃饭,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我没胃口,不吃了。”

任嫂并没有走开,而是回道:“不是的先生,是王律师来了,说是有事要找您。”

王律师是公司的挂名法律顾问,也是父亲的私人律师。这个时候,他会有什么事是需要特地找上门来的?遗产继承的手续不是说好了要等到一个星期之后再办吗?

“请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下去。”

门外的脚步声离开了,他又坐了片刻,才起了身走到卫生间里,简单整理的一番之后下楼去。

王律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便回头看了过来。

“光叔。”韦君拓招呼了一声,迈下台阶来。

王国光对他微微一笑。

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孩子瘦了很多。虽然眼神看起来很清澈,但眉宇间却分明有很重的倦色。他和韦家二十多年的交情,几乎算是看着孩子长大的。

所以那些外人无所得知的内情,也只有身为韦士朋老友的他可以看懂几分。

韦君拓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笑了笑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王国光看了他一眼,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是为了遗嘱的事,有件事,我权衡了很久,还是决定提前告诉你……”

遗嘱原本并不在韦君拓的关心范围内,因为从未想过它会出什么岔子,不过看光叔的样子情况似乎不太寻常。

“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王国光从手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叠文件,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韦君拓接过来翻开,在看到其中的一条时眸光凝结住了。

“遗嘱的宣读原本是在下个星期,我提前把它拿给你看,是不愿意看到你将来受困,所以我宁愿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也是希望你能提前想出一些应对的方法来。”

韦君拓的目光仍然定在中间的那一条上,上面写的是,秦臻获得了父亲留赠的30%的遗产,不仅仅是指金钱方面,还包括公司的经营权。

他亲爱的父亲,这一次是真的动感情了吗?居然临死还不忘修改遗嘱。

王国光见他迟迟不语,便低声说道:“如果你不在乎这些东西,那我也不会多说。可是在我看来,你不应当让属于韦家的东西被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瓜分去。”

他正是因为了解孩子的个性,才会说出这种看似逾越的话,希望可以得来预期的效果。

“光叔,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手续健全,即使告上法庭,想来也不具备胜诉的可能。

王国光看得出他已经被说动,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仍是维持着正色的表情,回道:“也简单,将这个外人变成自己人不就可以了吗?”

将外人——变成自己人?

他的眸光微微一顿,抬头去看王国光。

王国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但至少你还可以控制住目前的事态不是吗?”

这算了是父亲大人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赠礼吗?

如光叔所说,在事态还可以提前控制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放弃这么好一个机会的道理,尤其那些东西原本就属于韦家,便是只属于他。

将外人,变成自己人。

休息天,原本是要去诊所上班的。可是因为秦臻的感冒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她只好请了假在寝室里休息。

寝室其他三个人都不在,两个跟男朋友去约会了,一个去了图书馆。

她躺在床上翻书看,看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谁忘了带钥匙,模模糊糊地爬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隔壁寝室的同学,看她的表情谈不上友善,用研判的目光睨了她一眼道:“秦臻,楼下有个男的找你。”

说完转身就走了,自然是对于秦臻这样一个“声名在外”的人十分不屑。

秦臻平时都习惯了这些,也没有放在心上,关上门回寝室,爬在窗户上朝下看了一眼。

随即愣了一下,居然是韦士朋的助理康平。

他怎么会找到校园里来?还站在女生宿舍的楼底下。外人见了,流言只怕又会传得更难听了。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甩了甩意识混沌的脑袋,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去。

外面还在下着细雪,康平就冒雪站在花坛旁边。因为衣着精致且外形出众,已经引来了进出宿舍的许多女生的频频侧目。

秦臻小跑着过去,语气里有几分疑惑:“康秘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康平转身过来,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回道:“有点事想找你说一下。”

“打电话给我就好了。”不用特地跑来这么引人注目吧。

“刚好路过,就直接进来了。”

事实却是,他受人所托,今天务必要将她带去一个地方。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也许是韦董那边有什么事要找她,不过因为近一个月都没有联系,这段日子以来她在室友的劝解和自己的冷静下,已经收起了曾经的那份不切实际的念头,所以到此时,她其实并不愿意再与韦家有什么纠缠。

康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韦董在五天前过世了……”

秦臻蓦地愣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想过许多可能,却是没想到听到的会是一个噩耗。

康平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虽然韦士朋与她之间谈不上什么情分,但即便是当作一个相处的不错的朋友,她也应当去看一下。

“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康平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在听闻噩耗之后毫不犹豫就做出的决定,便越发觉得,董事长的眼光没有看错。

如果只是一个抱着功利心思的人,那么在得知金主已经去世的情况下,正常人都知道将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的道理,完全没必要为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亡人浪费时间。

这位秦小姐,个人能力上也许不是最优秀的,但至少心地却是善良且纯质的。

更何况,她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一个有利的先天条件。

只希望,董事长的一番苦心不会白费。

康平开着车,将她带去了市郊。

听说墓地地点还没有最后选定,所以骨灰暂时寄存在殡仪馆里面。

秦臻一袭黑衣,跟在康平的身后,安静地走了进去。

抬头之际,出现在视线里的那道身影却让她愣住了,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而前方的人已经准备转身离开,在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之后也停下了脚步。

真是不太走运,越是想避开,越是碰了个正着。

韦君拓的脚步微顿了一下之后,卡上墨镜走了过来。

康平担心他要发难,抢先一步道:“是我带秦小姐来的。”

韦君拓的目光却始终都在秦臻身上,语气淡然地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听语气,也不是要为难或找麻烦的意思,可是他有“前科恶迹”在先,秦臻并不认为他态度的平和就是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也许,根本就有许多难听的话在等着她。

她平静地看他一眼,“如果想从我这里感受一下胜利者的喜悦,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她将怀里的花抱紧,绕过他朝里堂走去,意料中被他伸手拦住了。

“明天见个面。”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和防备之色,“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他微微一哂,“看不出来秦小姐如此理智,抽离得挺快的。”

呵,之前明明是他厉言警告她离远一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在这里对她出言讽刺?恶人先告状吗?

语气也下意识变得尖刻起来:“韦先生真爱开玩笑,我再愚钝也看出自己已经没戏唱了。”顿了一下,嘲然笑道:“你要见我做什么,是想在我身上寻找一下战胜你父亲的胜利感吗?”

这句话无疑太刺人。

韦君拓愣了几秒都没有说出话来。

可是,他却并没有料想中的动怒,而是淡淡扯出了一抹不具温度的笑容,说道:“如果正相反呢,秦小姐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什么意思?”秦臻眸光微怔,一时猜不出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你的目的如果是嫁入豪门当个有钱人,那么金主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

他神色从容地扬起眉,缓缓续道:“你想要从老头子身上得到的一切,我通通都有了。现在给你个机会掳获我,如何?”

这一次,换成秦臻愣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居心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刁钻叵测,但站在他的立场来看,难得才摆脱了她这种人的纠缠,完全没道理重新让自己招惹上麻烦。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转变,究竟是意欲何为?

“如果你是要寻找消遣的对象,那你找错了人……”

他打断她的话:“我没那个闲工夫。”

秦臻自认看不穿他的心思,所以不会盲目就被这突然转变的事态扰乱了自己的理智。

“既然你有意要谈,而我也好奇你的目的,不用等明天了。”她看了一眼外面,示意道:“出去谈。”

康平一直站在旁边,并没有出来插话,事实上事态的发展虽然有些脱离预计,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转身,进到里面上香去了。

另外的两个人则是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站在了走廊上,和之前那一次的情形很像。廊外的天空仍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庭院看起来十分的安静。

“既然游戏的主动权在我手上,那这一次应该换我来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韦君拓之前对她的印象完全是带着有色和防备的目光来看,如今看来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完全心怀投机的人,否则她根本不必追究原因,只要一心一意抓牢这个大好的机会才对。

可是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头疼,谈起条件来也会很麻烦。

“既然好奇怀疑,就跟我结婚,自己找答案如何?”

结婚?他根本是烧得不轻说胡话吧。

“韦君拓,不论之前你多讨厌我,如今你父亲人都已经去世了,我也接受了你的警告远离了你们的生活。你现在却又突然莫名其妙找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若说不是抱着什么目的,只怕没人会相信。”

他低眉一笑,转而看向她。

“何必这么严肃?不过是将配偶栏上面的名字换了一个而已,对你来说都是一个收获而非损失,不是吗?”

秦臻觉得真是匪夷所思,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他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回了他一个嘲然的笑,说道:“对不起,我对你的游戏不感兴趣。”

他懒懒一扬眉,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我想提醒你一下,之前的那个威胁,还在有效期内。”

秦臻迅速瞪了他一眼,诧异至极。

心却渐渐地冷静下来了。

之前为了将她逼走,他用了这一招。那么现在又是因为怎样重要的一个理由,才会让他再次用这种恶劣的威胁手段来逼她就范?

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他的警告还在继续:“到时候,你可能不光只是失去工作,还会严重影响学业,连累了别人,也可能就此毁了自己的前程。相反,你则是会得到很多,不是吗?”

仍是警告的语气,可是听着听着,在秦臻看来,他这一番话里几乎有了说服的意味。

她是真的,被迷惑住了。

“我不懂,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目的?”不由得语气放软了几分,试图用冷静的态度,换来他的据实相告。

说不担心他将威胁付诸成真是假的,冷静地面对问题总好过激怒了他,否则到时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韦君拓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种习惯性的嘲弄笑容又浮上了嘴角,似乎在嘲笑她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什么目的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识清时务,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选择就行了。”

他看出她的神色间已经露出了动摇之色,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达到,于是调转脚步离开。

转身之前,他丢下一句:“明天早上9点民政局门口见,你可以继续用剩下的时间犹豫考虑,但不要迟到。”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她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远了去。

康平走了出来。

秦臻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人。她觉得中间如果有什么秘密,康助理应当是知道的。

于是她选择直率地问出来:“康助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康平沉默了一下,淡然回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并不知道,因为即使是已经过世的董事长,也一样无法看清自己儿子最心底里的想法。不过秦臻……”

他是第一次叫秦臻的名字,却像是一个熟稔已久的朋友,丝毫也不显得突兀。

“我会给你最诚实的忠告,那就是,答应他的求婚对你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坏事。其实君拓这个人,也只是看起来比较难相处而已。”

只是看起来难相处而已吗?

秦臻沉默了下来。

她选择询问康助理,就是对他抱着信任的态度。而听语气也知道,康平是有心促成这件事的。

再退一步想,即使个中真有什么阴谋,她一穷二白的身份,也绝对不会是受到损失最多的那个人。至少目前表面看起来,如果真要娶了她,根本是韦君拓吃亏了。

“康助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康平回了她一个平和的微笑,淡然道:“不是考虑,而是要相信我的话。”

相信他的话,嫁给韦君拓吗?

从最初她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和韦士朋接触时起,嫁娶的念头就不时地出现过。像刚才韦君拓说的那样,不过是将配偶栏里的身份换一个人而已,似乎也不是多难接受的事。

她对爱情那东西从来就不曾抱过什么幻想,那么嫁给谁对她来说,其实都是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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