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浪漫的夜空下
在印度洋上迎来的第一个夜晚,天气晴朗,可以看见南十字星。
人们都说印度洋波涛汹涌,而此时却风平浪静,“飞鸟”号顺风而行,轻快得如滑行一般。
顶层甲板上,四十人左右的星座观测兴趣小组的客人们,正在以不同的姿势一边遥望星空一边聆听讲师的讲解。其中不少人背倚着栏杆,仰面朝天观测着夜空。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浅见按照手提喇叭里传来的讲师的说明观察着夜空,但识别南十字星仍然十分困难。“到底是哪一颗啊?”浅见发现了一组十字形的星座,独自思忖道。
讲师说:“在真正的南十字星附近,有一组被叫做假十字星的星座,大家不要被它骗了。”在真正的南十字星附近可以看见一组稍微小一些,但比南十字星显现出更加明显的十字形的星座。浅见好像也把假十字星当成了南十字星了。
浅见专注于观察星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一个人。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能看见吗?”浅见才吃惊地转过头。原来是江藤美希。
“啊,晚上好。不,分不太清楚。”
“分不清楚吧。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南十字星。说起来挺不好意思,我对朋友都说看见过好几次。”
美希和惊讶的浅见交换了一下眼神,做了一个怪脸儿,小声笑了。
“环球旅行才刚刚开始却已经闹得够呛了吧。”浅见安慰美希道。
“是啊。其实我们倒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乘客们因此而受到刺激或感到恐惧。”
“是啊,我倒乐意体验这种惊险,不过女性乘客们尤其是年迈的老人们一定感到十分厌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必须尽早解决这件事情。”
“是啊……”
美希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声说道:“你知道吗?神田先生的夫人说有人伺机谋杀她。”
“是的,我听说过,不过本来不是说有人偷窥他们的房间吗?”
“嗯,最初是那样的,可后来神田夫人开始说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有人要杀她?是什么人呢?”
“这倒不清楚,前几天中午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神田夫人大叫抓住那个偷窥的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时你和堀田一起上岸游香港了,不在船上。我闻声赶到的时候,看见神田夫人在接待大厅的楼梯上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不知道,神田夫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说这种话也许有些失礼,但我还是觉得神田夫人可能多虑了。”
“那么,是神经病之类的吗?”
“可能是……你瞧,只有神田夫人一个人看见了阳台上有人偷窥,神田先生都没有看见。我是想,这件事可能对你们调查案情有所帮助所以才说的,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那当然了。”浅见苦笑着说。
在冈部警视得到的公安部的资料上,包括神田夫妻在内,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至少有4个人在“飞鸟”号上,但浅见知道,除此之外,后闲姐妹也是村田的仇人。
但是,要说怨恨和摩擦,不一定都和村田扯得上关系,比如发生在神田千惠子身上的事情,也许还会有其他与她有过结的人碰巧上了一艘船。
船上年龄和境遇都相似的乘客有近五百人之多,其中很容易发生一些无法预测的接触,比如和内田康夫的相遇,浅见就连想都没想过。
“对了,离开香港之后,神田夫人就再没有嚷嚷有人偷窥了吧。”
“好像有人说这是因为村田死了。”
“啊?这话的意思是说偷窥的人就是村田?我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
“从香港到新加坡,最近南海上常有海盗出没,所以‘飞鸟’号在其间增加了夜间的警务人员,加强了安全防范。”
“的确……就算真有偷窥者存在的话,在这期间也可能躲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啊……”
浅见说着,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受到了某种牵绊。
“浅见先生已经理出什么头绪了吗?”
江藤美希用一种试探性的敏锐目光看着浅见。
“不,完全没有。”
“真的吗?”
“真的,只不过,凶手的条件是有限定的。”
“什么样的条件啊?”
“凶手是……当然,现在还无法肯定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不管怎么样,凶手是那天在作案时间内留在‘飞鸟’号上的人。”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就不符合条件啦.那天我可是在香港的街上碰上了你们的。”
在香港中环的购物中心前面,江藤美希和和田隆正碰上了堀田久代和浅见。
“可是怎么才能判定哪些人当时没有下船呢?”
“这个江藤小姐应该很清楚呀。你瞧,凶手不是伪造了村田下了船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假象吗?”
“你是说计算机里的下船记录啊。”
“不错。对于凶手来说,尸体被发现仍然是预料之外的事。凶手本来打算找机会消灭尸体的。但是想造成这样一种假象……村田上了岸之后在当地被卷入了什么案件或事故,下落不明。这样一来,在那个时间滞留在‘飞鸟’号上的人就不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也就是说,如果事情按照计划进行的话,这就是一桩永不为世人所知的完美的杀人奇案。”
“的确有道理。这样的话,只要从计算机里查出在犯罪时间内没有上岸的人,凶手自然就会浮出水面了。那么,我这就去试试看吧。”
“请等一下。”浅见慌忙制止道,“这件事在我正式向警视厅的冈部警视提出请求之前请不要插手。因为我不想让江藤小姐以外的人知道调查计算机的事。”
“啊?你是说计算机旁边的人可能是凶手……也就是‘飞鸟’号船员是凶手吗?”
“哈哈哈,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我并不是说看见人就要喊抓贼,只是我们必须有这种意识,那就是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成为凶手。”
“啊,是这样啊……”
美希抬起头仰望着星空。
在她的脑海里一定不断出现着各种人物的脸。
那天,美希不知道船员中有多少人没有上岸,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和自己在同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事,就算对他们有亲有疏,有好有恶,但是想到他们中的某个人是凶手,心里也是不大愉快的。
星座观测时间好像结束了。手提喇叭的声音停止了,客人们也毫无规律地散步在甲板上。
小泉夫妻从他们中间走了过来。
“呀……真好啊!两个年轻人凑在一块儿,真浪漫哪。”
“你呀,怎么这么说话。”小泉责备道。
“怎么啦?的确很浪漫嘛。”
对于老夫妻的争吵,浅见只是单纯感到害羞,不过江藤美希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可能觉得让人误会不太合适。她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只不过是在谈论发现尸体的那件事情。”
“啊,那件事啊……真够可怕的,这艘船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起这件案子……”浅见说,“我想起一件事,听说小泉先生那儿也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不愉快,晚上有人潜入阳台,第二天早上还发现了阳台上有胶卷盒的碎片。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啊,那件事情啊,暂且不说那算不算得上是个案子,不过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啊。”
小泉皱起眉头,显出想都不愿想的样子。
“不只我一个人,内人也感觉到阳台上有人,所以才找堀田商量的,真相不得而知。暂时只当我们的错觉,那胶卷盒碎片也只当是偶然被风吹到阳台上的。那之后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很想问您一件事,您千万别在意,小泉先生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们夫妇吗?没有,我想不到会有人想把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样吧。比起我们,神田夫妇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我听说他们的阳台上也有人出现,后来我想也许在我们阳台上的那个家伙和偷窥神田夫妇房间的是同一个人。”
小泉夫妇的房间是906号,神田夫妻的是908号,算是邻居。的确,“飞鸟”号的阳台之间只有简单的隔离板,就算有一点危险仍然可以轻松地翻越。
“另外一间和小泉先生房间相邻的902室是空着的吧。”
901室与902室现在由警视厅的三位警官暂时使用着,本来这两间房间是给孟买上来的艺人预留的。从902室沿着阳台爬到908室是有可能的。
“但是,要进入902室必须要有钥匙才行。”
能使用钥匙的人只有工作人员。浅见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美希,美希立刻还了一个带有明显抵触的眼色。
2未上岸的理由
冈部警视一行三人在那天晚上决定了最终的侦破方针。
“像浅见先生说的那样,假设凶手就在犯罪时间内留在船上的乘客当中,那么就要对这些乘客一个一个地进行询问。”
冈部用一种毅然下定决心时的生硬表情下达了命令。
在此之前,调查工作仅停留在寻找目击者等简单的接触上,“飞鸟”号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但对于正式的取证调查,船方可能就要过问了。尤其是针对乘客的情况下,船方这一关一定不好过。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冈部一边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一边说道。他脑子里的倒计时只有短短五天了。
果然,八田野船长和花冈事务总长都对冈部提出的要求表示为难。工作人员倒也无所谓,他们希望不要向乘客取证调查。
在公海上,船长握有船舶的司法权,船长只要说“不”
,那谁也没有权力那么做。八田野拒绝了冈部的要求。
“我知道了。”冈部干脆地答应之后又继续说,“那么在马尔代夫抛锚的时候,我们将请求当地警方介入,对本案进行正式搜查。”
“不行,这岂不是更糟。”
八田野着了慌。那样可能要被迫停泊好几天呢。马尔代夫警察不一定像新加坡的警察那么知趣。
“真没办法。好吧。如果不是录口供,而是以最小的限度了解情况的形式进行的话,我就能答应。”
“就这么办吧。”
紧接着,找出犯罪时间内留在船上的乘客和船员的工作开始了。除了八田野船长在场以外,计算机的操作是江藤美希一个人极其秘密地进行的。
结果显示,“飞鸟”号乘客中没有上岸的只有二十三名。船员中空闲的人也几乎都上了岸,时间虽短,但好像都玩得很开心。没有下船的人占总人数的五分之一,一共五十七名。这说明当时“飞鸟”号内出奇的清静。
对二十三名乘客未上岸的理由调查显示,除了重度晕船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年龄大了行动不便,以及必须使用轮椅的人以外,大部分乘客好像都想去第一个停靠地香港看一看。不光是客人,船员们也有很多上了岸。
二十三名乘客中包括了神田功平·千惠子夫妻、松原京一郎·泰子夫妻、牟和广和、草?由纪夫、大平正树这几位豪华套间的客人,牟和、草?、大平同各自的夫人相邀一起上了岸。
对内田夫妻来说,夫人还是第一次海外旅行。但与此形成鲜明的对比,神田夫妻取消了上岸的日程,而松原夫妻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上岸。对于这些经常出门旅行的人来说,可能有一种“香港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的感觉吧。
其他三个人也有自己的理由。草?说自己睡眠不足而且喝多了,身体不舒服。牟田据说在上船以前就扭了腰,不坐轮椅就走不远。大平是神户一家船舶公司的会长,香港都已经去腻了。他和松原夫妻一样都对香港失去了兴趣,但是夫人托熟人制了一件中国旗袍,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上岸一趟。牟田和草?两位夫人正好要去香港购物,于是三人便一块上了岸。
在公安部的调查报告中,神田和松原都是对村田怀有仇恨的人。而且,神田具有医师的资格。由于村田是中毒而死,所以这条线索不能放过。另外,松原原是贸易公司社长,也许对毒品的秘密交易十分熟悉。
话虽这么说,要逐一把握他们当天的行动是极为困难的,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那天都做什么了。
神田夫妻本来是打算上岸的,但是由于那场骚动,夫人的情绪变得很糟,于是取消了这个日程。那之后,神田先生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翻翻账本消磨时间。夫人则称调节情绪,照样叫上魔术师志藤博志和健身教练冢原正之,在船头酒吧和钢琴沙龙等地方谈笑风生,一直到傍晚。
牟田称在夫人外出时,在图书室、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消遣。
大平则说在自己的阳台上看看大海,睡睡午觉,在散步走廊上散散步,过得悠闲自在。松原夫妻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虽说是调查取证,但是由于答应了船长不对客人提出可能伤害感情的问题,所以整个过程始终像在闲谈一般,谈话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展开,也很难证实他们的“供述”的真实性。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并没有得到值得一提的成果。
在“搜查总部”小会议室内,午餐和会议同时进行着。坐在浅见对面的三位警察的表情显得十分焦虑。
“村田的行踪到底是怎样的呢?”冈部用一种发泄焦躁感的语气问浅见,“事发当天的早上,村田离开房间的时候,浅见先生你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从那以后一直到他被杀放进冷藏柜里,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哪里呢?这一点弄不清楚,就完全无从下手。浅见先生有没有高见?”
他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浅见对村田的失踪也有责任似的。
“高见倒没有,最多有一点对村田行踪毫无把握的推测。”
正因为知道冈部的心情焦急,浅见有些困惑地说。
“不管是什么,说来听听嘛。”
“我当时睡得那么沉,连村田出门都没有发觉,所以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但从那天的情况来推测,由于马上就要停靠香港,乘客们应该很早就开始活动了。不管怎么说,出港和入港都是船上旅行最精彩的部分嘛。八楼的‘丽德’餐厅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提供咖啡和烤面包,一定也有不少人去那里喝咖啡。因此,如果村田在船内走动的话,肯定会有人看见,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有谁看见了村田吧。”
“是的,没有听说。从新加坡到这里,我们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和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村田,这令人不解。”神谷副警部板着脸说道。
“我觉得没有人看见村田,这对推测村田的行踪十分关键。”
“的确,你说得没错,浅见先生由此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呢?”冈部兴致勃勃地问道。
“假设村田氏是按照凶手的指示行动的话,那么凶手一定为他设定了一个隐蔽的会合地点和一条很难被乘客发现的线路。”
“很难被发现的路线?有这样的路线吗?首先,他们会合的地方会在哪儿呢?”
“现在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一般乘客不会靠近的地方。”
“有道理,会不会是那儿啊,厨房和仓库业务所使用的货物装卸口之类的地方。”
“不会,那里对于最后把尸体运出船外可能比较合适,但货物装卸口位于船尾方向,从最前端的402室到那里必须经过长长的四楼走廊、电梯厅和轮机操作室。如果走这条路线的话被人看见的危险性极高。我觉得凶手应该是把村田引入一个尽量离402室近的地方,将其杀害,然后估算着把尸体转移至冷藏柜所需的时间,把尸体隐藏起来的。”
“我知道了!”坂口叫了起来,“这个地方会不会是同在四楼的离402室很近的房间呢?这样就很难被人发现了。”
冈部和神谷都用一副赞同的表情等着浅见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