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容善,缓缓说道:“此番不请自来的确有一些小事想要询问七弟,还请七弟如实回答。”
“哦?”容善颇有兴趣,“不知是什么事情,六哥既然问了,做弟弟的自当知无不言。”
大堂之上,此时不过三人,容月淡淡看了一眼周围,便道:“七弟既然将下人们都遣开了去,必然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容善哈哈一笑,“弟弟哪有那般神通,我只是惯于安静,不喜人多闹腾罢了。”
“是吗?”容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善,“那凌霜想必就在七弟手中吧。”
容善听言一怔,复道:“六哥说笑了。凌霜是齐王的侍女,齐王遇害,凌霜姑娘不知所踪,想必也是在凶手手中吧,怎会与弟弟有关系呢?”
容月轻轻一笑,“你不必惊讶,我既然说出了这番话,自然是有理有据的。凌霜原被我救下,藏于饮雪山庄西园,不料却被人劫去。几经探查,这劫人之人,也只能是七弟你了。”
容月的语气十分肯定,根本不容人辩驳。
“我此番前来,只是想要向七弟说明,七弟若能护她性命安全,我也不会深究,更不会将其带回。我与七弟同为皇室子孙,这国之栋梁被人杀害,自然是有人要动摇容国之根本,我定会与七弟齐心协力保家卫国。”
显然,容善根本没有想到容月会说出这番话来,怔愣了片刻,才道:“有六哥此言,弟弟我就放心了。不过这凌霜姑娘……”
话还没说完,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便冲了进来,只看了一眼容月和陈影,附到容善耳边说:“主子,那人死了。”
“什么?”容善惊讶极了,全顾不得容月与陈影在场。
陈影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黑衣女子所说的话,向容月使了一个眼色,容月会意,淡定自若地看着容善。
容善这才意识到还有旁人,忙向容月解释:“六哥说得没错,凌霜姑娘的确是我从饮雪山庄劫去的,但我劫她只因为她是追查齐王之死的关键,但没想到的是,竟有人……”
“凌霜死了么?”容月问。
“正是。”容善将黑衣女子介绍给容月,“她叫降雪,是我安排看护凌霜姑娘的人。六哥,我们这便去凌霜的住处,还请六哥同行。”
容月没有拒绝,陈影推着轮椅随着容善而去。
良郡王府后院,几名家丁分开几处站着,守着一间大门打开的房间。
嘎吱嘎吱的轮椅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尤为清晰。
容善目不斜视,脸上也不显半分焦虑。还未踏进,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可见凌霜死之前一定大量流血,并且刚死不久。
凌霜半靠在椅背上,腹部一个大窟窿,哗啦啦流着血。血液还没有凝固,凶手应该没有走远。
容善立即下令:“封锁整个王府,只许进不许出,一一排查。”
容月仔细辨认了伤口,又观察了四周,缓缓说道:“七弟,凶手恐怕就是你王府中人。”
“什么意思?”容善诧异,还以为容月在怀疑他,但见容月一本正经坦荡荡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忙问,“六哥此话何解?”
容月指了指凌霜的伤口,“这伤口没有贯穿,两侧平整,应该是匕首之类的锋利短兵器所为。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来人应该是凌霜熟识之人,所以凌霜没有任何防备。她应该是站着与凶手交谈之时,被凶手不经意杀害,然后瘫坐在椅子上。地上被打翻的茶壶,桌子上的水渍可以作证,想必她还在为来人倒茶。根据上面两点,凶手要做到来去无人察觉,一定极为了解七弟府中情况,所以我断定此人是王府中人。”
听罢此言,容善也不得不服,便再次吩咐下去,一定要严加排查。
“六哥,这杀害凌霜的凶手恐怕跟杀害齐王的凶手是同一人指使,如果今天不是六哥指点提醒,七弟恐怕身在危险之中仍不自知。”容善抱拳对容月表达了感激之情。
容月摆手,“不必言谢,你我兄弟,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只是……”容善倒不做作,很快将此揭过,犹犹豫豫似是提起难以启齿的话题。“朝中有奸佞小人,还望六哥能与弟弟联手……清君侧。”
“清君侧……”容月忽然就笑了,笑起来十分好看。
容善不明所以。
容月道:“既然七弟有心,我自然相陪。只是七弟恐怕听过,我容月出身不正,是皇室弃子,倒帮不上什么忙。万一教旁人怀疑了七弟你,与我结党营私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倒是害了七弟,我心中不安哪。”
“六哥不必担忧。”容善拱手正色道,“你我为国为民,心中坦荡,苍天可证!皇兄是非分明,亦会为你我主持公道。再者说,容国是天下人的容国,我们都是皇兄的臣子,理应为皇兄分忧解难。”
“你说得对。”容月肯定了容善的话,话锋一转,又说,“我身子虚弱,不便久留,就先行告辞罢。”
容善神色失落,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六哥赶紧回府上歇息吧。”
离开良郡王府,陈影陪着容月坐在马车上,见容月闭目养神像是有什么心事。
“主子,刚才你为什么不答应七爷?”
容月抬起眼皮,清冷地看了一眼陈影,“他想要的,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可是主子你现在腹背受敌,多一个盟友不是更好吗?”
“我不需要盟友。”
“那明郡主……”陈影本想说,那明郡主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可是突然想到说这话有些不妥,陈影心虚地止住了嘴。
“容钰一直按着我跟她的婚旨,只怕是想等齐王的热孝过了,便要三年之后才能完婚。三年,变数有何其之多?更何况,容钰未必想下这道圣旨。”
“可是明郡主传了信过来,希望主子你想想办法。”
“办法是有的。”容月轻叹一声,扯了嘴角苦笑,“只是明媚她……不信任我。”
不信任三个字,道尽一切。
“这便去齐王府吧。”掀了车窗帘子,外面的雪还在下着,细微的雪片子飘进来,触到容月温润的肌肤便瞬间化作水滴滑落,仿佛是容月眼中落下的泪珠。
说起来,容月这一生,要求的不过是自由二字。
但挣扎了十几年,这偌大的长乐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华丽的鸟笼,容月钻了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守着鸟笼门的那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谁能与他抗衡?
齐王府的大门紧锁,看样子明媚是在跟早上的那道圣旨堵着气,索性连府门都关上了。
容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明媚自然也不会专门遣人去说,于是他只当明媚任性,便说:“既然她关着府门,那我们便回去罢。”
正这当口,这齐王府大门突然打开了。
冷傲雪从里面出来,不多时引出来一人,是怡郡王容清。
容月的马车就靠在路旁边,冷傲雪立时就发现了,再看车夫,不正是六爷来了吗。
但容清站在齐王府大门口,身形笔挺地站着,好像是专门在等待什么。自从赏雪宴之后,他兄弟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具体是什么原因,谁也不清楚,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关系就冷淡下来了。
“六爷……”冷傲雪迎了过去。
陈影掀着帘子将容月连着轮椅一起抱了下来。
容月这才看到了容清。
容清神情冷冽,见容月走近,只是淡淡唤了一声:“六弟。”
到底是有了隔阂,曾经还在容钰面前称呼他阿月,甚至为他求情的容清也变得疏离了。
容月眸色一沉,“三哥好久不见。”
“近日奉旨查齐王一事,倒有些忙碌,不曾到饮雪山庄去拜访六弟。六弟近来可好?”
借口!齐王之死早在容月回来之前就在查,怎么倒现在更忙了。
不过容月并不拆穿,微微笑道:“理应是做弟弟的到三哥府上拜访才是,三哥如此说倒教我脸上臊得慌啊。”
容清抿唇一笑,朝容月逼近一步,强大的侵犯气息差点儿让陈影拔出配剑。
“六弟也知道臊得慌吗?”容清压低声音,附在容月耳边说道,“那日赏雪宴上你故意装作身体不适,支开我去太医院取药,当时你怎么不觉得臊得慌?”
“那日只是不想三哥卷入是非之中……”
“不必狡辩!你分明是……”容清眼眶红红,好不容易忍下心中的气愤,出口的话仍是粗重而急促,“你明知道我若在场,必然会阻止你跟若妆的婚事,所以你才支开我的对吗?可怜我全然不知情,一心只想着你自小身子虚弱,若是不及时拿到药,你在赏雪宴上失态,皇兄一心想要捉住你的短处,怎会轻饶了你?”
“是我对不住你,三哥!”
“别叫我三哥!”容清低吼道,“你若是有半点良心,你若是拿我当兄弟,就不该利用我,你明明知道我……你!我算是看透你了!容月!”
“三哥心善,我……”容月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
容清冷哼一声,“当天我一路骑马到太医院,差点儿坠马出事,你可曾知道?赏雪宴后,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你却避我到今日,难不成你要我登门去请求你的道歉吗?”
“三哥……”
“罢了,容月。皇家兄弟之间,怎么会有情义?你近日做出的事情,我也如实告诉了若妆,只怕她现在不想见你。”
“什么……”容月不解,容清拂袖而去,不给半点儿解释。
再看冷傲雪也神情冷冷,当即猜到不妙。
忽然一支箭当胸射来,容月眼睁睁看着明晃晃地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