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重阻力
许诺容易守诺难。许个诺,上下嘴唇一碰就行了,哪怕发个誓,赌个咒,都是一样轻松简单。但是守诺呢?做到远远要比说到困难,所以很多光说不做的人其实活得很轻松惬意。张朝扬却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人。不错,他就是想当官,想出人头地,也的确就是把汤古当做一块跳板。但是他也重承诺,也有抱负有热血。县政府食堂里的饭的确好吃,但是吃了噎得慌。咸菜馒头的确是没有营养没有什么味道,但是吃着踏实!
可是张朝扬并没有实行改革。从牛庄回来已经一个月了,他没有颁布一项新规定,没有调动一个人。这让刘丽艳纳闷不已——难道说,他在牛庄的那些表现都是在做戏?更加纳闷的就是何常九。张朝扬从牛庄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那么爱激动,不再那么爱较真,似乎是迷上了汤古的特产,也似乎是迷上了酒肉,更似乎是迷上了关系和权势,他整天都是拉着何常九去山吃海喝——当然,到了最后都是别人来付账。三教九流的,他只要见着人就开始和人家拉关系,似乎是深怕人家不知道他是汤古的县长似的。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一个月,何常九终于看不下去了。“县长,您要是真想在汤古站稳脚跟,想要和各方面的势力都建立好的关系,那就要去找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啊,和这些小虾米拉拢感情有什么用?”
“我倒是想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打好关系,可是究竟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人物我不知道啊!”
“您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啊!我不是您的秘书吗?我来帮您安排不就行了?只要您一句话,那他们还不是上杆子地来巴结您?”
“他们来巴结我?”张朝扬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小何,“他们可是有后台有根基的,不仅仅在汤古有着强大的关系网,有些人更是和上面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会来巴结我这么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小小县长?”
“看您这话说的,您不是县长吗?要什么后台?县官不如现管,现在您既是县官,又是现管,他们要是还想在汤古这地儿混,那就不能不卖您这份面子!”何常九轻轻笑了起来,“县长大人啊,这面子可都是大家互相给的,您给了他们面子,他们又岂能不给您面子?这样以后大家就都有面子了!”说着又神秘兮兮地看着张朝扬,“您知道您来的那天为什么会有牛庄的人来闹事么?您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就来了,一群老农民,怎么会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您就没想过?”
“哎?也是啊!”张朝扬大梦初醒般坐直了身子,“难道说是县委书记?上一任县长已经走了,没有必要在临走的时候又摆我一道,难道是县委书记想给我个下马威?嗯,你这一说我才想明白,这倒还真有可能!”
“可能什么啊!”何常九摇了摇头,“县委书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油滑着呢,他向来是谁都不得罪的!”看着张朝扬依旧不解的目光,何常九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以为真的那么凑巧,后来才知道,想给你来个下马威的是罗副县长!我估摸着,他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要警告你一下,让你来了之后安分点。”
“罗副县长?罗永富?不会吧?我记得在开会的时候见过他,看起来很正直很古板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他呢?要是说起来,我觉得许副县长还差不多,毕竟他是抓财政的,有点什么猫腻之类的难免,看到我初来乍到,于是就来个敲山震虎。”
“许副县长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才不会得罪人的,只要你不妨碍他捞钱,他管你做什么呢!那罗副县长可就不一样了,他是抓建设的,要说他清清白白的我可是不相信。再说了,你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成天阴着张脸,城府深着呢!”
“嗯,那好,小何,我今晚就去拜访这位罗副县长,你说咱们该买点什么礼物才好呢?”
“买礼物?水果好了!您是县长,是上级,你去看他们还要买什么东西?要巴结也得是他们来巴结您才是!”
“嗯,那好,小何,你去帮我买点水果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今天咱们先不会县委。”看到何常九坐着车远去,张朝扬拿出手机拨通了刘丽艳的手机,直接询问起两位副县长的情况来。孰优孰劣她到是没有明说只是告诉张朝扬,许副县长在县里有两套非常豪华的房子,儿子做个小生意,有车,女儿在国外留学,花的都是他的钱。罗副县长的两个儿子都是建筑队的工程师,但他们家就是普通的三室一厅。
两个人的话可是截然相反啊!张朝扬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起来。说不定许副县长的儿子做生意赚了钱呢?究竟谁是谁非呢?打发小何去为自己安排和那些势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碰面,自己则是往罗副县长家走去。
看到张朝扬登门拜访,罗副县长受宠若惊,相当热情。张朝扬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喝的茶不错,信阳毛尖。茶具不错,紫砂的。看了看屋里的摆设,算不上多好,但是很讲究,很雅致,墙上挂满了字画,却不是名家手笔。男人没几个不吸烟的,尤其是官场上混的男人。罗副县长也吸烟,掏出来一只就递给了张朝扬。张朝扬接过看了看,黄金叶,河南的烟,一包八块。
“老罗啊,还是吸我的吧,好歹也是红塔山,十块一包呢!”张朝扬把罗副县长递过来的烟放到桌子上,掏出自己的烟给他让了一支。
罗副县长显得有点尴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冒出了一句,“嗯,还是你的烟好抽!”
一晃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算起来到汤古县已经快要四个月了。人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张朝扬上任以来,除了第一天到的时候发过一次怒,到牛庄的时候发过一次誓,就没见他点过一把火。大家的工作还是照旧,秘书小何和老马他们依旧是在办公室里打着游戏。已经三个多月了,大家都已经很熟了,现在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新到任的县长也就是耍耍嘴皮子的功夫。看看他三个多月来做的事情:和各方势力打好了关系,每天称兄道弟忙着喝酒应酬。对那些独善其身的人敬而远之不闻不问。对牛庄这样惹麻烦的他是能躲就躲能哄就哄。
“又是一个被同化了的人!”老马叹息。
“又是一张被染黑的纸!”小刘惋惜。
“又是一个过客!”小何微笑,一面挂着张朝扬的ID打着游戏,为他刷着分。
“又是一个该遭雷劈的!”牛庄的人怒吼。
这些声音张朝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去理会。这里毕竟只是他的一块跳板,但也仅仅是一块跳板而已。
汤古的水太深了,经过三个多月来的了解,他发现这里有很多动不得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不仅是在地方上有着自己的事业,有着相当的实力,更是和市里省里的头头脑脑们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要是想动他们,自己得先称称自己有多重。
“贫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动不得啊!”酒足饭饱的张朝扬从车上走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往自己家走去。
“没什么动不得的,老子今天就动你了!”一个恶狠狠满是愤怒的声音传来,从巷子里跳出来一个黑影,举起板砖照着张朝扬的头就是一下子,“老子说过模拟要是敢说话不算话老子就劈了你!”
“牛大力?牛村长?怎么是你啊?”张朝扬哈哈大笑,伸手捂住头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走,到我家坐坐?”
“坐什么坐?老子瞎了眼,当初竟然相信你的话!”牛大力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就想走。
“牛大力,是个爷们儿你就站住!”张朝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身上雪白的衬衫已经红了一片,“要不是个男人你就有多远走多远!”
“你什么意思?”牛大力回头恨恨地盯住张朝扬,“你想威胁我?”
“威胁你有屁用!”张朝扬骂了一句,“牛大力,听说前两年你带着牛庄人搞了个糖果厂,效益还不错。我要是贷给你二十万,你还敢不敢把厂子办起来?”
“给我贷款?骗鬼呢吧!”牛大力打量了张朝扬几眼,看到他除了流点血没什么大碍,不会是打坏了脑子,“有你们这群贪官,再好的厂子也得垮!要想让老子办厂子,你得先把你的诺言实现喽!”
“我的诺言?”张朝扬看了牛大力一眼,“你回去好好想想办厂子的事情吧,其他的不用你管了!”
看着牛大力骂骂咧咧狐疑着离开,张朝扬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和着头上缓缓留下的鲜血淌进嘴里,醒醒咸咸的,有点苦涩。“汤古的水好深啊,而我就是一个旱鸭子!”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枚孤独却皎洁的月亮,张朝扬抬起手背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可是现在却是我这只旱鸭子必须下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