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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我很想你

傅舒眉在绵山的别馆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并不是洋式的建筑,赵鼎不好奢华,所以样子很简朴。五月的时分,正式阴雨绵绵的时候,葱绿的树梢上,灰色屋檐上,仍在落下的雨丝滴汇聚成一条条小河。

赵鼎来的突然,李重远匆匆出迎,还没等李重远开口,赵鼎的副官就一把推开了他,赵鼎直接就上了楼。佣人自然都识得赵鼎,就朝着书房一指。

赵鼎推开雕花木门,一股颓靡的荼蘼花香气兜头扑过来,然后他看到一面墙高的巨大玻璃鱼缸,满满一缸的五彩斑斓的鱼。水光如梦似幻流转,日光本就昏暗脆弱,傅舒眉一身淡蓝色的旗袍站在鱼缸前,蒙着薄纱似的光线闪烁在她的身上。

傅舒眉见了赵鼎直接闯进来,似是微微一愣,然后把手中的鱼饵尽数撒进鱼缸后,引得鱼儿争相抢食,一时水中绮彩迅速变换,动人心神。

舒眉恢复了一径的沉静而漠然,道:“还没恭喜赵司令疏通了印缅,倒不想今日有幸当面道喜。”

赵鼎也是一愣,原本的书房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原本纯西式桌椅已经一缕换成了中式黑檀木,连整面的墙的书架都被更换。除了那个巨大的鱼缸和屋角正在播放的留声机,俱是古香古色的摆设,奢丽中拢了十分的跋扈,直扎人眼。

早就听闻傅舒眉奢华成性的赵鼎,此时亲眼目睹,不禁冷冷一笑,径自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舒眉倒是过得惬意。”

舒眉自然知道赵鼎的暗意,慢慢坐在窗前的圈椅上,半阖的眼眸含笑,仿佛水波映进的涟漪神采,意味深长地斜斜一瞥四周,轻嗤一句:“还得多谢赵司令的盛情款待。”

赵鼎只看着桌案上白瓷瓶中一枝三朵的荼蘼花,鲜嫩得似是还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

他不恼,仍旧笑道:“哪里,我也有一个称得上惊喜的消息,要告诉舒眉你。”

“什么消息让赵司令亲自过来告诉我?”

赵鼎双眉轻佻地一扬,露出温柔和煦的表情,精冷的眸光却锁住她片刻不放,“叶景卿遇刺身亡!”

此时留声机里播放的是帕格尼尼的作品,暴躁的急促的忧伤旋律,一点一点蔓延在室内,撩拨人心。舒眉转头望着窗外,赵鼎看不到她的神色,只看见水光粼粼在她的面上,仿佛无数细小的水银,流淌不定。

赵鼎以为她没有听清,复又扬声道:“叶景卿遇刺身亡!”

舒眉这才转眸,一丝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平淡:“不可能。”

赵鼎微皱起眉,候在门口的参谋早就拿出照片,递给了舒眉。舒眉接过照片,看着军舰上的白旗,下颌在那里抬起,脸斜斜地偏着,纵情大笑。笑声带着一抹嘲弄,仿佛激烈的风在室内散开。好半晌,舒眉止了笑,下颌仍是微抬起,问得轻巧:“只是这样一张照片而已,赵司令想让我相信什么?”

这样鄙薄的神态,这样倨傲的语气,让赵鼎的心头猛地蹿起一股火,那火升腾着,慢慢煎烤着五脏六腑。

于是细眯起锐利的眼,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浮上唇畔。那样的眼神灼热得似要烧穿了她。

舒眉心中一震,说道:“既然……赵司令的好消息已经送到,舒眉这里薄茶不便待客,您就请回吧。”

赵鼎缓缓起身,步伐仿佛蓄意似的,迈得极慢。瞅着赵鼎的眼光越来越火热,舒眉终有些慌乱起来,于是就要开口呼唤李重远。

话不及脱口,肩胛已被大力扣住,停了一停,忽然笑将起来,猛地伸手扣住舒眉的下颌就拉了过来,拇指轻轻摩挲着。

舒眉只觉得右手腕一阵抽痛,那道深嵌肉体的伤,痛得入骨入髓。

那瞬间,有血流汩汩的幻觉。

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去挣扎,手指下意识猛地抓住自己肩膀,深深地凹陷进去,环抱住自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几乎惧怕见到金属的锐器所反射出来的光,那种尖锐会瞬间溃散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墙。噩梦里,这个黑色军服的男子,站在灰暗的阴影中,四溅的血腥,带着枯萎的浊酒的气味,湮没了她。

而这个笑意模糊的男人在鲜血中,冷冷地看着他。于是,身子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这样的颤抖却让赵鼎身体的火燃烧得更旺,舒眉只觉得自己突然被抓起,腕子一痛,麻木地挣扎一下,然后失衡的惯性把她整个木偶一样摔在地上。

待到衣服撕裂声传入耳内的时候,舒眉才猛地苏醒,赵鼎微热的体温欺身逼近了,灰暗的眸子已经变得十分的阴狠。

原本书房的地面是织锦的地毯,早就被她撤了,露出了青砖的地面。寒气一点一点袭上脊背,唤起舒眉的疯狂。她猛地伸脚就踹,赵鼎不曾防备,急忙地撤身,舒眉趁着这个间隙,爬起身向门口跑去。

短短的距离却像是一生那么长。

未到门口就又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别忘了,你和予之的盟约!”

后背是冰凉的墙,舒眉抑制不住地抖着,但仍然昂着头望着赵鼎,呼吸绪乱地做着最后一次挣扎。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盟约?”

舒眉因挣扎撕扯衣衫早就凌乱,露出了白皙的肩,大好春色现于眼前,以往蚀骨如魂的滋味涌上心头,赵鼎的眸色变得更加深切。

一阵绝望袭来,舒眉心口上钝钝痛了一下。

除了奋死挣扎,再无他法。

黑檀木的椅子全都倒在了地上,赵鼎匆匆前来,身上穿的仍是赵军统帅的军服,肩胛上的金灿灿的流苏如今撕扯在一旁,铺散在地上如一簇金色的蛇。舒眉淡蓝丝旗袍,深蓝色滚边以暗金丝线绮绣繁复牡丹,均是手绣,状极精致。而今,却被撕成几片落在地上,映着巨大鱼缸内的水光,牡丹犹如盛开一朵一朵纠结着一旁黑色军服,奇异的刺目。

舒眉被压在书案上,尺余宽的黑檀桌子,其上的笔墨纸砚早就被她厮打到了地上。撕裂的衣服伴着暴行般的爱抚,她身上伤痕也越来越多。

他压在她的身上,呵出热气一点一点腻结在肌肤上,密不透风得让舒眉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脖颈脸颊早就被她的指甲划伤,一直精细保养的染着凤仙汁的指甲已经折断,指甲内的细嫩的肌肤破了,血从苍白的底色下面渗透出来,滑落一道绯红色的痕迹,滴在指尖。

他低下头,轻轻地咬着舒眉的手指,把上面的血慢慢地舔干净。

“走开……”舒眉痛苦呻吟着,几乎****的身子仍在在冰凉的檀木桌子上挣扎。

赵鼎仿佛听不到,或是什么都不愿意听,只压住了舒眉瘦小的身子,从喉咙里面发出了野兽一般沉闷的嗥叫。

他的眼眸,一片黑暗的模糊。

屋外还是大亮的天光,映着一片狼藉的室内,让舒眉觉得不是自己就是他,都已经疯掉了。

他的动作却忽然变得温柔,就仿佛情蔻初开的少年郎,那般痴痴地看着舒眉,俯过去,轻轻地吻她的嘴唇。

舒眉忙侧头避开,动作间长长的睫毛上就落下一串的泪珠子,却仍是不肯哀求,只低低呼喊着:“滚开!滚开!!”

他的手仍旧在舒眉身上摩挲,残忍地撕扯、揉拧,而他却在舒眉的耳边款款地呢喃着:“叶景卿已经死了,没了他你还有什么?”

只是这一句,舒眉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断气一般,几乎再也无力挣扎。

当年刚刚回国的时候,他们纵有财力,但人人畏惧沈会宗的势力,对他们都躲避不及。她的心渐渐地冷了,绝望了。那一夜叶景卿躺在身旁,入睡前拉住她的手,低低道:“舒眉,不要怕,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过了许久,她按捺不住,才忍不住睁眼去看他,她看见他笔挺的鼻梁,飞入鬓角的双眉,坚毅的薄唇……她又闭上眼,不敢再看,心下里冷一阵热一阵,就算就此死了,也是天下最幸福的了。

可是,她不敢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想要接近自己的他……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他怎么能死,怎么可以死,明明说,会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的……

此时的赵鼎得意地笑了,贪心地凑过来,意犹未尽地舔着舒眉的嘴唇。舒眉的唇上涂的唇膏,是法拉西上等的舶来品,上好的石榴花汁掺杂在内,只涂上一点在唇上,便有了一种浓软甜香的感觉。赵鼎似乎也极满意这味道,唇舌不住地留恋徘徊。

舒眉再也忍不住,猛地牙齿含住了他的舌尖,使劲地一咬,血腥的滋味霎时就蔓延在口中。

赵鼎痛得蓦然后退,又忽然恶狠狠地吻舒眉、咬她、把她的嘴唇啃得红肿,把舌头伸到她的口中,交缠着,吞没舒眉的呼吸,那样狂野得似乎想要吃掉她一般。

舒眉被堵得又开始胡乱挣扎,火热的缠绵,舌尖在口中辗转摩挲,被迫的,他的气息就一点一点地咽下去。舒眉挣扎间,身子扭动得厉害,赵鼎的呼吸便越来越急促而粗重。舒眉并非未经人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何况两人现在几乎是****相对。然而,此时此刻又由不得她不挣扎……

可舒眉一只手等于半残,力气毕竟敌不过他,赵鼎一只手就困住了舒眉的两腕,力量大得好像要将她嵌入床板,被扭着的手腕犹在挣动,舒眉几乎可以听到自己骨肉间的咔嚓作响。

赵鼎的另一只手就扯下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遮蔽,舒眉的细腻的肌肤,因为厮打挣扎已经出了一层汗,暖热的柔软一点一点绕上他有着薄茧的指尖。

舒眉惊恐得几乎不能思量,赵鼎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鬓、赵鼎的手臂拥抱她的身体,舒眉只能战栗,紧咬着嘴唇。

那只手已经摸索到了紧闭双腿间的幽闭,厮打挣咬,终是逃不开、挣不脱,被束缚在他的身下,舒眉仰着头耻辱地颤抖着,泪水模糊眼眸,什么也看不见。

“司令……”有些迟疑的声音窜入耳中,赵鼎的参谋站在门外。

赵鼎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欲望高涨,已经抵住了她。

绝望痛苦蔓延骨髓,恨了又恨,舒眉口中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音,破碎了的指甲抓住了他的手,狠狠地掐着。

“司……司令,有……有军情,日本人……日本人就快打到绵山了!”

一句话顿时浇熄了赵鼎的欲火,他猛地站起身,失声道:“不可能!”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日本很多军舰直接停在平安,平安的守将……守将……根本连战都没战就投降了!”参谋站在门外结结巴巴地回禀。

“什么?!”饶是赵鼎的声音此时也变了,“日本人现在离绵山还有多远。”

“还有十多公里!”

赵鼎胡乱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舒眉这才缓缓从书案上爬起身,衣服都已经撕破了没有办法再穿,索性就把蕾丝的窗帘一把扯了下来裹在身上。

刚裹好,门就“哐当”一声被大力地打开,李重远冲了进来。他身上军服也不整齐,衣襟处已经被撕破,想来是跟赵鼎的侍从发生了冲突。

“重远……”舒眉只是静静立在那里看着李重远,勉力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李重远僵了一下,随即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佣人带了衣物进来,帮舒眉换上。待佣人出去之后,李重远才又走进书房,而舒眉仍就是站在鱼缸旁,空洞地望着巨大水缸里的游鱼,眼睛是没有神情的,似是盲了一般。

“重远,你说赵鼎是战是跑?”

李重远犹在出神,愣了一下,才缓缓道:“绵山是他的根据地……”

舒眉没待他说完便开口,语气不是猜测而是肯定:“可是,他刚打完一场硬仗。而且此时敌意不明,我想他不会冒险。”

说完,头微微一低,声调也随着低了下来:“说起来还是真感谢这个消息来得及时,不然……”

李重远也跟着沉默起来,陡地他似猛然想起什么,迟疑着开口,“司令……他真的……”

“予之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话说极为坚决,只是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李重远。舒眉的头仍是低垂的,青砖的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杂乱一片,茶盏花瓶打碎的一地碎片中,那枝荼蘼花亦在其中,本是大朵千瓣的花瓣如今都纷纷散落,但仍是皎皎洁白,点点似冰雪混杂在碎片之间,那股香气未见衰弱反而更加浓烈起来。五月的时节,并不是荼蘼的花季,她是催着花房烘培出这不应季的花。所有人都说非时之花是不祥之物,可是她偏偏喜欢,冬日里牡丹,春日里的菊花,开在夏初的荼蘼……

开到荼縻花事了……花事未曾了,人事自然也不能了!

“可是我们怎么办?”

舒眉转眸缓缓一笑,“我们也得快走。”

此时窗外雨急如箭急促地打在玻璃上,不见减小反而更大。

既然是出逃,一切自然得从简,所以不同于从安阳来到绵山时的繁琐,他们从收拾行李到出门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刚出了门,就看见门口听了几辆黑色的汽车。车门旁的一个身着赵军军服的军官见了傅舒眉,微微一弯身道:“傅小姐,司令让我们来接您一起走。”

李重远一惊,下意识地把舒眉护卫在身后。

大雨如注,地上无数水泡泛起,点点若针落。舒眉认出说话的人是赵鼎的近侍,于是拍了拍李重远的肩膀,微微一哂,“没事,重远。”

说完,便上了车。

美其名是撤退,说到底不过是逃命,车队军队匆匆行进,车灯成了在漆黑雨夜中唯一的朦胧光晕。舒眉坐在车内,因为雨天所以不曾开窗,舒眉只觉得胸口堵得一阵阵的闷。缓缓打开车窗,风夹着雨丝凉得仿佛深冬,潮湿地印在舒眉的面上,竟然寒彻入骨,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手紧紧攥着披肩。

这许多年以来,她或绝望或伤心却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车子开进了一个小镇,才停下来。

车门打开,自然早有人撑了伞默不作声扶了她下车。舒眉抬头四顾,眼前是一所不大的教堂,教堂四周是密集的侍卫,即便是一旁的住宅也是灯火通明,想来已经被征用。

“傅小姐请进。”

走进教堂,里面的桌椅都已经被挪走,改成临时的作战部,偌大的沙盘就摆在了上帝的十字架前,而赵鼎一身黑色戎装就站在沙盘的后面。

舒眉的脸色陡然变了,手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披肩,这才发觉手心里密密的汗。

赵鼎看到她却仍是若无其事,声调柔和:“舒眉,你到了。没吃晚饭,饿了吧?”

一旁早有人识得眼色去安排晚饭。

晚饭设在教堂后的小餐厅,不大的桌子,连菜色也很简单,一份糖藕,一份土豆炖猪手,一份油爆肚丝。皆是盛在铁盘子中,连二人面前的饭碗都是铁质的。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简陋,想来是行军仓促,未及带上什么餐具。

舒眉本就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米饭就不再动筷子。

赵鼎见了不由问道:“没胃口,是不是病了?”

餐桌本来就不大,赵鼎伸手就摸向舒眉的额头。她本能地把脸一转就躲了过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掩不住眉眼之间的冷色。

“赵司令以为我对着你吃饭还能有胃口,那真是太高抬我了!”

赵鼎脸色一变,手臂伸在半截中又慢慢地退回来,眼忍不住眯起,昏昏的光线里,真似一层薄冰。

然而他并不曾发作,沉默了半晌,才吩咐侍卫一句。片刻后侍卫拿了一瓶刚开了瓶的红酒进来。

“来吧,喝吧!”

赵鼎亲自拿起了铁杯,便倒了酒,因为没有水晶高脚杯就只拿一个铁质的水杯将就了。

舒眉这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用着饭菜。

赵鼎看着她纤细素白的手指握着铁杯,奇异的不搭配,忽发感慨道:“唉,‘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到底还是喜欢洋玩意。”

只有一个灯泡的灯光在赵鼎面上投落青色的帷幕,唇角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模糊的眉目柔和,竟带着些宠溺的意味。

舒眉看在眼中,面色不变,眼中却仿佛有一条丝弦在慢慢绷紧,“你要我无非是想要予之的身家,你要是逼急了我……”

她的脊背慢慢地挺得笔直,紧紧地绷着。

此时一直蛾子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围着那盏等不住地扑闪着翅膀,一下又一下仿佛中了毒,在一张昏黄散着光热的网上狂乱地扑打起来。

“当年的你和现在你真的变了很多。”

赵鼎说着,缓缓地倾身,舒眉猛地后撤,不自觉开始颤抖得厉害的手臂就碰到了铁杯。

杯子掉落的同时,另一只手骤然往前一探接住了铁杯。这样子的姿势在这一刹那,他们的脸颊几乎碰触在一起,嘴唇与耳廓交错而过。

“还是当年的你比较可爱一点。”

呼吸缓缓逸出,纠缠在舒眉的耳边,她几乎能听见赵鼎颈边脉搏流动的声音。

猛地,舒眉站起身,一把抓住那个犹在围绕着电灯扑打的蛾子,狠狠地扔进了赵鼎手中盛着红酒的铁杯中。

然后,舒眉转身离去。

蛾子在红酒中几下扑打就没了声息。

颠沛流离,灵魂已经被掏空。

舒眉安歇在教堂后院的一个小屋子里,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狭小得可怜。舒眉和衣而卧,虽然知道赵鼎在开着作战会议,依旧无法入睡。窗外天光渐亮,她索性起了身,来到了院中。

叶景卿看到傅舒眉时,就是这个景象。

下了一夜的雨温和地洗刷掉空气里的污浊,清新而柔和,带着大团的水汽覆盖在她的身上,舒眉的手指紧紧握着暗红色的披肩,浅碧色的旗袍几乎被天光染成银白。庭院护栏旁,一朵新开的蒲公英吸引了舒眉的注意,她不禁蹲下身。晨曦中她虽是微微蹙着眉,面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种欣喜的神色。披肩的暗红色流苏顺风摇曳,似是霞光一样迷离。

谎称阵亡,挂上白旗佯装撤退,然后在敌人的怀疑和窃喜中一口气打下了海口。日本人沿着海路一路南下,逃到了平安。但没想到平安守将连战都没战就投了降,失去庇护的大门,日本人直逼绵山。所有人都劝他穷寇莫追,然而一想到舒眉还在绵山,他还是追了过来。密探说赵鼎带着她离开了绵山,他便轻装简行地一路过来,为的……只是见上她一面。

叶景卿微微地勾起了唇角,而舒眉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错愕地抬头,远远的天边,朝阳初生,带着薄红的光晕璀璨地落在叶景卿的身上,手中的蒲公英一抖,就被风吹来碎成点点细雪,偶有一簇落到了他的身上。

被亲随簇拥的叶景卿,神色极为柔和,那眼中闪烁着阔别已久的温柔。

这样静的清晨,一夜风雨后院中老槐树的青翠树叶上犹在滴落着水滴,一滴又一滴的“滴答滴答”声里,夹杂着舒眉一声紧似一声的心跳。

努力向前迈步,迟疑地凝视着叶景卿,舒眉手指掩住了唇,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予之!”

天刚刚亮,教堂外的护栏都是紧锁的,舒眉只能努力地贴近栅栏,然后粲然一笑。

微微抬高的下颌,在晨光下融成了一个柔和的线条,乌黑的眸子似是有一层薄雾缓缓覆盖,眉眼间的风霜竟也是淡了。

“予之,真的是你!”

舒眉的手碰触到他脸颊,缓缓摩挲着。

叶景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的手指凉凉的,带着丝淡淡的香味和淡淡的体温以及淡淡的蒲公英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仿佛是无形的针刺在身体之中,带着一丝不知名的疼痛蔓延。

“我很想你!”

叶景卿猛地把她往面前一拉,在失重的瞬间一把扣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隔着一层栅栏倒在自己怀里。

舒眉的双脚离开了踮起,唯一支撑身体的就只有叶景卿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两个人之间是钢铁栅栏,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熨帖着两个人的肌肤,一丝一丝从衣物之间渗透进去。

第一次,舒眉没有推开他。

舒眉只是微微地颤抖着,抓住叶景卿的衣服,半晌之后她才开始微微地瑟缩,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这样的瑟缩让叶景卿觉得再也无法忍耐,他瞬间拥抱住舒眉,细细密密地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呼吸。透明的阳光在她眉角和嘴唇那里破碎,她蛊惑的喘息灼热地袭来。他越发近乎疯狂地啃咬着她的唇,长驱直入地辗转吮吸。

陌生的触觉迅速侵犯着自己,舒眉几乎是惊呆在那里,直至他们的舌纠缠在一处,她陡地一颤,还未来得及挣扎,叶景卿似是预料到了一般把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剧烈的疯狂的吻带着一阵脆弱至极的昏眩侵袭过来,终是叫她忘记了一切,剩下的只有回应。

直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入彼此耳内:“一大早就听说有海口来的特使求见,我当是谁?景卿好兴致!”

叶景卿缓缓放开舒眉,望着不知何时站在庭院中的赵鼎,声音有点嘶哑地道:“打扰赵兄了,小弟我确实是有要事呢!”

赵鼎负手而立,颀长的影微动,逆光中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听见声音一如既往含着倨傲,“那么请进里面说吧!”

围栏被打开,叶景卿缓步随着赵鼎走进教堂,在进门的一刹那,他回过头。

舒眉仍旧站在庭院中,眉宇间恍惚有些初醒的神色,却又未醒。她的手指掩在唇上,顺着她的动作腕子上的钻石镯子袒露出来,在阳光中灼灼闪耀。

舒眉回到了小小的卧室内,仍是捂着唇站在窗前,似乎在缓缓思考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陡然响起。

“别进来!”

即便不看,她也知道是叶景卿。

转身想去把门锁上,然而叶景卿已经推了门进来,关上门的瞬间已经上了锁。

舒眉后退一步,又一步,室内本就狭小,她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床边,站立不稳就坐到床上。

叶景卿一步一步逼近她,眼中是她所不熟悉的火热,燃烧似的。

窗外正是那棵老槐树,绿叶横斜如茵,遮得室内本就不太明亮。而已经站在床前的叶景卿,他的影深深地,仿佛海水中像蜿蜒的藻类,笼罩她的身上,更是没有一次光热。

舒眉的手下意识像战栗着揽住自己,手指肌肤下的血液冰冷地流动着,她几乎要以为不再流动了。

简陋的行军床上,是青棉的被子,她瑟缩在被子里,红宝石的耳坠子仿佛一朵风中花在她莹白的耳边微微颤抖,渐渐地带着她的眼亦是起了波纹,仿佛被风吹皱的水面。

叶景卿只觉得心中“怦”地一跳,涌起无尽波涛,再也忍耐不住,带着急促的呼吸覆盖过去。

舒眉猛地伸出手去推搡,接触到胸前的时候,叶景卿蹙紧了眉峰。

叶景卿便装前来,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宽大地遮住了一切。而此时手指触上的胸前,是凹凸不平的感觉。

舒眉一惊,忙收回手,手指上已经沾上了一抹鲜红,带着浓重的腥味有如早开的椿花。

“你受伤了?!”

手指微微地发着疼,仿佛受伤的是舒眉自己。她急切地解开他的襟扣,露出来的胸口,白色的绑带已经渗出了血。

舒眉有些茫然注视着他的伤口,十指克制不住地紧紧纠集在他的衣服上,慢慢收紧,像要撕碎它一样收紧。

叶景卿却并不在意,“看够了吗?”

说话的同时,唇猝不及防侵袭上了舒眉因为无措惊慌而微微张开的嘴唇,逼迫她一阵急喘。

舒眉不敢用力挣扎,还半天才躲开头,对犹在颈间啃噬的叶景卿低呼:“予之!你疯了?!”

“我是疯了!”叶景卿猛地抬起头,抓住她的手狠狠覆盖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我这里被子弹射中的一瞬间,我想到的只有你,你的人,你的笑容,你的声音和……你的恨!我如何不会疯掉,直到了那时那刻我才知道,我爱你!”

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檐角犹有滴雨的声响传来,滴滴答答,用低沉的节奏一下连着一下,敲打着寂静的室内。

叶景卿的眼中满满溢出的都是渴望,那种带着火焰一样温度的渴望明明离得那样近,近得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却又隔着那么远,就像重重的绝壁,似是永远都不可能接近。

恍惚回过神,舒眉震惊着,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撕裂一般,胸腔紧得发痛得无法呼吸。终究然而,这个似乎能够永恒的宣告,还是让她的内心分崩瓦解。

“予之!”舒眉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想要借由此来撕碎他的火焰,“你知道什么是爱?我们……我们……只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互相依赖,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信任……这种感觉太久了,所以、所以你就误以为成是爱!其实不是的,不是的,你记得吗?你说过你恨我的,又怎么会爱我!”

“我说恨你,是因为你总是推开我!每当我想要接近你一步,你就要推开我两步,我越是接近你我们离得就越远!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推开我,你说我依赖你?那么我就来告诉你,我到底是依赖你,还是爱你!”

爱她?

舒眉紧紧咬住自己的唇,咬得唇色都成了一种苍白。

胸口中仿佛有千把刀子同时的割着,那样的痛到了极致。

她想起那个俄罗斯难得酷热的夏日,母亲的手自空中狠狠挥下,落在面上竟不觉得痛,只是麻痹了一样的感觉。

难得的一向只会歇斯底里的母亲,此时冷冷地看着她,“不要脸的东西,永远不会有人爱你!”

她只是站在那里,连话都无法说出口,没有气力说出口……

旗袍的盘口被他的牙齿一点点撕开,叶景卿的声音伴着他的吻若附骨之蛆,纠缠在舒眉的肌肤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带着侵骨的寒意。可此时随着每一个吻的落下,都可以鲜明地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流中,带着潮湿和黏稠的不舒服感觉凝结着,肌肤却始变得火热。

她缓缓地伸出手,慢慢握成拳,然后递出,带出一道锐利的寒光。

当利刃终于抵达他脖颈的那一刹那,叶景卿抬起头看着舒眉,眉目间是孩子一样的迷惑神色。

“走开!”她几乎孱弱地说。

本来是为了提防赵鼎准备的匕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用在叶景卿身上。

叶景卿的眼此时亮极了,几乎比阳光都要耀眼。

“想的话就刺进去,不然……我不会停止!”

他抓住舒眉的手,将匕首移至胸口,然后一点一点再次贴近她,面上还带着笑意。

握着匕首的手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叶景卿的手滚烫似乎在燃烧,按在她的手上,仿佛是块烙铁。

当年的时光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们也是这样紧紧依偎,相互取暖。然而,美好的一切都抵受不住流水一般的时间侵蚀,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的眼中有了厌倦,而她总是习惯性推开……

紧紧地握着匕首,这个姿势维持得久了,舒眉身心俱疲,猛地阖上眼,手臂凌空甩出一道弯弧,匕首落地的清脆响声中,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块。

青色的床单,枕头也是青色的棉布,衬着舒眉散在其上的发,堆积的丝缕似是大朵大朵乌黑的云。

狭小的室内静极了,就只听见衣物细碎的摩擦声。舒眉的旗袍、内衣,叶景卿的长袍和长裤……一件一件地褪下,又一层一层铺散在地面上,透过槐树叠叠树叶的阳光,好像微妙螺旋落在衣物上。除此之外,只剩水滴声,极微弱的水滴声,淅淅沥沥自青灰色的屋檐洒落。

彼此的身躯仿佛如破茧而出的蝶,一点一点地展现。

相比叶景卿的意乱情迷,舒眉的眼已经是乌黑得惊人,仿佛两团阴郁的黑雾,只余下虚无。

叶景卿的手慢慢自她的肩胛滑落到胸前,缓缓摩挲。他清晰地感到舒眉猛地一颤,可却意外地顺从让他,没有一丝的拒绝。

舒眉的手指抓在他肩胛上,无意识地收紧,已经崩裂了的指甲无法对叶景卿造成什么损害。可这并不是什么意乱情迷,叶景卿知道,这是舒眉花了极大的力气在抑制自己的反抗。

他渴望她的回应,厌恶这样的拒绝,然而……

“即使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弃。因为如果我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次你又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我推得更远……”

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象牙般白皙的胸,叶景卿俯下身,然后缓慢却极致地挑逗着轻轻舔着,身下躯体急促地起伏!早已经不能放手。

光映在叶景卿的脸上,他的眸中就有了浓浓的粲金,所有的渴望,所有的惶恐,所有的迷乱,都融在金色里。

舒眉居然开始心慌,只能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却无法自拔地在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的叶景卿,水一般少年,笑起来孩子气的神情,依赖地叫着,舒眉……恍惚间,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残留的印象中的是一幅刻在心头的风景,刻得深了便连着血肉痛着。

叶景卿的手已经顺着大腿内侧光滑细腻的肌肤摸了上去,舒眉突然受了惊似的瞪大了茫然的眼睛,终究被难以忍受的异物感所困扰,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马上被他压到了身下。

紧咬着唇蹙着眉,看似倔强,却又是轻轻一点就破的脆弱,隐隐透着股诱惑。

汗珠密密地从叶景卿额头冒出,手指几乎是忍耐不住地撤出,身体就覆盖了上去。不同于刚才的急躁,他此时则是极为耐心,缓缓推进了一寸,

“不……”

说不清是哀求还是祈求停止缓慢折磨的呻吟,舒眉的手指已经嵌进叶景卿的后背肌肉中,指节弯曲得有些泛白。

“不什么?”

缓慢地又往前推了一寸,这次连叶景卿都忍不住努力地喘着气,极度的隐忍使得自己亦是异常的眩晕。

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舒眉已经将整个人贴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抱住叶景卿的颈项,微温的气息吹拂着。

“不要……”

舒眉绷紧的身体,微张的唇喘息着,却最终被强硬地封在了唇里,宛如着了魔般,叶景卿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舒眉,身体里已经爆裂的火焰,席卷过每一根神经,热得发痛,热得将近崩溃,血液在脉络里嚣张地翻腾,几乎涌了出来。

再次缓慢地推进,他看着舒眉的额头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水,被咬得苍白的嘴唇无助地颤抖。本已经微微放松的身体,又再次一紧崩,像张满的弓弦一样。

再也按捺不住,腰往前一冲,整个地埋进了舒眉的体内,舒眉猛然弓起了身子。修长的手指力图在空中抓住什么,却只得无力地落下。

他汗水滑下,落在她象牙般光洁细致的肌肤上。

一次又一次的疯狂,仿佛世间最坚硬,和最柔软的东西,一起泯灭。

此时的舒眉却突然开始发狂,发狠地咬着,咬着叶景卿的嘴唇、肩胛以及每一寸可以触及的肌肤。

不发出声音,无声的狂乱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报复,但始终避开了他胸前的伤口。

叶景卿只将舒眉抱得越来越紧,牵动了伤处,痛得发颤,却也让他愈陷愈深。

被憎恶、被痛恨,不愿意,却无法停止。

简陋的行军床不断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持续着直至日头开始渐渐落下西山。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了,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窗外已见了暮色,屋内的桌椅俱被夕阳涂了一层荧粉,融化的模糊,远远地只听见人声走动的声音。

舒眉缓缓地醒来,只觉得一阵阵气闷,行军床毕竟是单人床,叶景卿依旧覆在她的身上,额头黏腻的是被汗****了的发。

舒眉颤抖着,眸中荡漾涌动的漩涡,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叶景卿,说不清是迷茫或是冷静。

手指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拂过,指尖攀过的地方,留下奇异的,细密的灼热。叶景卿睁开眼,一双因为欲望而迷蒙的眸子凝视着舒眉,本来的锐利像是迷了一层淡淡的薄纱一般。

“即便是恨我也没关系!”他汗湿的身子也浸湿了舒眉,用单手撑在上方,说:“可是别说你不愿意,你的身体比你的人要诚实很多。”

说着孩子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把舒眉同样湿漉的发丝缠上手指,像一枚糖般含进口中。

舒眉见状侧头躲避,不再看,可是她的眼中竟然不知何时饱含了泪,此时随着她的动作就扑簌簌地掉在了青棉的枕上。小小的湿痕,阴凉的绵延。

“是我亲自毁了你,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恨你……”

叶景卿的唇印在微温的泪水上,却不明白流泪的是她,感到痛苦的却是他?!

明明应该让人觉着冰冷的泪水,为什么他的内心却像是要烧起来?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不敢想!

他的内心越来越感到沉甸甸的灼伤印记,那般鲜明地烧进去,他却不知道如何去扑灭这火,只有继续狠狠地穿刺她,每一下挺进都仿佛要把自己那难言的痛楚一起刺出去,直到火焰烧起来,把两具躯体都化为飞灰。

教堂的玻璃是五彩的,凝红、翠绿、青蓝、靛紫,遮住了外面的黑暗,也暗淡了室内的光线。

轻轻的扣门声回响,似是让这屋子更加空旷,赵鼎看着就进来的参谋,眼神如搁在桌上的台灯一般晦暗,没等参谋开口,他就道:“饭送去了?”

参谋点了点头,“还没起身,晚饭按司令的吩咐已经送去了。”

赵鼎嘴角划过一丝笑,起身看着贴在墙上地图。湖蓝,淡绿,绛紫,天青,月黄交错而起,泾渭分明。而黑色的箭头所代表的兵力,仿佛一条条盘踞的巨蟒破坏了原有的颜色。他默然而立,就想起了早晨见到叶景卿的时候。

那时的叶景卿也是站在这幅巨大的地图前,漫不经意地说:“我既然能把日本人一路赶出海口,自然也能把他们赶出绵山。”

看着叶景卿,他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很冷的微笑,然后冷哼一声:“我自己也能。”

“那从北面赶来的援军呢?你现在能兵分两路一面去解救绵山,一面去阻止援军?”

叶景卿看着地图的眼睛徐徐地转过来,定定地看他。眼角微微上挑,化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然后看着沉默的他,叶景卿的目光出现了一点讥诮,“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那么现在我要去见舒眉了。”

参谋静静地出去,门合上的一瞬间,让他脱离了记忆。赵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骨肉在厚实的墙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灯光的光线渐渐模糊,四周的空气静得令人窒息。

他的手仍是握成紧紧的拳,地图在肌肤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凉得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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