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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轮椅上的桃花运

我敢肯定,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被人疼爱,也没有哪一个人会拒绝真爱,哪怕她身份卑微,或相貌平庸,亦或身患残疾,她们的心同样渴望有爱情滋润。

几年前,因突发疾病导致全身瘫痪,躺在病床上面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时,我悲观而固执地断定,今生今世,爱神之剑,也许再不会射中我。望着那个曾经喜欢的男孩,想到自己不再完美,我决绝地用冷漠将他赶走,这并非我所愿,只是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所处的境遇,更比任何人都提早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确切地说,疾病让我变得自卑,它不仅挫伤我的自尊,同时也摧毁了我所有的自信,我甚至偏执地想,如果身体不能愈痊,我绝不要成为另一个人的累赘,自己好好活着,不连累别人才是明智之举,什么美妙爱情,于我而言,早已变成了一个不敢再奢望的梦。

然而,生活总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或微妙或有趣的变化,偶尔它也会给你来点不一样的色彩。如果说几年前面对那场突然间逆转我命运的疾病,我已灰心到不再相信还会有爱情眷顾的话,那么几年后遇到的一些经历却让我改变了这种偏执的看法。

全身瘫痪后的我,经过努力康复,手臂的力量基本恢复完全,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是手指功能大不如从前,尽管在日常生活中,因为手指不灵便带来的困难不计其数,但我已心存感激,并庆幸自己还能用它们,完成一些在比我更严重的颈髓损伤病人看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打电脑。

通过电脑,我似乎又重新领略到了往日的快乐。当我用双手无拘无束地敲打键盘,遨游在精彩奇妙的网络世界中,我那被压抑了很久而膨胀的心,终于找到了一面可以释放的窗口。在枯燥无味的复健生活中,打电脑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抒发心情的一种方式,我用它写病中心得,用它在网上冲浪,用它与朋友沟通,甚至用它结交各地的新朋友,生活像被注入了新鲜活力,因它而变得生动起来。

事情的转机就来自于此。2004年8月,一位非常关心我康复的湖南朋友龚华为了让更多人通过网络平台了解到我的故事,也为了便于我与关心我的朋友交流,费尽心机做了一个“梁艺爱心网”。“爱心网”的开办,让我有了更多机会接触网络,因为要浏览各地网友海量的留言,我几乎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泡”在网上,回复朋友们的留言似乎成了我康复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我万没想到,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会遭遇一场到现在为止连我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该怎么定位的“网络情缘”。

在众多留言中,我发现其中不乏旅居或留学的海外人士,他们通过媒体认识了我,就寻找到我的个人网站给我留言鼓励。时间一长,我看到有一个叫做“Billy”的人几乎天天都来,有一天还给我发来一封热情洋溢的E-mail:“你好,我是一名远在加拿大的中国留学生,虽然出国六年,但时常关注国内的事情,从网络新闻中看到你的故事,你的坚强与乐观深深打动了我,很想和你更深一步地交朋友,不知你愿不愿意……”信看完,我的脸也热了,呆坐了好久才从文字间跳出来。生病以后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交友信,如此直白的表达,把我的心看得忽上忽下。

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以为坐上轮椅后的自己魅力大打折扣,反正不想再求有异性欣赏,每天消极地穿着妈妈从批发市场买回来的劣质T恤,更懒得装扮自己,就算在老爷爷眼里,也是毫无吸引力可言的“丑小鸭”。可是,今天竟然有异性主动要求跟我处朋友!这样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我生病前,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难道是我中彩票啦?老天爷奖赏我?我擦了擦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又自欺欺人般重新盯着E-mail看了一遍。

“哈,没错!梁艺,你的桃花运来啦!”回过神来的我,对着自己大呼,那兴奋的劲头比中了头等彩还大,在我看来,这封“非比寻常”的交友信,直接粉碎了我并不想做的“丑小鸭”之梦。

我给Billy回了信,简单明了的说了近况后就留下了QQ号码,但惯性心理使然,我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这个Billy的交友请求,说心里话,我从来都不相信虚拟网络中所谓的“偶遇”,百无聊赖时充当聊友尚可,可要真正涉及情感,我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但话又说回来,对女孩子来说,有异性主动接近并不是件坏事,尤其是我当时的处境。

和Billy在QQ里聊了几次,却逐渐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思想和心灵都很简单纯粹的人,这一点,也许是我能够接受陌生的Billy,且还能与他聊聊天最直接的原因。他告诉我,他在高三毕业就去了加拿大留学,现在已经快硕士毕业,在国外这么多年,因为一直念念不忘高中时期喜欢的女同学,所以连女朋友都没找,去年春节回国,打探到女同学已花落他家,直叹距离遥远的祸害。

不管Billy讲述的是否属实,我都认真却不上心地听着,权当调剂生活。除此,Billy还给我大讲他在国外的见闻,讲他利用假期通游欧洲各国的美事,还将他在埃菲尔铁塔的照片发来,把我羡慕得在屏幕上连打出一串垂涎欲滴状的惊叹符号。没想,他马上回了一句:“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我接你来这,国外的无障碍设施很好的,你出行一点问题都没有。”

哑然中我忙收回刚才的状态,我不想一句自然流露的玩笑话引来Billy的误会,然而Billy说他是真心的,我第一次感到无言以对。

就在我们聊熟后,Billy试着要我家的电话号码,我有些矛盾,一方面不想过多被他人打扰,更直接的原因是不想与他走得太近,但另一方面我又患了一般女孩子的通病,面对异性的某些请求有时既不愿接受,也不愿拒之千里。Billy在如意获取我的电话号码后,几乎每天一个越洋电话打来,有时我还迷迷糊糊躺在被窝里睡觉,就听见刺耳的铃声在不远处不合适宜地响起,不一会,传来爸爸或妈妈的耳边喊话:“喂,你的电话!”我伸出手接住听筒,眼睛却没睁开。

“Hi,我是XXX,”Billy在电话里欢快地报着他的中文名字。

“啊?是你啊,请问几点了?对不起我还在睡觉哎!”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礼貌地接应着,Billy这时幡然醒悟:“哦,是我对不起,我怎么一时忘了时差呢!”他在那边憨憨笑着,使我实在不忍心拒绝,通常,我就在半梦半醒中跟他煲起电话粥来,听他大侃国外美好生活……

大半年的时间,通过网络、电话,Billy和我聊得烂熟,而这时,他开始趁机向我袒露心迹,常聊着聊着突然话锋一转:“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处男女朋友?”他的直白时常把我弄得面红耳赤。是不是在国外呆得久了也就沾染了异国的某些情调?也许我骨子里留守着传统女孩子的性格特点,我对Billy的大胆直接很不习惯。

而事实上,在我心里,Billy也始终只是一个朋友的角色,一个远方的不曾谋面的普通网友而已,在寂寞的时候可以互相倾诉,但并没有特殊的情感牵连。面对他常提的打趣问题:“我想回国看你,可以吗?”“我还想去医院看你做康复,好吗?学会了,以后我就可以给你做了。”“你会做菜吗?要是我们在一起,我天天做给你吃。”我常常是不知所措地拿各种话题搪塞着。

我的装聋作哑似乎并没引起Billy生气,他乐此不疲的谈笑,让我深感不安,以至于很多次我都怀疑自己在某些时候失去了本来的真诚和坦然。但与此同时,我害怕再听到Billy在电话里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快乐声音,害怕再看到他在屏幕那方打出的句句让我脸热的追问。

也许是我自己固执,也许是心底始终信奉爱情的真谛在于两情相悦,我不否认Billy的优秀,也曾对自己还未与对方谋面却冒然给一个人下结论而深感不对,然而,Billy的感觉完全不是我心中想要的那个人,很多时候,面对自己渐渐增大的年龄,面对爸妈担忧的眼神,我求自己狠下心,就此心安的接受Biily的求爱,至少应该答应先给他一个相处的机会。可是当我一次次鼓起勇气想要说服自己却又一次次败下阵来,我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做不到,勉强后的结果只会徒然灼痛了自己,而伤害了别人。

有一段时间,我借口电话要换了,告诉他可能暂时不会开通,而在网上,我则尽量避免与他碰面。无辜的Billy因为打电话给我不通,网上又找不着,慢慢像是嗅到了不和谐的味道,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他沉默着消失了,网络上再也看不到他闪动的头像,电话也不再响起,联络似乎就此中断。

Billy的消失曾一度让我对自己有过深深的自责,我把问题的出现归咎于自身,尽管在与Billy的交往中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无形中亵渎了他的一份情,这份情,我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我以为与Billy间发生在网络里的这个有点奇妙的故事会因此而终结,然而世事就是这样难料,就在2006年春节刚过,我都快要忘记Billy的事,在网上的QQ留言栏里,却又意外地收到了他写给我的一段话。他说最近想回国一趟,而他此行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来看看我,让我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惊愕中,我掐着手指忐忑不安地预算他初定的起程日期,不到一个月了!见到他说什么好呢?怎么面对以前我故意装聋作哑的行为?要是他再表白什么,我要怎么应付……想到种种可能发生的情景,心里莫名的就开始慌乱,像即将要赴一场毫无准备的考试。

一个月后,Billy果然如约回国,出现在我面前的他,一身米色休闲服装束,一如照片上的敦厚憨实,虽然是首次见面,但因先前的电话、网络交往,我与Billy之间并没想象中的陌生。我们对坐在咖啡厅,他依然谈笑风生,我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关于那天的谈话内容,现在回想起来竟没有太多记忆,且多半是在他聊我听中度过,唯一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我在Billy仍执着于“神侃”之时突感身体不适而借故提前退出了约会,回来的路上,我在手机短信里收到了Billy的心情坦白:“见到你后更让我对你很有好感,我想尽我所能带你去周游这个花花世界,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

不知道要给Billy怎样的回应,才不至于伤了一颗炙热的心。我把自己目前的艰难处境、将面临的所有大小困难、生活上的诸多不便一一告诉了他,可是Billy仍热情不减:“其实这次见面你的不便我有看到,但丝毫不减少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尝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相信我,好吗?”

说什么好呢?Billy这样煽情的表白,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被这句话打动了,心底泛起一阵涟漪,可转念间,我又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的彷徨。

一阵长时间的思量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也许我该跟Billy说声对不起,我虽然至今都无法准确说出为何要拒绝你的原因,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在你我的前方,一定还有比我更适合你、比你要更适合我的人出现。请不要怪罪我做出的选择,茫茫人海中,我们能彼此相遇就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好好珍惜我们的相遇,在人生另一个感情领域,我们,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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