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倘若……”二鸭将声音压低,冲车里使了使眼色,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他们一行九个,即便不全是顶级的十钱天师,也够我们抵挡一阵。“
九篱蹙眉,感觉事有古怪。照理说,凉川早就归入了妖族的地界,纵使现下妖道再怎么不兴,人族也万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跑到妖族的地盘上闹事。如此来看,怕是正应了老二的猜测,这几个天师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
天师捉妖,多寻着气息探查踪迹。每个妖都有自己独特的灵气,捉妖师先设法采集一点,锁在猎魂瓶中,便可以根据这一丝灵气指引,千里追杀。小到妖族用过的茶具杯盏,大到断体残肢,都可以提炼出他们独特的灵力,是为灵引,可为降妖师所用。只是,这灵引也有大小之分,大的可以为其长久追踪,小的不日便可消散。而无论灵引大小,均有使用时效,时效一过,这一丝灵力便可消散,回归本源,而此妖也可再度隐于凡世,杳无踪迹。
他们初到凉川,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此时遭遇天师,若其正面冲突难免有些麻烦。
“时间,我们需要时间。”九篱沉吟片刻,略加思索道:“老二,你现在务必赶紧带他们找到住处,其他的交给我,切记,一定要隐藏踪迹。”
二鸭稍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九爷,那你自己小心。”说着扯下一块衣角扔到九篱怀里,并立刻吩咐地精改道急行。她也顾不得和其他人解释些什么,只向母亲讨来一对耳饰,又拽了三胖两根头发攒在手心,便略微叮嘱了几句,飞身跳下车去。
待看到马车一路向西疾驰行至远处,九篱这才盘膝而坐,将三人的东西放于一处,凝神布阵。凉川的风凛冽无比,自那西北一处而来,不带半点情谊,刮得人面上生疼。她口中默念移魂决,继而咬破食指将自己的鲜血滴在列阵中央,这样一来,其余三人的气息就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了。做完这些,九篱抬手将一干物什收入袖中,便头也不回地向相反方向跑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她掐指算了算,娘他们大概已经寻到住处了吧。九篱累得够呛,满头大汗地随便找了一棵枯树靠着。她抬起头,隐约看见不远处映出一个黯淡的轮廓,盈盈间似有火光,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按照九篱原先的计划,她先行一步将那群天师引开,在荒野之上兜兜转转几日,待灵引之力消耗殆尽,她便回到城中与娘他们会合。此刻月光晦暗星辰稀疏,天空开始落雪,她独自跑了大半个时辰,心想那几个天师一时半会应该还找不到她,便放缓了脚步慢慢朝那火光处走去。
离近了才知,那原是一处破败的古寺,门上的匾额早已腐朽地看不清字迹。九篱抬手试探着向里推了一把,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吱呀”一声,缓缓而开。院内香炉佛案倒是寻常,只是看起来荒废了许久,到处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未曾清理打扫。九篱缩着脖子四下打量,发现周围寂寞无声,这才一步三跳地走进正殿大堂。
殿**奉了一个女尊像,全身上下均由象牙白玉打造,甚是奢华。那女子头挽簪花髻,双眼微阖,卧在一张鎏金打造的贵妃榻上。她十指纤细,情态怡然,眉宇间生出些许淡淡的冰冷意味。在她的脚下,是盛开着的朵朵曼陀罗华,皆是羊脂玉雕成,白色的花瓣卷曲向上栩栩如生,花心处供奉着盏盏长明灯,九篱了然,她在外面看到的点点火光原本就来自此处。
九篱皱了皱眉,此处荒废已久,怎生会有一副如此华美的雕像。那女子并非寻常庙宇**奉的菩萨女仙,九篱端详半天竟觉那眉眼之间生出几分熟悉,她仔细想了又想却并不不晓得这女尊出自何处。“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她自言自语道,不过是途经此处需要借宿一晚,只需拜上一拜请她行个方便便是。
九篱在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身子还没立起,便听到后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拜她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心头跟着一紧,一个侧身闪到一边,警觉地盯着来人,“你是谁?你要作什么?”
那男子左手提了几个油纸包,右手提了一坛酒,白了她一眼:“你管什么。”说罢,便将手中的东西一并放在香案上,又去门后拿了扫帚哗啦啦地扫了起来。
九篱看着他进进出出忙活的样子,心下了然。这庙宇一看就空荡了个把年岁,无人进香,无人祭拜,大概全赖这个男人关照才维持这许久。
她在一旁找了棵柱子靠着坐下,偷眼向那男人处打量。他一身玄色衣衫,身姿挺拔,肩膀尤为厚实宽阔。再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低垂着的仿佛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从她角度看来那刀削一般的下颌,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啊,狂野不羁,冷厉优雅。
“你看我做什么?”那男人出声,斜了九篱一眼。九篱被他一呛,感觉有些尴尬,嘴上却不肯吃亏:“你凶什么凶,我看看你又怎么了。”
那男人听她不满地嘟囔,嘴角反倒勾起一抹微笑。他伸手给那女尊脚下的曼陀罗华挨个注满灯油,又在那半桶雪水里洗了洗手,这才从香案下拖了个席子出来坐下。
九篱从柱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他,这个人不会就是捉妖师吧。可看他对此地极为熟悉,好像常来的样子,再说倘若他真是捉妖师的话,怎么不立刻将她绑了去,怎生还在这打扫一番?“啊嚏……”正想着,九篱打了一个喷嚏。这是她在凉川的第一个夜晚,未曾想此处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
那男人一直没理她,兀自一人打开那几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只烧鸡和几样点心。他就对着那尊女像,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倒了一碗酒在一旁静静喝着。半晌,他又倒了一碗推到他对面的位置,抬头看着面前的白玉雕像,声音清清淡淡道:“喏,埋在你我园中的最后一坛酒我给你带来了,你尝尝,味道还不错,不愧是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