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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实践的历史回顾与现实观察(2)

21世纪以来的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是人文意识觉醒与文化消费勃兴的一种互动结果,也是巴蜀地区迈向小康社会进程中一项重要的文化建设任务。如果说20世纪90年代的巴蜀古镇保护还只是一种来自政府层面的单向行为话,而本世纪以来的巴蜀古镇保护则迅速成为全民的共同行动。这种转变应该归结于以下三个原因:其一,修改后的枟文物保护法枠将历史文化保护区正式纳入遗产保护体系,使得巴蜀古镇保护获得了相应法律地位,并且正式开启了古镇保护的立法进程,使古镇保护成为社会各界共同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其二,以江南古镇群为代表的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所带来的巨大社会经济效益改变了巴蜀社会对本地域古镇的固有认识,激发了各界群众保护与开发古镇的热情;其三,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得民众对于文化消费产生了巨大的热情,古镇作为一种传统文化的载体,迎合了大众的消费需求,这种巨大需求又反过来促进了古镇的保护工作。总的来看,本阶段的保护工作取得了两方面的突出成绩:一是保护意识逐渐深入人心,已开始成为一种社会意志;二是巴蜀古镇保护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进入了一个空前活跃的阶段。与江南古镇的保护相对照,尽管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还处于起步阶段,但上述成绩的取得也正说明巴蜀古镇的保护事业正由准备期步入发展期,前景必然十分光明。

2.2当前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面临的严峻形势

进入本世纪以来,尽管巴蜀古镇的保护取得了较大的成绩,但保护的总体情况却并不令人乐观,面临着“自然环境破坏”、“人工环境破败”和“人文环境衰退”等一系列严峻形势。

2.2.1自然环境的破坏

从区域自然环境来看,80%以上的巴蜀古镇分布于丘陵和山地地区。古镇在选址时基于“风水”的意识考量以及后期的自组织调整,使其所处的外部环境条件总是相对优越的。但是应该看到,这种优越性是在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中才能存在和维持的,仅是一种有条件的“优越”。现代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增加了自然环境的负荷,打破了古镇里人与自然之间的微妙平衡,造成了巴蜀古镇自然环境的广泛破坏。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进入本世纪以后,巴蜀古镇的工农业水平发展较快,居民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在这一过程中,由于资源开采、生产设施的修建以及居民生活方式的改变,古镇相对脆弱的自然环境破坏严重,古镇的生态条件迅速恶化。

归纳起来,巴蜀古镇自然环境的破坏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山体的破坏,其二是水体的污染。

巴蜀古镇山体破坏通常由资源开采和设施建设所造成。一方面,巴蜀地区的山体成分多为适于用作建材的砂石、页岩和花岗岩,近年来的城乡建设发展刺激了对建筑石材的巨大需求,导致山体开采强度逐年增大;而古镇又多处于相对偏僻落后的山区,监管缺位常常使得古镇所依附的山体更易成为各种非法开采的对象,从而造成山体的严重破坏。重庆永川松溉古镇位于长江边的缓丘之上,山丘坡脚一直延伸于长江之中。近年来此处被开辟为河沙的开采点,坡脚被不断挖掘,已严重地破坏了古镇的坡脚形态和生态环境。另一方面,山地古镇中不合理的交通建设有时也往往会造成山体的破坏。重庆石柱县西沱古镇的云梯街似一条长龙从山顶一直延伸到长江江畔。为了联系县城和周边乡镇,当地政府在未经科学论证的情况下于2001年修建了两条平行于等高线拦腰横穿古镇的公路(衙门路和月台路)。这两条公路不仅拦腰截断了古镇街道,也造成了云梯街所依附山体形态的巨大破坏。

需要补充的是,这种大规模的山体破坏,不仅直接损坏了古镇山体的景观风貌,而且会给古镇造成极为严重的生态灾难隐患。

资料来源: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石柱县西沱古镇云梯街保护规划与设计.2001.相对山体破坏,巴蜀古镇中的水体污染则普遍和严重得多。自生成伊始,古镇就与水体形成了唇齿相依的关系,水系或偏居镇区一侧,或穿越镇区。长期以来,古镇传统农耕的生产生活方式与水体的自净能力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有效避免了污染的发生。但是近年来,巴蜀古镇的乡镇企业快速发展、居民生活方式改变以及排水设施的陈旧落后打破了这种平衡,剧增的生产废水、生活污水以及随意抛弃的生活垃圾造成了古镇水体的严重污染。以重庆龙潭古镇为例,该镇水系发达,南北向的龙潭河由东侧流过镇区。其间还有四条东西向小溪穿越镇区注入龙潭河。但由于上游新源纸厂的废水不断地排入龙潭河,使得水质变差,已经不能作为生活饮用水源;镇内部分溪道也由于溪畔植被的破坏和垃圾的堆积,早已腐臭不堪。类似污染在巴蜀古镇中相当普遍,典型的还有重庆铜梁安居古镇的乌木溪,綦江东溪古镇的东溪河,四川邛崃平乐古镇白沫江支流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污染情况,这已经严重地破坏了古镇水系环境,威胁到了古镇居民生活用水安全。

2.2.2人工环境的破败

巴蜀古镇的人工环境大多成形于明清时期,往往都有着两三百年以上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受到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的作用,加之缺乏维护,古镇人工环境普遍较为破败。

(1)对巴蜀古镇人工环境产生作用的自然因素又包括地理、环境和生物三个子因素,它们的合力效应是造成人工环境破败的主因。

①从地理因素来看,巴蜀大部属于山地、丘陵地形,地貌类型复杂多样,切割密度大,暴雨频率高。尤其是巴蜀的川东北、三峡和渝东南地区等山区,是我国灾害地貌多发区和重灾区,崩塌、滑坡、泥石流、塌陷、洪水等自然灾害爆发频率较高,严重地威胁了该地区历史古镇的生态安全,并曾在历史上造成了古镇人工环境的严重破坏;同时,巴蜀地区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太阳辐射强度较大,空气湿度大。这种潮湿、多雨的气候使木、石等建筑材料极易腐蚀、风化,这对于古镇木构建筑的保存十分不利。

②从环境因素来看,以乡镇企业发展为特征的工业化进程在繁荣巴蜀古镇经济的同时,也给古镇带来了严重的粉尘、酸雨污染。这些环境污染不仅使古镇传统建筑的结构、构件、装饰等遭到腐蚀、褪色,而且严重污染建筑所在的整体环境,使古镇中众多的街区和建筑原有风貌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成为危房。

③从生物因素来看,巴蜀阴雨、潮湿的亚热带气候环境为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的生长和繁殖创造了条件,其中有些生物对古镇中传统建筑材料却构成了相当严重的威胁——历史环境内丛生的野生植物,其根系的物理作用造成岩石和墙体开裂,破坏建、构筑物基础的稳定性;苔藓植物覆盖文物古迹木材及岩石的表面,其分泌的酸性物质的化学作用使材料表面发生蜕变(;白蚁肆虐,侵蚀木构建筑,造成建、构筑物的破损和垮塌[19]。

(2)对巴蜀古镇人工环境产生作用的人为因素又包括建设和维护两个子因素,它们的合力效应则是造成人工环境破败的次因。

①建设因素是指给古镇传统人工环境带来破坏作用的建设行为。古镇传统人工环境的形成是一个持续而渐进的过程,其历史风貌体现出强烈的继承性和连续性特征。因此,所谓的“建设因素”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存在的,直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农村经济发展,这种影响因素才逐渐浮现出来,并表现出巨大的破坏力。一方面,古镇政府与广大群众要求改善现有生活、工作环境的愿望日益迫切,并在经济条件允许时付诸行动;另一方面,由于缺乏相应的限制法规、严格的建设监管和科学的技术指导,这些修缮、改造或新建的建筑所采用的尺度、工艺、材料和样式往往与原来传统建筑形态差别较大,导致古镇人工环境的传统风貌遭到严重破坏。

②维护因素是指因缺乏日常维护而导致古镇传统人工环境景观风貌或市政功能的持续衰败。长久以来,由于巴蜀古镇经济普遍较为落后,无法筹集到充足的维护资金,历史环境因缺乏必要维护而出现持续性的衰败现象。一方面,由于缺乏对镇内老化的基础设施的维护,导致镇内给水、排污等市政功能基本丧失,使得古镇居民日常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另一方面,由于镇内老街建筑缺乏日常的修缮与维护,古镇内危旧房比例较高,时常发生古镇房屋坍塌、崩裂甚至火灾等事故(图2.11)。

可以看出,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是造成巴蜀古镇人工环境破坏的两大主要因素,不过仔细区别起来,两者造成的破坏情况又是存在差别的。巴蜀东部、中部一带的山地、丘陵地区的自然条件相对巴蜀西部平原要更加恶劣一些,因此东部和中部地区的古镇人工环境因自然因素所造成的破坏程度也要比西部古镇要更加严重;而靠近大城市(建设破坏)和地处山区(缺乏维护)的古镇人工环境受到人为因素的破坏又要比其他地区古镇要严重一些。

按人工环境的破败程度,巴蜀古镇可以分为三类不同的情况。第一类是古镇人工环境普遍保存较好,街区风貌基本保持了自形成以来的风貌,仅局部建筑受到破坏;第二类是古镇人工环境受到一定破坏,街区中部分建筑被改建、拆除或自然坍塌,但整体结构和形态还保持着历史风貌;第三类是古镇人工环境破坏较为严重,街区中大部分传统建筑已被改建、拆除或自然坍塌,人工环境的历史风貌破坏殆尽。

2.2.3人文环境的衰弱

除了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的破败外,巴蜀古镇的人文环境也表现出明显的衰弱迹象,这种迹象从经济、社会和文化三个层面中反映出来。

(1)从经济层面上来看,当前的巴蜀古镇的人文环境衰弱体现为经济“水平低下”、“结构单一”、“地区发展不平衡”等三项特征。

①就经济水平而言,巴蜀古镇及其所在地区都还相当落后。2005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为182321亿元,人均GDP为13943.6元;而当年四川省国内生产总值7385.1亿元,人均GDP为9060元;重庆市国内生产总值3069.1亿元,人均GDP为11068元[20],巴蜀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处于全国水平下游;而以同期的江南古镇作为比较对象,2004年巴蜀古镇居民人均可支配年收入约为2000~4500元之间①,而江南古镇人均可支配年收入约为6000~24000元之间[21],显然巴蜀古镇的经济实力相对发达地区江南古镇是较为落后的。

②就经济结构而言,目前90%以上的巴蜀古镇的GDP构成中,来自农业的比重几乎仍占到七成以上,而加工业、商业、旅游服务业所占比重相对较低,这说明目前的巴蜀古镇基本上还是一种以农业为主体的单一经济结构。

③而就地区发展来看,巴蜀古镇千差万别的区位关系、自然条件决定了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一般来说,通常靠近大中城市的古镇受到经济辐射较大,其经济一般相对发达,而远离大城市的山区古镇经济则相对落后。例如,重庆主城边缘的磁器口古镇,2003年至2006年共接待游客量超过1200万人次,旅游收入就达3亿元;而地处山区、川渝交界的合江尧坝古镇尽管也进行了旅游开发,但自2004年以来的古镇接待游客量才10万人次,旅游收入仅200万元[22]。

(2)从社会层面上来看,巴蜀古镇的人文环境衰弱体现在“社会异质化程度高”、“人口外流与老龄化严重”、“贫困化与弱势群体化”、“居民受教育程度低”等四个方面。这四个问题彼此相互关联,都与古镇的经济发展存在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①社会异质化是指由于原住人口减少而外来人口增加引发人口构成比例变化的现象。

巴蜀古镇社会异质化程度的提高主要归于两个原因:其一是建国初期的土地改革以政治手段对房产进行强制再分配,使得一部分古镇外人口迁入古镇,改变了古镇的人口构成;同时,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户籍管理的放宽,古镇中的原住居民由于工作、读书、婚配等原因纷纷外迁,而附近村镇的城镇或农村人口则进入古镇买房或租房居住,导致古镇社会异质化程度进一步提高。如四川合江佛宝古镇地处偏远山区,生活条件的艰苦使得大量原住人口外迁,古镇约80%房屋已成为公房,现有镇上的房屋多为附近农民租用,其人口构成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其二是部分古镇进行保护开发后,外地旅游经营商户的迁入和本地居民的外迁导致了古镇社会异质化程度提高。如磁器口古镇开发前,原住人口占90%以上,旅游开发后本地居民将自有私房大量出租给外来商户而自己到镇外居住,使得镇内常住人口中外来租房人口占到了60%以上。

②人口外流与老龄化严重是巴蜀古镇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在目前大多数的巴蜀古镇中,由于经济发展普遍落后,就业机会稀少,加之缺乏必要的配套生活设施以及市政设施,生活条件相对艰苦。为寻求更好的生活质量与发展机会,镇内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或迁到镇上的新区和县城居住,只有老年人因为无经济能力或恋土情节而滞留于古镇之中,导致古镇人口外流和老龄化严重的现象。以重庆江津白沙古镇为例,2005年居住于该镇老镇区人口中,60岁以上的老年人比例达到总人口的20%以上,由于居民外迁,镇上老街的房屋空置率已接近15%;四川邛崃平乐古镇中,2005年居住于老镇区中60岁以上的老年人比例约占总人口的18%,老街房屋大量空置。

③贫困化与弱势群体化加剧是古镇经济落后与人口外迁之后的一种必然结果,表现为古镇贫困人口多,就业率不足。例如2005年,四川资中铁佛古镇镇区近3000常住人口中仅靠国家最低生活保障的就有825人;罗泉古镇目前还在老街中居住的居民大多收入不高,约20%的居民也是靠国家最低生活保障生活。从职业构成来看,古镇中有固定职业的居民数量较少,收入普遍不稳定,以邛崃平乐古镇为例,镇内有固定职业和稳定收入的居民仅占48%(单位职工、农民和个体户),而无固定职业和稳定收入的居民高达52%(下岗/无职业、退休、学生和打零工)。

(3)从文化层面上来看,巴蜀古镇的传统文化,尤其是非物质文化保存状态普遍不容乐观,表现出濒危化、失真化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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