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跳下马来。马匹刚才被突如其来的锣鼓声一惊,现在还在踢打着地面。我在马脖子上抚了两把,马也定了下来。
哪知还不等我庆幸,忽然破空之声疾传而至,一支羽箭“铮”一声钉在她坐的车门上。
这箭是从路左边射来的,正是我现在所在的一边,我大吃一惊,右手将长枪在地上一撑,左手在腰间一拍,百辟刀已离鞘在手,人也踩在了车边的踏板上。
在踏板上,我已看得到里面了。她们三个女子都有点惊慌,她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也有些脸色变幻不定。我道:“低下头,把座垫堵住窗口!”
车板虽不是很厚,也有半寸许,要射穿起码得有以前帝国军中的神臂弓,不然就算我用过的贯日弓,也许很近才能射透,那些乱军的箭肯定射不穿的。只消她们把窗子堵上,不让飞箭从窗隙里飞进来就不会有危险。她点了点头,抽出一个座垫,按在窗子上。我刚要跳下去,一支箭正射过来,看样子正是飞向窗子的。我手起刀落,将这箭斩为两段,叫道:“吴将军,小心!”
吴万龄将马拉在车边,道:“统领,这边还没人。”
箭都是从左边射出来的,准头并不很佳,而且也稀稀疏疏的,不少箭落地时甚至离人还很远。看箭势都是从树梢飞来的,那些乱军只怕是躲在树冠中。但就算准头不佳,两百多人挤在车边,仍有一些被箭射中。
这时,唐开道:“左翼兄弟随我冲,右翼的分两列,护住车队,保护好焦大人!”
我们带的箭并不多,盾牌也带得不多,唐开也知道若是单以箭反击的话,恐怕会吃亏,因此分了一半人冲入树丛中。他带的这批人都是西府军精锐,一冲过去,乱军便不再射箭,只听得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簌簌”之声,大概是这批乱军正在逃跑。
唐开一追出去,剩下的人登时便松懈下来。夜摩大武正在我边上,他将手中的枪靠在车上,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对我道:“楚将军,鬼军其实是些叛军的残部,乌合之众,刚才还真吓了我们一跳。这回非给他们来个干脆不可。来几个人,护着楚将军他们。”
他的话已很是轻松,唐开一走,他的话又多了起来。但我却没有他那等乐观,道:“大武兄,现在不能太轻敌。”
曾望谷用陷阱阻路,然后用箭来伏击,相当有章法,我实在有些怕那些人的逃跑也是条计策。
这时吴万龄走了过来,他手绰长枪,仍是不敢怠慢,眼盯着两边,一到我跟前,他便道:“统领,这些人走时,声息一点不乱,我怕其中有诈!”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
唐开追出去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唐开带人一冲,那些乱军几乎是同时停止射箭,按理,起码还得再射几箭的。而他们退走时的声音也井然有序,一定是早有准备。
那么,我们是中了曾望谷的圈套了?不过唐开分出一半去追敌,剩下还有一百来人,曾望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我们仍不用怕。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间从左边树丛里又是一阵箭羽。这批箭与刚才大不相同,又急又密,如同下了场暴雨一般,几匹马被射中,痛得“唏律律”地长嘶,在地上乱蹦。
留守的西府军被这一阵箭射得阵脚大乱,夜摩大武也向车队右边退去。我脑中一亮,叫道:“当心右边!”
我的喊声很大,西府军本来有不少躲到了车队右边,有弓箭的正向着左边的树林中反击,听得我的喊声,不少人扭头一看。但也就是我喊出声的同时,右边也是一阵如暴雨般的飞箭射来。
好一个声东击西的疑兵之计啊。即使是曾望谷正在对敌,我仍对这个还不曾见过的对手起了三分赞叹。他定是对西府军知之甚详,西府军押送贡品,兵器带得不少,但盾和弓箭这一类东西,因为带着太重,一用消耗也太多,带来的并不多。他用箭来主攻,正击中我们的要害。而且他以疑兵调走了一半人马,现在留下的人和我们人数相差不远。这一轮箭比刚才射来得更急,看来,曾望谷是把主力放在路右边,直到现在才发动。
这一阵箭雨射来,西府军总有十多人受伤,登时乱作一团。唐开带着人去追杀了,虽然并不太远,但要回来也得有一会,这儿是群龙无首,被曾望谷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看着在箭雨下不知所措的西府军,心头也是一凛。两边都有箭射来,其实箭并不太密,曾望谷的人最多也不过百人左右,和西府军剩在这里的差不多。只是西府军阵脚已乱,而曾望谷的人居高临下,若不马上稳住军心,不等唐开赶回,这儿的百人只怕会被曾望谷全歼也说不定。那时势力此消彼长,唐开回来后也必将一败涂地。
好个曾望谷。我看了一眼吴万龄,吴万龄也有些惊慌,我道:“吴将军,你稳住这儿。”提起长枪向路边冲去。
曾望谷多半躲在路右的树上。就算是在左边,我若能将右边的乱军击散,曾望谷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我听得吴万龄沉声道:“全体镇定,贴在车右,不要慌。”
吴万龄整军实在有他的一套,我也放下了心。有吴万龄在,西府军自保有余,我只消去冲杀便是。此时我已冲到了一株树前,刚一停步,便觉一股厉风射来,我头一偏,一支箭正从我耳边射过,钉在了地上。我也顾不上别的,人一跃而起,长枪猛地刺出。但这一跃之力,枪头“噗”一声,尽没入树干中,只听得周围一阵惊呼,其中大概也有乱军的声音。
武昭在示范给我们时,他的全力一击可以将合抱粗的大树击穿。我力量不及他,但用力的巧妙之处,已颇得他枪法的三昧,这一枪定给所有人很深的印象。
这枪刺在离地有七尺余的地方,我挂在枪尾,把枪也扳得弯成一张弓似的,借着一弹之力,人像离弦之箭,猛地弹向空中。
这树枝杈很多,我用枪身弯曲之力弹起时,正射向一根很粗大的树枝。我的右手抽出了百辟刀来,看准那树枝,左手一探,抓住了枝干。也正是这时,头顶的树叶发出一片“簌簌”之声。
这是有人在树上向我发箭。由于这支箭几乎是笔直射下的,他不一定能看到我的人,只是凭感觉射下,也几乎是射过了一大团树叶。此时我正在翻身上去,人也是头上脚下,心知用百辟刀去格定是格不住,而脚正在踢人,心一横,趁势一脚扫去。这一脚也不知扫动了多少根树枝,只听“哗”一声,一大堆树叶被我扫得雪片一般坠落。在树叶中,一支箭也斜斜落下。
此时,我已翻身跃上了树枝,正好看见有个人坐距我头顶还有四五尺远的地方,正有些惊惶失措地拉着一张弓,准备搭上箭。我哪里还由得他动手,脚一蹬,人已跳起,左手抓住了他坐的那根树枝,右手的百辟刀直取他前胸。这时他哪里还坐得住?人在树枝上站了起来,作势要逃,但我的刀已如影随形,到了他胸前,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看清他剧变的脸色了。
他本不该逃的,这么近的距离,哪里还逃得掉?本来他在上,我在下,他占了有利位置,但这人大概经历的战阵也不多,这般任由我攻击,自是让我占尽了上风。
我的刀几乎贴到了他的胸口,他手一推,将弓向我推来,大概试图用弓来挡我一挡,但百辟刀吹毛可断,他的弓弦一碰到刀锋便一下断开,绷得紧紧的弓“嘣”一声弹开,这使得他更站立不稳,我一声断喝,百辟刀没入了他的胸口,他眉头一皱,登时摔了下去,“砰砰”连声,一路也不知撞折了几根树枝。
我站在还起伏不定的树枝上,调匀着呼吸。刚才我实在有些轻敌,若不是这人箭术太差,以至于箭未至,声先出,我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果是谭青、江在轩这路箭术好手,箭比声先至,我有九条命也得丢了。
这人的身体这时“砰”一声摔在地上。他坐在离地两丈多高的地方,从这儿掉下去,并不至于丢命,但他中我一刀在先,这般摔下去,怕也活不了。我正想看看这人,忽然面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一支箭已穿过树叶,正射在我面前的一根横枝上,将这枝条射成两半,箭势仍在向前。我心一凛,百辟刀猛地在面前划了个圈,“啪”一声,一支箭正被百辟刀格开。
真是说到就到,我刚想着箭术好手能箭在声先,马上便出来一个好手了。我一阵心悸,心知这人再向我发箭的话,恐怕不能再有这般好的运气了,人向边上一闪,躲到了树干后面。也几乎同时,又是“啪”一声,一支箭正射在我面前的树干上。
这好手并看不见我吧,那他是凭感觉在向我射来的?我心头又是一寒。却听得路对面有人道:“那里的人,你是谁?”
一听这人的声音,我又是一惊。这人声音尖脆,听声音,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我靠在树干上,不敢出声,心知这人定是要借我的声音来确定我的位置,我要一出声,只怕眨眼间便会吃上一箭了。
这人不见我回话,恨恨道:“不管你是谁,你杀了我一个弟兄,我曾望谷定要取你性命!”
我有点儿默然。比起他的威胁来,知道他是曾望谷,那更令我吃惊。我一直想不到,曾望谷居然会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我再忍不住,喝道:“在下龙鳞军楚休红……”
我话不曾说完,眼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我本来就已全神戒备,猛地伏下身去,“哧”一声,一支箭从我背上穿过。若慢得一慢,这一箭便要射在我身上了。
曾望谷一箭落空,又喝道:“快走!”
这时唐开带着百余人已回来了。曾望谷刚才没能一下击溃我们,若再不走便要落于腹背受敌之境。随着他的喊声,我周围发出了一片“簌簌”之声,从树叶的缝隙间望去,有一群人影在树顶上穿梭跳跃,有若猿猴,但人数并不会太多。只是他们刚才这一阵乱箭使得守在车边的西府军没敢有所动作。
唐开此时已经冲回车队,他喝道:“曾望谷,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他手绰长枪,便要冲上前去。刚踏上一步,忽然从前面一箭飞来,唐开手中长枪一轮,但这一箭如电光石火,他哪里拨打得到?透过他的枪影,正中他的头盔。唐开的头盔是熟铜打制,这一箭也透不进去,只发出了“当”一声响。但这一箭也骇得他退了一步,不敢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