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都。
顾名思义乃是永寒之地,这儿一岁之中常年飞雪连天、厚雪皑皑,整个城郭皆是一抹色地皎白,作为这四季如冬的北敖国大都可谓名副其实,再也合适不过了。
这寒都城第一眼看去边觉着颇为扩约、简洁大方,那花岗岩大石砌磊起的数十丈城墙是将那方圆万亩的土地围得严严实实。
城口精石门底儿拖着那道巨耸的玄铁重门,与那冷氏皇陵口的巨门如出一辙,皆是雕刻有漫山雪岭之图,唯独不同之处便是少了那方“寒玉之闩”。
如此重门足有万余斤,换作南方没个百来人恐怕实在难以开合,但对这每位皆是精壮过人、满是筋肉的北敖大汉而言,只需寥寥四五十人足矣。
常日里把守这寒都大门的也就数十位悍将罢了,但最近快到那腊八节气却是人声鼎沸,北敖端王冷决下了令,连着数日都是派足不下千人成了两道长龙,沿着城口向外伸去,真不知道是否算是给来者一个下马威呵。
虽说这腊八是传统佳节,但也无需如此劳师动众,只是事出有因。
此番原由自然是这北敖国建朝五百年岁的诞辰大典正巧也是那腊月初八,周围各方大小诸国,多如牛毛的江湖门派,以及那闲云野鹤般之末仙道正宗皆是陆续赶来道贺。
虽说这冷决昏庸无能远近是出了名的,但作为一国之主、皇室正统,那礼理家数、待客之道自然是明白的紧。
套用这寒都子民口里的流言风语:姑且不论这冷决治国是否有方,至少排场还是做得很足,绝不丢北敖国脸面的。
“我乃点苍派掌门朱子岩,前来贺寿北敖!”
鹅毛大雪之下,一位干面中年男子裹着厚袍,腰缠三尺长剑,身后则是跟了百余号旗下弟子云云,抱拳向那驻扎城口的北傲悍将言道。
“进!”这为首的悍将浓眉亮眸、生得煞气凌人,只见其足有常人两只粗的胳臂一挥,络腮胡子一抖,便下令让这阵浩荡人马进城,没有一丝客套。
这朱子岩铁着个脸琢磨了一番,愣是没想明白:苍派好歹也是在江湖之中小有名望的门派了呀,哪到你们这小小看门兵将眼里竟如此不削?
这朱掌门脸色一下子便臭了几分,向那垂年朽木一般死灰,刚欲开口与其理论一番便被后方那混混荡气所制。
连同百余弟子惊地一回眸,只见飞雪苍穹之上,有数到光辉霎时破空翱翔,一个眨眼这几色光华咻咻地低空掠来,顶上一瞧,原来是那仙家修真之中御剑凌空而行。
众目睽睽之下,这十来人皆是于下剑速,蹬地跳下,踩上地上厚实的雪地。
为首的男子不高,约莫六尺出头,但生得却是英气逼人,那星眉凤眼、凌唇珠啮,一席清秀长褂浅覆于身,与那点苍派那群裹得似个黑狗熊般的江湖中人截然不同。
“吾乃九宫山玄天宗,修罗楼主门下大弟子云渺,奉家师穿云子之命带便玄天宗前来道贺!”那名曰云渺的俊俏小生手负背后,没有零星客气之语,向那帮个个都高他一头的北傲悍将言道。
“原来是天下三大修真正宗之一的玄天宗到罢!”那原先一板一眼,相似死活不问的城口总领闻之眸子一闪,夸夸踏过厚雪,上前卑躬抱拳,低首笑道:“相国仇尊主早已安排诸位住到他府上,那决然是好酒好菜……”
“休要多语,带我们前去便是!”那云渺身子后有一男一女,看样子也是这十来人中翘楚之位,其中那位姑娘生得很是水灵,但脾气却是从了那位师兄一般,目中无人。
那总将一愣,好似生怕得罪了诸位仙者,粗壮的虎背又是折下数尺,连连道歉道:“在下多嘴,在下多嘴,剑仙海量汪涵,莫将这就派人捎你们前去。”
说来真能气死那行走江湖颇为老辣的朱子岩,先前一副要死不活的佛脸模样,见得那玄天宗的几个毛头小子、丫头片子就这般俯首,真是活见了鬼!
转念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谁让人是这世间能遮天的道家巨擘呐?
哼地一声,这朱子岩一口恶气咽到肚中,旋即脸色更为涂灰了数分,纵使委屈也只得甩手作罢,带着徒子徒孙先进这寒都再说罢。
“哟,你们看那边有只大黑鸟!”
还没踏出两步,背后那洋洋洒洒的徒弟们都是惊叫连连,搞得朱子岩越加郁闷,边回头心里边骂道:娘的,一只大黑鸟有何可如此惊乍……
心中暗骂还未停歇,转头便望得一道黑弧低空掠过,其上数十人皆是稳坐休憩,唯独一人立于鹰首,此人黑发中分,剑眉深眸,一席长褂迎雪飘扬、英姿飒爽,掌便一柄白丝包裹着的长棍尤为显眼。
这朱子岩心里既愤怒又无奈:他姥爷的,这一个北敖国建朝大殿,究竟是要几路神仙呵,此番可得低调作人呐,可别招惹了这波“妖道”咯!
“姥爷您瞧丫,寒都,寒都到了!”年少就是盛气凌然,这史嫣一路之飞来叽喳个不断,这山云云,那沟云云,说得她姥爷那圆鼓的脑袋包简直要炸开了花。
这史进贤已然被折腾地精疲力尽,是一句话都不想言,勉强摆了摆手示意还惹得孙女儿瞪眼相向。
随着麓罗低空缓行,凌逍率先一跃而下,紧接着査小灿父子、土夫子师徒四人也纷纷跳在厚雪地上,随即那大黑鹰咻地变化缩小,化作一头寻常大小的飞鹰停与凌逍肩膀,啄食气羽翼上的细小雪子,甚是有几分怜人。
査仁桂大将之风再度显现,见得那千余北傲悍将、诸位仙家道者亦毫不生畏,反倒是显得很是自然,夸夸几大步踩雪上前,抱拳言道:“我等乃是燕国来使,奉燕王慕容炙西之命前来道贺!”
若是独这査仁桂燕国一干将士,讲不准那城口总将还不怎么待机,但现今可是多了凌逍这等人物的存在呐,对者必然是得再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见得风头被抢,那过惯了受人独一敬仰的白脸云渺心里不是个滋味,甩手上前,侧眼瞟了眼正弯指戏耍麓罗的凌逍,虽是肚里有气,但也不敢怠慢,抱拳问道:“敢问这位仙友乃是何门何派?”
凌逍顿然良久不语,自顾自地耍着麓罗,直到那麓罗难忍只得扇起翅膀、飞空盘旋,方才扭起头来,呵呵笑了一声,缓而言道:“无名小辈,何足挂齿。”
听闻其言,那云渺眉毛一抽,隐约感到面前这男子有些许瞧不起自己,说话也是随口搭理,其只得强压肚中之火便转身欲行,毕竟不知根知底还是少惹为妙。
正当众人以为无事,徐徐步入寒都城门之时,云渺身后那位伶俐师妹却是眸子一瞪,好似咽不下方才那口气儿,元力一起,噌地一声向身后那凌逍抽剑偏刺。
这一剑真可谓攻得突兀,换作谁人也不曾想到这女娃子沈秀会来这一出。
与诸人皆惊的神情不同,凌逍哼地一声轻笑、侧身一避、巧然躲过,随即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伸出一夹,将那柄充满元力、嗡嗡作响的仙剑牢牢抑住、动弹不得。
那沈秀眉目一挤,欲用力撤出剑招,哪知这手中长剑像是生了根似得长在凌逍两指之间,怎么抽都离不出。
被这么一急,那烈性子的姑娘欲是抬脚,边踹边喝:“快放开我的剑!”
只闻得当地一声,那凌逍曲指一弹,那沈秀不算柔弱的身子连人带剑被其元力振退数步方才稳住步伐。
那做师兄的云渺见况立马提步上前,一把扶住师妹,眸子里满是怜惜之意,柔声细唸:“秀儿,你没事吧?”
沈秀臭着个脸,摇了摇脑袋,芊芊玉掌捂着那被仙剑所震伤的微浮胸膛,口中言道:“师兄,我没事儿。”
面对眼前这女子的突然袭击,凌逍却是淡然得很,还略带笑颜道:“这位姑娘,你的剑虽快,但其内元力不足,若是遇上歹者早可废你的剑、伤你人。”
那姑娘尝到厉害便不敢多言,只得恶狠狠地盯着此人,而扶她的那位云渺大师兄则不然,此人自知不敌,肚中却是盘算了一番:这妖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把师妹刺出的仙剑轻易挡回,恐怕这笔账也只等师父他老人家在场时才能讨回。
这云渺狡诈得很,就算放在偌大一个玄天宗里也算得心机颇重之者,想当初在宗门斗法中,修罗之楼原本的大师兄绯清不慎跌入墨龙之口丧命,此人才得了大师兄的位置,现今想起也不知是不是此人故意所为。
哼地一声,此子瞪着刁目一语不发,扶起师妹沈秀便回首离去,没有流露一丝愤怒之意,那以他马首是瞻的玄天宗其余弟子们也收起原本欲祭出的法宝,移步进那寒都城郭。
对于这凌逍的厉害査小灿等人早已知晓,但纵使是他们也没预料到这天下三大修真正宗之一,玄天宗门下的大弟子也对其如此忌惮,可谓真是遇到个上仙咯!
经过这番突发状况过后,想必也没任何人胆敢再向这燕国来使寻衅滋事,诸人也便随着北敖兵将的步伐缓步走入那白雪皑皑的寒都城内。
一边走着,凌逍心里却是越发的沉重,这熟悉的花岗岩过道,壁火的位置仍是挖在离地五尺大的壁上,其中的穿堂之风更是吹得脸面刷疼。
哎地一声叹息,只见其俯脑袋摇了摇头,像是想将诸般回忆皆忘怀一般,但这岂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