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小宝瞪大着双眼,不住地到处张望,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的意象,他的双眼,呈现着一种刺目的通红,很像因为血管爆裂而被鲜血涂抹一般;那双鲜红的眸子就这样狠狠地瞪着,瞪着所能看到的一切物件,仿佛随时都可能从中喷射出鲜血。
而且,小宝已经好几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三
“主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艾嘉莎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领导。
“你还来问我?我应该问问你吧,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主任厉声地反问道。
“我?我怎么了?”艾嘉莎一下被问蒙了。
“怎么了?”主任强忍住怒火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昨天一天去郊区采访回来的消息?跟人家新记者采访回来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你以为你现在出了名,我就会照顾你吗?你以为你现在出了名,就不用认真工作了吗?”
“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艾嘉莎听到这样的训斥,也是一肚子火,“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有这个什么索索来上班,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她已经去了那里采访,更没人告诉我……”
“你倒是觉得委屈了是吧?你都敢冲着我喊了是吧?”主任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从现在开始,你先不要上班了,回家好好反省反省,想想你自从得了优秀新锐记者之后,这几个月来的态度,好好写份检查检讨检讨,写不好,就不用来上班了!”
“我……”一听这话,艾嘉莎的眼泪立刻就委屈地流了出来。
“不要再说了,出去吧!”主任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
“咣当……”
艾嘉莎含着泪转身冲了出去,狠狠地一甩手,把门甩了个震天响。
背后的座位上,主任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个老头子硬硬地咬着牙,赌气地自言自语:“本事大了,本事大了,都会冲我喊了……我……我……他妈的,也没人告诉我有个什么索索来上班啊……”
办公室里。
艾嘉莎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身后,一个依然穿着类似学生装的年轻女孩背着包喊道:“摄影师,我们走吧。”
艾嘉莎恶狠狠地瞪了这个叫索索的女孩一眼,却发现,这个女孩明明从自己眼前走过,就好像压根没看见自己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趾高气扬地迈了过去;想想自己当年刚进来实习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老师,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嚣张!
“喂!狄小杰!”艾嘉莎拿起电话,快速拨了号。
“干吗……我正在工作呢。”电话那边的小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快跟我说说那个叫什么索索的,是什么来头。”
“等我下班,等我下班。”狄小杰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我得挂了,让领导看见我接手机,该炒我鱿鱼了。”
“你敢挂我电话你死定了!”艾嘉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姑娘我现在心情巨不爽,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
狄小杰正在嘀咕的工夫,一个人突然从背后轻轻拍了艾嘉莎一下,说了声“你的信”,然后轻轻把一个信封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间,艾嘉莎再次愣在那里,手中的手机不自觉地滑落下来,在肩头磕了一下,沿着胸前一直滚到腿上,停了一下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手机壳顿时摔成两半;可就在这好几秒的时间内,明明有充足的机会可以抓住手机,艾嘉莎却一直呆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作,只傻傻地望着桌面上那个信封。
突然,艾嘉莎猛地一低头,脑袋重重地磕在桌子边上,可她竟像没事人一样,再次弯腰,匆忙捡起地上摔散的手机,组装起来,开机,然后快速地翻看着里面的通讯录,当一个名字赫然跳出来的时候,艾嘉莎又仿佛被冻住一般,立刻僵在那里;她的拇指停留在手机的绿色拨话键上,却迟迟地凝固在那里,没有按下。
桌子上的信封,好像嘲笑她一般,静静地躺着。一样的字体,一样的格式,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一枚倒贴的邮票。
打开信封,里面依然是一幅单调的简笔画——
画面上,一个女孩拿着两个苹果,微笑地迈着步子。
最下面,居然写着一行小字:
谁会想到,在红橙黄的愉快之后,接下来,会是一串黑暗的颜色……
这一次艾嘉莎已经干了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如果说上一次是愤怒和委屈,这一次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为谁而流。
手机的通讯录依然停留在那个名字上面,信纸被仔细地折叠起来,原样放回信封里;一滴泪顽皮地沿着脸颊滑下来,躲过手指的抹擦,滴落在信封上;艾嘉莎急忙地用干燥的手背来回抹着信封上的湿点,一下又一下。
打开包,里面已经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的与一个橙色的信封,只是这一次,新放进去的信封,是黄色的。
四
“阿姨,您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
“四天之前。”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正在挣扎的小孩子的镜头,屏幕最下面出现了一行字幕:
鉴于画面过于恐怖,小宝的双眼处被打上了马赛克。
“阿姨,他现在能听到我们的喊声吗?小宝……小宝……看看我。”
“不能,呜呜……”
“那他四天前是怎么开始发病的呢?”
“我也说不清,”电视里,那个可怜的妈妈双眼含着泪,“有一天他出去跟别的小孩到山上玩,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揉眼睛、揉肚子,说不舒服,我以为是眼里进了沙子,就给他点了眼药水,哄他睡觉了。第二天开始,他的眼睛就变红了,开始是血丝一样的,一天比一天厉害,现在已经完全变红了;而且……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
“那跟他一起去的小朋友呢?”
镜头给到另外一个看上去很健康的小朋友。
“小朋友,我来问问你,那天你们去山上玩,都看见什么没有?”
“没有,山上有人在放羊,我们就在那里藏猫猫来……”
“你们有没有吃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没有……”那个小孩怯生生地回答着。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小宝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或者咬痕,基本排除了他被毒蛇、蜈蚣之类的东西咬伤的可能性。小孩子们的红眼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又或者,这究竟是不是红眼病,还不得而知,今天,我们已经联系了专家,将小宝接到上海市区的眼科医院,目前已经排除了所有中毒的可能,相信,我们的专家很快就会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里是实习记者索索,发回的最新报道……”
五
紧拉的窗帘,没有一个窗口能透进一丝光亮。
手机关机,电话线被拔掉。
宽大的沙发上,一个女孩紧紧蜷缩在角落里,除了挂钟滴答滴答轻微地走动,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几本笔记本,有的敞开,有的合着,但每一本,都有着岁月流逝的痕迹,发黄的纸,稚嫩的笔迹。
沙发的另一角,三个信封安静地躺在那里,红色、橙色与黄色。
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浏览着手机中的通讯录,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一个名字,又跳过那个名字。
“为什么?”她的心里这样哭诉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窗外,太阳已经出来了一会儿。
这个女孩根本没有看到,也根本不在乎。
这个女孩叫艾嘉莎,却不是之前我们一直看到的那个,坚强而自信的艾嘉莎;现在的这个女孩,满眼含着几近干涸的泪,脆弱的心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自从昨天回到家到今天早上,她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东西,更是拒绝了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只是哭、挣扎、心痛、矛盾、哭,如此反复……
有一个号码,她不知道该不该拨出,这让她的内心痛苦万分。
但哭了一夜之后,悲痛与哀伤已经渐渐软弱,坚强与冷静重新开始复苏;支撑着她重拾信心的,是从昨天下午一直发到今天凌晨的10多条信息:
——你在哪儿?
——我靠,又玩失踪?谈恋爱约会也不至于这样吧。
——家里电话怎么也不通?出什么事了?
——你到底在哪儿?给我回个短信都不行?电视里今天又没有你。
——看到我的短信,无论怎样,立刻给我个消息,告诉我你依然安全!
……
如此这般,都来自于那个叫狄小杰的看似不着调的家伙。
艾嘉莎心里有一股暖融融的感情滋生着,于是她起来,洗澡、刷牙、化了点淡妆,穿戴整齐,虽然黑眼圈依然没有遮住,但原来的那个艾嘉莎终于回来了。
炎热的七月,没有一点风,早晨,毒辣的太阳已经开始炙烤着大地。
艾嘉莎站在自己家楼下的一个树荫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方向。
等了差不多20分钟,艾嘉莎突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
她猛地一回头,看见一张分外亲切的脸!
“你个死鬼!臭狄小杰,打得我疼死了。”艾嘉莎心里乐开了花。
“死吧,快死吧,疼死你算了。”狄小杰一脸如释重负地说着,“一天不回我短信,你要是真死了,我才踏实呢。”
“呸!呸!呸!乌鸦嘴。”
“就算失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没出息。”狄小杰鄙视地说。
“喂!别动!”艾嘉莎根本没搭理他,突然冲着自己楼下的一个身影喊道。
那个身影,此时手中正拿着一个绿色的信封!
“别动!”艾嘉莎一下冲到他的面前,“谁让你往里放的?”
“小姑娘,你这话问的……”拿着信封的,是个中年男人,“我是物业的,每天就管着往各个信箱里放信放报纸。”
“这信哪儿来的?”艾嘉莎连续的莫名其妙的问题让狄小杰也一头雾水。
“废话,当然是邮局里来的,上面有邮戳,看仔细了。”中年男人没好气地把信封扔进邮箱里,甩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