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殿内传来了无法忽略的惊呼声,大部分人都瞪大了双眼。
一个小小的开场就触碰到了诸位亲贵和重臣的心理底线——如此亲昵的、甚至充满了遐想的动作怎么可以登上大雅之堂?
随着简单的鼓点节奏,接下来两人的舞蹈动作更是令人侧目——女子时不时将一只脚勾在南铮的双腿后侧,另外一条腿做支点,身子则向后仰着,令原本就玲珑可人的柳腰更加纤细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如此,她那漂亮的锁骨便被一览无余了。
贝凌云不露声色地看着殿中央的热舞,心里却是一百个不解和纳罕。他数度用目光去问询弟弟,怎奈对方根本就不与他对视,或者可以说,老四好似在躲避他的目光。
一股不好的预感便袭上了他的心头。几乎是电光火石一般,一个明明不可思议却又令他不得不疑虑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遂,他迅速扭头看向了身侧的位置。
不出所想,那个座位真的是空的。
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着御风若是完不成任务,他要如何力挽狂澜、避免南铮对玉阔国大肆羞辱,竟忘了监管那个“妖孽”。直到殿中央那狂舞的红色魅影越来越可疑,加之老四那闪躲的神色,他才不得不来验证自己的猜测。此刻,空荡荡的椅子似乎足以坐实他所怀疑的事情。
他猜测,场上那个极尽妖艳的、正在跟南铮王子热舞的蒙面女人,一定是早就应该殉葬的冲喜女。
“妖孽!”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道。
舞娘现身,虽然化解了南铮提出的刁钻要求,情势却并未有任何转变。试想,若是被夏国人得知与他们王子跳热舞的女人竟是玉阔国已故大皇子的遗孀,这笑柄足以令玉阔国整个皇室颜面扫地。
贝凌云越想越不敢想。
就在贝凌云被愤怒冲击的时候,贝御风的心里更加复杂不安。
之前在殿外,二哥推了他一把之后就回了大殿。他迈开脚步没走多远,便被人扯住了衣衫,回头一看,竟然是大嫂、谨王妃鱼薇音。
“御风小叔,我要帮你。”难得小嫂子的脸上一副正色。
“御风在此谢过嫂嫂,”他用了热络的称呼,毕竟人家好心要帮他,“可这件事嫂嫂帮不上忙。先不多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出宫寻舞娘。”
女子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衫不肯放手,尽量压着嗓音,“小叔,你听我说,我会跳这个舞蹈,是真的。就算现在让你出宫去,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技艺超群的舞娘,即便找到,也无法确保她会跳交谊舞啊……”
贝御风报以安抚的眼神,语气沉稳,“我还记得简单的舞蹈步法,可以教舞娘一些皮毛,也许能搪塞过去……”
“行了!”鱼薇音低声打断了他的话,“那南铮若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会给皇上出这个难题吗?你出宫去寻舞娘,不仅耽误时间,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我说我会,你信我就是了,这件事情如此重大,我怎么可能信口雌黄?若不是念在你帮过我的忙,你以为我会轻易出手吗?”
鱼姑娘的脸色有些难看,俨然是不满于昕王爷眼神里闪烁着的不相信。
“据本王所知,嫂嫂出阁前一直久居深闺,怎么会跳……”贝御风无法不疑惑,为了快点脱身,他只能将疑惑和盘托出。
女子不耐烦地以手势止住他的话,四处扫了两眼,见没有人窥视,便做了个原地转圈的舞蹈动作,手势是与男伴配合的样子。
“是……就是这个样子……看来嫂嫂说得没错。”虽然口中所有肯定,昕王爷紧蹙的眉头却并未展开,“可是,若是被夏国人知晓与南铮共舞的舞娘是玉阔国大皇子的遗孀,那岂不是把笑柄拱手送上?这笑柄远比找不到会跳交谊舞的女子还要重大,我们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亏你还是个游历过外域的人!”鱼薇音抓住贝御风的手臂,用力往下扯,使他不得不弯腰,把耳朵俯在她的嘴巴上方,“知道有面具这个东西吧?知道哑巴不能说话吧?知道外域之人成天神秘兮兮举止诡异吧?”
男子站直了身子,再度摇头,“话虽如此,可这交谊舞毕竟不同于我们的舞蹈,在旋舞的过程中是要与男子身体相贴的,事关名节……”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我与人跳过交谊舞?大不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还我就是了……”鱼薇音死死地抱着男子的手臂,用力扯拽着往回走,“别再顾虑了,赶快给我准备行头……一个大男人,怎的比我这小女子还婆婆妈妈的……”
当换装之后的鱼薇音出现在贝御风面前的时候,他的内心涌起了悔意,脚步也踌躇起来。
“走吧,快点,回去晚了,大殿里就一锅粥了。”女子催促道。
见男子仍踟蹰不前,她又加了一句,“已经火烧眉毛了,先顾好眼前的事你再玩深沉好吗?”
发怔的男子终于收起心中的杂念,快步带女子去了大殿。接下来,便有了这场在众人看来“伤风败俗”的热舞。
殿内的男女还在酣畅淋漓地舞蹈,明眼人都能看出南铮王子脸上那副享受的神情,遂,好大一部分人便开始对他羡慕嫉妒恨起来,继而,众人对女子的“厌恶”便戏剧化地加深、加深、再加深。
在弥漫不散的隐怒空气之中,贝凌云挪步到了贝御风身侧,然,并未转头看他。
“你怎能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虽然声音细微,却把内心的不满都表达了出来。
“此事是御风处理不当。”没有过多的解释,昕王爷坦然承认自己的过错。
如此一来,贝凌云倒是不好再细究自己的猜测,“但愿这个女人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贝御风没有再作声,一如既往地泰然自若。
终于,备受瞩目的舞蹈以一个优美的揽腰盈飞动作收尾,收起架势之后,两位舞者如开始时那般,相对而立,互相屈身致意。
鼓点已然停下,殿内静得如雪后的清晨,自然也是寒意十足的。
“很好,朕可是大开眼界了……”皇上礼节性开口夸赞的同时,作势鼓掌表扬。
众人赶忙跟从,纷纷拍手,杂乱无章地与周围的人对视、并违心地点头称赞。
酒意全无却似乎更添几分醉意的南铮转身正视殿上的一国之君,“本王子没有想到,玉阔国竟然有这么风情万种、舞技娴熟的外域舞者,今日的舞蹈,实在是太尽兴了,这是本王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舞得如此酣畅淋漓。”
皇上却淡然一笑,“如此,王子是十分满意了?”
南铮稍事一怔,随后,爽朗地干笑两声,掩饰尴尬,“满意!十分满意!”
语毕,扭头看着身畔亦同样面向皇上的女子,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王子满意便好。”皇上端起金樽,“那就请王子就坐,再畅饮几杯。”
南铮听了,又看向皇上,“这个,南铮还有一个请求,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皇上不得不放下酒樽,伸出手臂,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哦?王子请讲。”
南铮正身站好,恭敬地拱手,“请皇上将此舞娘赐给南铮,也算是怜月公主的丰厚陪嫁罢!请皇上放心,即便南铮倾慕此舞娘,也不会给她任何名分,更不会分走南铮对怜月公主的半分宠爱。南铮仅仅是喜欢此女的舞技而已。”
话音落地,大殿内一片死寂。
南铮的一段话,犹如一记闷雷,轰在了恭王爷和昕王爷的头顶,就连其他人听过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
兄弟俩稍作对视,贝御风就快步上前,跪在皇上面前,深深叩首,“启禀父皇,此女是万万不能去随公主和亲的。”
“哦?为何?”皇上挑起眉梢,对四儿子的惶恐甚觉意外。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儿子是所有子女中最为持重老成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够泰然处之。怎的此刻竟如此唐突!
“因为……”贝御风面色凝峻地抬起头,望着父亲的脸,略有迟疑,“因为她……她已经是儿臣的女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虽然表面神态自若,实则内心个个翻江倒海。如此妖魅的一个舞娘,竟落入平素看似不好风月的四皇子之手,着实是在意料之外的。
转念又一想,这等妖冶媚惑的女子,任谁都没办法克制对其的占有之心,任谁不想独占鳌头、入怀狎乐!容貌不佳又能怎样?吹了灯,手感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舞娘带着面具呢,谁知她是否真的长相粗鄙!或许是四皇子故布疑阵,意在保住美人儿也说不定呢!
唯有一人,听了贝御风的话后只是单纯地暴怒,可兹事体大,他只能隐忍着。遂,将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一个身影上,连盯着她的眼神都是几欲喷火的了。
“呵呵……”皇上听了儿子的解释,摊开双手做无奈状,转望南铮,“王子,如此一来,此事倒是有些难办了。此女已非完璧之身,若是作为和亲的陪嫁,实在是有损两国联姻的颜面,而王子,也将背上夺人所爱的恶名;可若是不答应,又恐王子会笑我玉阔国小气……这,实在是叫朕不知所措了!”
南铮的脸色沉了下来,静默了片刻,又看着女子,却对昕王爷说了两句话。
“不知王爷可否令这位舞娘摘下面具。若是让本王子一睹其芳容,或许,就不会执意要她陪嫁了……”尽管是商榷的语气,眼神却十分坚毅,不似酒醉之人的神态。
贝御风虽然迎着南铮的眼神看过去,目光却是空洞的,嘴角抿得紧紧的,为这左右为难的抉择而伤神。
“是啊,四弟,你就让这来自外域的舞娘摘下面具嘛!不管美丑,好歹让众人看一眼外域女子的相貌,也算是开了眼界呢!”一个愉悦的声音在殿内扬起。
说话的是一直坐在酒桌前沉默不语的贝傲霜,幸灾乐祸的音调摆明了是胳膊肘向外拐。
贝御风蹙眉看向父亲,目光闪烁,希望他能帮忙解围,若是他肯出口相助,南铮也不好再执拗下去。
孰料,皇上一开口,竟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