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铠甲,还有那个用铜扯做成的帽子,穿在身上重如山,但她却愿意接受。
比起心中的痛,这些算得了什么?
更或许,只有这样压着,压着她沉淀淀地,她的心才会好过些。
清冷的风撩起她的长发,春天,百花绽放的季节,但这里却是看不到任何红花柳绿,有的,只是不绝于耳的操练声和一块块用白色帆布搭起来的帐篷。
偶尔出去散步的时候可以看到另外的一番景像,不然,她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日子。
因为……这里是边缰,凄苦也清冷的地方。
每天除了操练还是操练。
日子枯燥却也平静,也许这样挺好。
只是,心,这一辈子都平静不下来了。
她的手抚过身上的铠甲,有些铜的地方都已经被磨得光亮。
这是萧雁南当年的战服,有它陪着,就好。
萧雁南,我,欠你的太多太多。
我唯一能还你的,就是替你守住这片土地,不让人来侵犯它。
因为,我知道,这是你当年展翅飞翔的地方。
她空洞的眼神开始有了反应,一点点黯淡下去。
“将军,皇上赏赐的药已经到了。”一个小将掀开门帘进来。
她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派人看着吧。”
眼睛却是抬起没抬地盯着身上那铠甲。
“属下遵命。”
临走前还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诸多奇怪的意思。
三年前,新皇登基,他们的将军也换人了,当初那个名声震天的将军听说在三皇上反叛的时候为救新皇牺牲了,直到如今说来不令人咋舌,眼前的将军来了以后,源源不断地令人赏赐东西下来。
十几天一批,十几天一批。
他都怀疑前面的一批东西刚出金陵后面的就紧跟着上路了。
同样是将军,同样是守护,但对他们这边的人似乎太过了点。
其他守疆的将领已经开始忿忿不平,并且联合朝里朝外多次上书,可新皇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东西照样赏来,甚至还翻了脸。
有一次,和邻国起了冲突,将军身中剑伤,虽然流了血,但也不至于命不保,可是,不知怎么的,消息竟然传回了金陵。
皇上居然派了五个御医下来,并且让他们在这里呆了将近大半年,到现在还有一个没有回金陵。
皇上似乎对他们将军很器重。
但这样下去,未尝是件好事。
谁都知道,打仗是论功行赏的,他们将军有才武功也很好,可是,刚开始的一年前根本就风平浪静地,皇上也赏,不知令多少人猜测他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
可他们将军却不以为然,每次赏赐下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不晓得他们将军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
哎,还是不要乱猜的好,免得掉脑袋。
“还有事吗?”柳雪溶忽然抬起头来。
小将一愣,摇了摇头,飞快地步出了帐篷。
勾起嘴角,想笑却是笑不出来,眸子一暗,低下头来。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事。
这三年来,他对她的好已经令所有人开始有所议论,不,是从她踏进这军营的第一步开始就有了。
因为,那天,伴随她来的是他的亲信王林,还有他赏赐的东西。
来到这里三个月不到,他已经下令建造将军府。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怀疑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晓得她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又为何会让皇上如此重视?
如果可以,她也情愿那个人不要再这样。
现在的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了,终于登上了他想要的皇位。
可是,有些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手向怀中掏去。
那是,一个令牌,金黄色的却让人心痛。
不去看它,不敢去看它。
因为,她怕自己会流泪。
看见它,她就会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她的面前,毫无预警地倒下了。
留下的只是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和这个本就属于她的令牌。
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后果是什么。
却依然去做,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萧雁南,萧雁南……
我欠你的,要怎么还才好,亦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个名字,这个她想起来会痛到心底的名字。
一滴泪,从她清冷的脸上滑落下来。
“将军。”
帐篷外人声响起。
赶紧转头,背对着来人:“什么事?”
“皇上,下圣旨了,宣读圣旨的人马上就到了,是皇上侍候身边的人,要不要去迎接?”
圣旨?
三年来,他从未对她下过圣旨,即使是再大的事,他也会争得她的同意。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点点头:“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走出帐篷,吸了口气,还是外面天气好。
“来了。”小将指着远远飞奔而来的几匹马。
她微微颔首,站定。
马近到她人前,停了下来,几个身穿太监服的人从马上跃下。
看见她,拜了下去。
众人大惊,她虽然是将军,却也是三品,没官职却有实权的三品,反观她对面的人,再怎样也是侍候皇上的人,听说好多老臣都要给他面子,怎么见了他们将军还要行这么大的礼。
柳雪溶淡淡一笑:“公公太客气,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微臣担当不起。”
李公公稍微有点不自在,他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轩王会这样礼遇人的,不如此,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随即展开喉咙,放声说开来:“柳雁明接旨。”
柳雁南,是她替自己起的。
她忘不了萧雁南,忘不了明珠,她太愧疚。
众人跪倒一片。
她身子前倾,双膝弯曲,却不料被一双手接住。
对上她疑惑地眼,李公公咳了咳喉咙,压低下声音:“皇上说了,你可以免跪。”
声音虽轻,却还是叫众人听了去,面面相窥,眼里的疑惑只有一个:他们将军是谁?
“微臣担当不起。”她略一沉思。
“可是,将军,那个……”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柳雪溶皱眉:“公公,怎么了?”
李公公惊恐地看着她,如果她真的跪了下去,被皇上知道了,那就是死罪。
因为,他走时皇上吩咐了不让还跪,还说,他……跪不起。
虽然没见过眼前的人,可依这三年来皇上对他的态度来看,倘若她真的下跪,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望将军站着,不然奴才脑袋怕不保,皇上那里……”
吱吱唔唔地没有说完,但柳雪溶已经明白了。
三年了,他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也不再为难他,点了点头。
只有底下跪着的人一片恐惧,不晓得他们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将军,接旨吧。”
刚才那小将立刻拉了拉柳雪溶的袍子。
“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我最近很忙,军营有事走不开。”
啊,连圣旨也敢抗,众人惊呼。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李公公上前一步:“皇上说了,军营的事不用将军操心,皇上会派人来接替。将军只要回去就好。”
微微一叹,躲了三年,还是躲不过么?
李公公见她叹气,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皇上说了,只要将军回去,护送了柯家小姐去璃国,将军就可以回来了,绝不逼将军做不喜欢的事。而且是柯小姐亲自指名要将军护送的,柯小姐说了,将军回去她才嫁,将军要是不回去,可是坏了两国交情”
她一挑眉:“真的这么说?”
“嗯。”
李公公拼命点头,就怕她不答应。
“好,我答应。”
李公公一脸轻松,柳雪溶接过那圣旨,心情却是沉重起来。
柯佳然成亲,为什么非得是她护送?
而且柯佳然嫁去和亲?
他为什么不阻止,她不是要娶的人吗?才三年不见,每个人都似乎越来越认识了。
不过,既然那人说,不会为难她。
那么,回去看看也好。
不知紫棠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她已经生了女儿了,也很想念小月还有她的糕点。
可是,凌寒轩,我没有想像的空间给你。
从,那个人,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了。
即使你为我做再多的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当初,你为了那个皇位,执意要娶柯佳然,现在,你有了皇位又回头吗?
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从来了这里开始,她就不想再去想过去的事。
紫棠给她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是从不回。
偶尔想到那个微笑着对她说‘要你开心’的男子,心就会痛得无以复加。
“没事了,雪溶,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雪溶,你不必内疚,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真得觉得值得。”
“雪溶,如果你幸福,我就放手,不然别指望我会放开,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只要你幸福,我愿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幸福。”
“雪溶,一定要幸福。”
“雪溶,你不快乐,离开他,你就会快乐。”
他坚决而温柔地话语,字字清晰,在她脑中一一闪过,触动着她心中一直沉封的记忆。
原来,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让她开心。
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永远没有人可以想像的到。
萧雁南,萧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