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暴涨的溪水突然泻落,水位一下子降至腰间,浑浊的水猛的开始变得清亮。只见一条长七八尺,形如鲤鱼,周身赤红的大鱼缓缓逆水往上游。哇噻!这正是那条刀枪不入的神鱼。它有力的甩动几下扇子般的尾巴,溪水即刻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涡流。它额上长着尖尖的两只角,头部正中生着缨头长须,两眼深凹,身上披着大片闪亮的鱼鳞。总算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候,看到了神鱼的全部模样。
奇迹在大鱼张嘴的刹那间终于发生,只见溪水退潮般的涌入鱼口里,附吸在我身上所有的蚂蟥轻而易举的随水卷入大鱼的腹内。咬吸我咽喉的那条铁钉蚂蟥王断成了三截,钻进肉里的头吐着白沫窜出皮肤,落到湍急冰冷的溪水之中。
神鱼游到我面前,注视我片刻,然后抬起头渐渐的用它缨头长须在我受伤的咽喉处轻轻地抚扫一下,周身被蚂蟥咬伤的地方自然愈合,整个人恢复如初。洪水彻底消退,溪水又变得清澈明净。我怔怔的,无限感激的久久凝视着这条赤红的神鱼,竟半天寻找不到一个字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境。
那鱼始终没有随流水游走,而是游到石缝卡住的搪瓷脸盆前的浅水里静静的呆着……
卟嗵,卖鱼农民扑进溪流中的举动,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不顾一切的栽入水中,猛的用两只长满老茧的手捉住了大鱼,然后拖回脸盆,盛了一大盆冰凉的溪水把大鱼放进去,端着脸盆涉水朝对岸走。他一副重获至宝的神态,甚至忘记了站在身旁惊魂未定的我。
我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因为这条鱼的出现丧失了儿子的生命,要是这条鱼真游走不见了他将怎样向老婆和自己交代,有鱼在手,起码是一种微小的安慰,心里的希望星火不至于彻底泯灭。唯有一事让我纳闷和费思,那大鱼完全可以逃脱,为什么它要在盆前静候。难道这鱼真的通晓人性,自愿成为农民的奇货?隐隐的,我的心里油然而生一份莫名的怅惘。
相信眼前这位有些木讷,着实敦厚的老农民绝无太多思衬,对于能重新捉到大鱼他一定归为自己的幸运,不可能会有其他原因,更不会觉得是大鱼故意等他捉拿。但我坚信这一点,神鱼静呆在浅水中的神态,深深映入我的脑海,那份无悔的从容绝非一般鱼类具有。
到达对岸,农民四处拣拾了些枯枝树叶堆在一起,然后从湿湿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反复的摆弄一阵,勉强打出火苗,点燃了树枝。不一会儿,火势越燃越大。他让我也把衣服脱下来烤烤,以免受凉生病。这时,我是又冷又饿,坐在火堆前温暖了许多。他一面烤着衣服,一面时不时的瞟几眼放在身旁的脸盆,那脸上隐约的泛起那么一点红晕。
经过蚂蟥大战,他和我的心理距离明显的有所缩短,他开始从寡言少语变得有点健谈。在简单的交谈当中,我知道了他的一些大概情况。
他姓吴,大家习惯称呼他叫吴四。由于家境贫寒,目不识丁,快四十岁了才从云南边境买了一个老婆回来,也就是现在孩子的妈。那女人姓氏名谁自己都说不准确,嫁给他后,索性随了他姓,大伙都叫她吴四妹。这些年过得苦哈哈的,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实在没有什么可盼的,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熬。
前几日十多岁的儿子从冰湖里捉回这条鱼,本打算自家烧来吃,算沾点油荤。可刀劈斧砍弄不死鱼,放进锅里煮也不起作用,加上鱼的外形,颜色都很特别,吴四猜想拿到街上去卖或许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他便上街卖鱼。万万没料到儿子一听能卖好价钱,又去冰湖抓鱼,却溺水而亡。
我问他知不知道儿子是怎样抓到这鱼的,他说不知道,正准备等卖完鱼后回家再问儿子。我又问他这到底是什么鱼,以前看见过没有?他说不知道这是啥鱼,以前也从来没见过,就连村里的邻居老人们也没见过这鱼。他说冰湖本来就挺神奇的,平常几乎没有人往那个方向走。
半点没有说谎,当听到冰湖两个字,我立刻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心砰的震颤了一下,自觉和不自觉的浮想联翩,冰块和眼前这赤红的鱼就在眼前不停地转悠。我急迫的请他讲讲冰湖的事。
他用树丫勾了勾火堆,火苗立马噼呖啪啦的往上蹿,青烟浓浓的冒起。他连眼都没抬,信口便向我讲述冰湖的情况——
雷马屏的西北方向有两座特别大的山,连着横断山脉的尾部。第一座山森林茂密,一年四季都可以受到阳光的照射,为此,称为大阳山。我和他现在正处在大阳山的腹地。翻过大阳山,大约走15公里,便进入了黑山区域。黑山平均海拔不算高,但特别的绵长。由于它正东面是海拔较高的大阳山,正好挡住了阳光和季风。正北面又被巍峨的狮峰岭遮护,南面有玉屏山钳制,西面又受横断山阻隔,以致黑山阴多阳少,雾浓风疏,终年温度偏低,形成了独有的特殊气候。黑山神秘幽深,林莽原始,鲜有人迹,单说一个千年瘴气便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1978年和2001年有两支民间的科学考察队,曾分别进入黑山,最后均全部失踪,直到今天也没有他们的丝毫线索。2003年5月,由以色列、英国、美国组成的一支国际民间探险队,携带当时最先进的探险设备,在当地农民的引导下试图进入黑山腹地森林。探险队刚走到森林的边缘,所有设备全部失灵,甚至连普通的指南针都无法使用。于是,全体人员极为惊讶,经过认真的评估论证,决定放弃这次探险行动,在当地农民的引导下撤出黑山。尽管有当地人做向导,在返回的途中探险队依旧迷路,仅三十多公里却足足走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那一次吴四是向导之一。实际上,就连当地人也不敢轻易走进黑山,多数山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迈入黑山半步。
吴四所在的村子散落于大阳山和黑山交汇的狭长山谷中,户与户之间相距甚远,坐落于山谷口的人家与坐落在山谷尾的人家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吴四的家就在山谷最末端的斜坡上,其实准确说来已属黑山领地。这里人烟稀少,阴森恐怖,加上大人孩子都敬畏山神,所以相对而言几乎没有人为的破坏,完全保持着原始生态。
沿着吴四家门口的山道走不了多远便是黑山森林的边缘,穿过一个天然洞穴,再跋涉一片沼泽,翻过一座山岭,走一段根本无路的山沟,拐进一个山坳便是终日不见阳光,四季皆为寒冬的冰湖。说实话吴四本人都没去过那里,十几岁的儿子是怎样找到冰湖,又是怎样捉到这条大鱼的他一直还不明白,也还没来得及问。
相传冰湖的水面永远结着一层冰,冰下的水中生长着许多古怪的水兽和鱼,方圆五公里以内没有任何的飞禽走兽,不管人或动物一旦走到湖边或飞临湖面上空都会被湖里凶猛的怪兽吃掉,这里完全形成生命的禁区。千百年来当地没有人敢置疑这个传说,更没有人提着胆子敢贸然擅闯冰湖。长辈教晚辈不要去冰湖,大人教小孩不要去冰湖,就这样代代相传,自然成了当地不成文的戒律。所以全村没有人动过去冰湖的念头,吴四的儿子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吴四一再解释,儿子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去冰湖,这里面一定藏有隐情。
我听完他的讲述有点按捺不住激动,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也许原来我听到这个冰湖的传说会无动于衷,甚至还对他们的无知和愚昧产生反感。然而,通过这些天离奇的经历,我对这些神秘的传说,以及传说中的神秘地方那是深信不疑。冰湖一定是客观存在,那条奇怪的神鱼便是毋庸置疑的最好例证。
我和吴四的衣服都还没有彻底烤干,便迫不及待地把火彻底灭掉,匆忙穿上衣服抓紧赶路。他端起脸盆,朝吴四妹走的方向前行,我则紧随其后。这是他的要求,说是为了我的安全,因为前路还有穿山野猪和瓦蛇出没。
忽然一阵女人的呼救声传来,离我们越来越近,那声音不断地在山谷里回荡。
“糟了……”吴四大喊一声,端着脸盆往前冲。
我反应过来,这是他老婆在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