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受伤
溪谷醒来的时候，看到床边一道黄色的影子闪过，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把他扶起来道：“想不到你竟然夜闯中原武会。胆子倒是不小。中原武会高手如云却无一人发现你。你的功夫当真了得。”
溪谷的五脏和内力重伤，真气不稳，已经无法开启修罗眼看清眼前此人是谁，黄衣，这整个天下，能穿黄色的莫过于皇族。更何况此人是在中原武会将他打伤，溪谷已猜到来人是谁，他将他救下，必有所因，于是溪谷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
“我乃当今晋王楚淮，可否告知本王你的姓名？”中年男人对溪谷的举止并不介意，朗声问道。
“溪谷。”
“你是千鬼楼的人吧？想从牢里劫走安合公主，你竟然不带一个同伴。”
“不是。”
“哈哈……就算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与千鬼楼素来无仇，我把你救回来也是看重你是条汉子，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溪谷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着晋王的眼，侥是晋王阅人无数也被溪谷双眸间的寒气一怔。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竟然会让对视的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之感。
愣了愣，晋王起身踱步走开，“昨夜你也看到她毒发的样子了吧？其实，在公主入狱前她就已中了‘须亡草’之毒。此毒没有武功的人吃了没事，但是有武功的人，一旦运功，五脏六腑就会钻心的疼。而且每运功一次毒也就越深一分。直到毒完全侵入五脏，就会吐血而亡。你就算昨夜把她救走了，一旦她毒发你也一样会把她乖乖送回来的。”
溪谷的手微微蜷曲，深深地抠到掌心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本王敬重你是条汉子，只要你答应帮本王杀一个人，我就连人带药一并还给你如何？”
“谁？”
“廉王。他目前就在水寺城。我会赠你汗血宝马和银两，记住了，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晋王说完就离开。他其实本是想将溪谷收归帐下的，可是看到他的那双眼，就让人不寒而栗。廉王一日不除，他争霸天下就一日不会实现，反正之前派去刺杀廉王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倒不如让溪谷前去。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这样的人，活着反而有可能会成为威胁。
溪谷盘膝运气，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昨夜的一幕就不停的在脑中出现。是否太清醒和理智了就总是做不到自欺欺人。想要练成修罗眼，必要经历各种皮肉身心之苦，在遇到季初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看破人世，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不会被凡人的****所扰。可是自从与季初相识，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世界里便不再只有自己。他心之所向，日之所想，都是季初。季初。那个单纯的，每天都充满活力与欢笑的女子，可是，楚祯的出现却毁坏了这一切。
他只觉得心很痛，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是幻觉，好像有什么从他的心里一点点的缺失。他真的很怕有一天醒来，季初再也不属于他……
因为修习修罗眼的关系，溪谷的外伤恢复能力一直都比别人强。晋王昨夜将他救回来时，就对他身上的伤进行治疗，今日已恢复的差不多。可是，他的内伤……
溪谷休息了一夜之后，带着晋王赠予的剑就上路了。他现在是无法无法完好的运用影瞳术的，他的内力损伤严重，真气无法凝聚，如若强行使用，他很有可能这一辈子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好在他还会剑。
他上路了。
哪怕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哪怕季初为了楚祯伤了他，他还是要去。
他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他不可以看着她难过。
他不可以失去她。
牧南烈在得知季初的身份曝光后，要不是红沫拉着他，他肯定撇下众人直奔中原武会。
他已经安排好了伏击的对策，可是，溪谷到底有没有把人救出来，他还是很担心。如果是以溪谷完好的状态，救出季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现在溪谷的伤势很重，他连自救都有很大的问题，更何况要救别人。
但是牧南烈还是要等。
他必须等溪谷回来。
千鬼楼的人分九批赶至中原武会，一路上都是对中原武会和千鬼楼之争的猜测和讨论。千鬼楼可以被毁，但是千鬼楼的名却不能被侵犯。千鬼楼是玄虚子一手创建的，牧南烈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它的践踏，所以，即使知道晋王与中原武会连手，以千鬼楼千人的数量很难抵挡他们万人之军，他还是来了。因为他要告诉天下的人，千鬼楼是绝对不可以被侵犯的。
牧南烈对于别人的议论全当没听见，可是一旦是涉及“安合公主”的，无论别人说的是什么，全部都进了他耳朵里。
彼时，季初从昏迷中醒来，环顾四周发现溪谷不见了踪影，问道：“我大师兄呢？他去哪了？他为什么没救我们出去？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没有印象啊？我怎么又晕了。”
“他被抓走了。”楚祯微笑着说，“你毒发了，他走以后李镜就给你送来了解药稳住你的疼痛，一吃下后就昏迷了。”
“李镜那个老东西把他抓走的吗？他们把他怎么样了？溪谷有没有逃脱？”
“是晋王。你放心好了，你那个师兄可是会修罗眼的，他们能把他怎么样？”
“不对啊，”季初一听，蹭地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也有修罗眼是不是？我昨天看见你眼睛的红光了！”怪不得之前她觉得她和溪谷很像。虽然他们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但是，那种只有修罗眼才会有的森寒逼视，却是一模一样的。
楚祯镇定自若地笑道：“我说过我不会吗？我可是王爷！”
“你……你……”季初无语，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半晌，突然跳起来，再次指着他骂道：“昨天谁允许你亲我的？你除了会占我便宜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儿？你知不知道我还没嫁人的，被你这么亲来亲去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嫁人？还有没有天理啊！你这个二皮脸！我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你这么一无赖，天啊……”
“嘿嘿。”楚祯干笑两声，“初初，我亲你的时候看你挺陶醉的啊。”
“胡说八道！”季初大叫，回头一想，“不对啊，你亲我那会溪谷就来了。他肯定误会我们了！怪不得他要杀了你！哈哈哈哈……还是他最疼我。我昨天真不该拦着他，杀了你也活该………”
楚祯原本是靠在墙上，被她这么一说，起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问，“如果有一天，你只能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你会选谁？”
季初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将他推开，“你有毛病啊，别趁机占我便宜……我选谁关你什么事儿？”
“初初，回答我，你会选谁？”楚祯用力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脸来逼视她道。言语间的霸道之气让季初一凛。
“废话，当然是溪谷啊。他武功又高，一表人才，对我又好，不选他那是傻子。”季初故意气他道，楚祯却丝毫没把她的话当作玩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疼的她连声怪叫，他似是没有听到，依然很紧的抱住她，“初初，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如果说溪谷最让人可怕的地方是哪里的话，一定不会是他的眼，而是他的剑。
眼下善有活口，可是剑下，从无活口。只要他的剑出手，绝不会给对手留下后路，亦是因为他做事情不喜欢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他的剑比他的眼更加无情。更加残忍。
所以，他才可以硬接了廉王的一刀，在他的刀穿过自己的胸膛时，刺穿他的喉咙。
他不在乎他做的是否正确，廉王忠于朝廷，爱戴子民，溪谷在他的军帐外观察了他两天，从他的眉眼和行动间看到了他对季初的关爱与担忧，看到了他为民忧心忡忡而付出的一切，看到了他为这个国家所做的努力……他是这个即将走向灭亡的国家唯一的支柱，如若不是因为他，藩王们才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向朝廷发难；如若不是因为他，朝廷不会信任地将所有兵权交于他手，与晋王对抗；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王爷。可是，为了季初，溪谷还是要杀了他。
他一直都很自私。他只在乎他心中的人。哪怕他做的是全天下都不能原谅的事情。他也依然只在乎他心中的人。
他割下廉王的头，包住伤口骑马离开。他一天也不能耽搁。每多耽误一刻钟，季初的性命就危险一分。他不在乎他受了多少的伤，流了多少的血，他只要季初跟他走。
他一定要带她走。
红沫打探到溪谷去杀廉王的消息，但是她并没有告诉牧南烈，此时的牧南烈即将迎来一场大战，他在等待完好归来的溪谷。他把千鬼楼的未来全部都押在了溪谷的身上。但是，这一场大战却不是她想要看到的。虽然千鬼楼与中原武会此战涉及千鬼楼的名誉，但是，中原武会又乞是说败就轻易能败的。更何况，这件事情是因季初而起，女子的私心……
所以她等在这里，等待溪谷的出现。
她知道，牧南烈只听他的，所以她必须劝服他。可是，她并没有看到那一个白衣胜雪的冷漠男子，她只看到伏在马背上浑身是血的溪谷。气若游丝。
她把他带到客栈，找来了最好的大夫进行治疗。他仍然昏迷不醒，口中念着季初的名字。大夫们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红沫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找来牧南烈。
牧南烈第一次冲她发火。一巴掌毫不留情的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他？”牧南烈冷冷地问。
“两天前。”
“为什么你见到他的时候不立刻通知我，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一刻钟，我师兄就会死！你想害死他是不是？”
红沫低头不语，现在，她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说话啊，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师兄，亲哥哥一样的人，红沫这些年以来我对你如何，我哪对不起你了吗？你竟然要如此对他？”
“我只是希望楼主以大局为重。”
“你少给我废话。大局个屁，我师兄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红沫强压住心底的怒气，说道：“如今中原武会与晋王结盟，楚祯又不知所踪，中原武会门徒上万，安合公主在他们手中，足以号令当年誓死效忠路远征的各大门派，而我千鬼楼如今不过区区千人，楼中又遭遇重创，楼主断不可卤莽行事。修罗眼虽天下无敌，但毕竟一直他的伤势都未痊愈，我方全胜的把握微乎其微。我希望楼主多想想现在还活着的那几千名楼众。请三思！”
牧南烈脸色发青，抽出腰间的剑横空一划，怒道：“红沫，你给我退下！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红沫抬头看了一眼牧南烈，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牧南烈见她离开，丢下剑，把溪谷扶起来，塞了两颗药丸入口，又往他体内注入真气。替他压制住乱撞的内息。
慢慢地，溪谷的意识开始恢复，只是仍然虚弱，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南烈，红沫说的不无道理。”
“师兄，你不要说话。”
“南烈，我的伤无须担心。你别忘了我是怎么过来的，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溪谷难得说一次自己的伤势。
牧南烈撇过头，不忍看他满身的伤，“师兄，师父虽要你下山助我，但我毕竟是千鬼楼的楼主。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病。中原武会我是一定要毁的。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去战。这是巩固千鬼楼武林地位的绝佳机会，我们一定要嬴……”
溪谷看着牧南烈坚定的眼神，第一次发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要来问他的小鬼了。也不是那个整天和季初想着法捉弄他的男孩，此时的他已经真正的成长为一个男人……
“廉王现在已死，朝中大乱，晋王很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篡夺兵权逼皇帝退位。他的十万大军现在还在水寺城，不可能很快赶到。他也将会立马动身前往与他的大军会合然后直抵京都。对于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他也不可能会不顾及盟约，所以他仍会留精兵在这里。在他走后，摧毁中原武会，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敌我力量悬殊，只可智取，不可莽撞。你知道该怎么做。”溪谷难得地冲牧南烈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牧南烈愣了愣，鼻子竟有些发酸，急忙起身说道：“师兄，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安心养伤。”
“把廉王人头送给晋王。”溪谷的脸上很快恢复如初，一如那昙花暗自开放后迅速的凋零。溪谷说罢缓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牧南烈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溪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拣起地上的剑放入壳中，从屋里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在即将到来的黎明之后，这一场权利与名誉的争夺，也将正式拉开序幕。
“哈哈哈哈，小廉王，自打你来中原武会我都没有好好的招待过你，我今天特地前来送你一分见面礼算作对你的补偿如何？”
楚祯冷冷的看了晋王一眼并不回话。仍然靠在墙壁上，对晋王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
晋王笑着命人开了牢门，一挥手把一团东西丢了进来。“看看吧，这可是好东西。修罗眼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又大笑着走了出去。
楚祯看着那团东西一愣，还是没有动。
季初看了看楚祯又看了看晋王，碎碎念了句，“莫名其妙。修罗眼虚不虚传关你什么事儿”，然后好奇地走上前去打开那团东西。
“啊！”在看到那团东西的瞬间，季初大叫起来，条件反射的将那团东西丢了出去，正巧滚到了楚祯的脚边。
楚祯的瞳孔急聚紧缩，琥珀色的眼眸中泛起点点红光。他将那团东西颤抖的抱起来，贴在胸口。地牢的光线并不明亮，楚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季初看不清他脸上的面容。
她想向他走过去安慰他，任谁看到自己父亲的头颅被切下都是不能平静的吧。他突然冲她大吼：“别过来！”
“你想哭就哭吧。”季初难得很听话的，站在原地说道。他还没哭，她就先哭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看到那颗头颅的时候，内心漫起无以言说的悲伤。
楚祯没有说话，季初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阴影中的他，有着多么深的伤痛。修罗眼修罗眼，难道廉王真是大师兄所杀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
廉王，他竟然去杀了廉王！廉王爱民如子，深受万民景仰和爱戴，忠君爱国，为了整个楚国的江山，付出了自己的大半生，以前每次下山都能听到楚国的子民对他的赞扬，这样的一个人，溪谷竟然去杀了他！溪谷从来都不是黑白不分的人，为何他要这么做？
楚祯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将廉王的头死死地抱在怀里，阴侧侧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初初，这下子你高兴了吧，你那个好师兄，他现在杀了我父亲！”
“楚祯，你先冷静一下，或许是晋王故意挑拨离间呢？我们等大师兄来了好好问问他，要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也说不定啊！”季初急忙辩解，目光却游移不定，不敢注视楚祯因为愤怒而通红的双眼。
“误会？你以为我父王是那么容易说杀就杀的吗？天下间能够杀了他的人屈指可数，你以为你那个大师兄除了修罗眼就不会其他武功了吗？我父王的伤口与那个人的剑法一模一样……我楚祯今日在此立誓，此仇不报，我楚祯誓不为人！”
季初一步步地退到墙角，她不知道，为何看着楚祯现在的模样会让她一阵痛心。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那样深切的感觉，虽过去了这么多年，仍让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仿佛曾在她生命中占据过很久一样，沉重却又无法挥散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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