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眼睑跳动时努力平复情绪,摸索着拿到床头的响铃换来医生,眼睛不敢离开半分。
瞳孔缩成一小点,至少还是一个安慰啊。阿姨和叔叔听到动静走过来,急促的呼吸、抖动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态度,我们都更害怕了。
医生和护士忙碌,动作驾轻就熟。叔叔和阿姨相互握紧双手立在一旁,立在床边实在是不想挪动。有一次出去旅游,赶上黄金周旅店房间紧张只预定到一个房间,洗完澡出来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笑得很开心的他,看着他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就慢慢的伸出了手躺在了他的身上,被他抱着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就轻易的相信了他,那个时候就想也许会怎样也无所谓了,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还好,他爱我。
又是一夜的忙碌,早上天亮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出了车祸以后的后遗症,叫着他的名字他眼里出现了泪水,从阿姨紧攥的手中拿过表格放在他眼前,“这是结婚登记表,按下手印好不好?”拿印泥的时候太激动打翻了柜子上的水杯,他的脑袋动了下,左右方向,眼泪流的更甚,我抓着他的拇指都感觉到了抗拒。
将表格仔细的装进档案袋,拿出很早以前他送个我的对戒握着他的手郑重的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再将我的那枚戴上左手无名指,起身吻上他的唇,“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以后我就是风太太了,再也不是秦西宁。”阿姨在一旁泣不成声,叔叔吞口水压下自己的难过。
我等不了了,残灯复明,亮的在耀眼终归是要熄灭的。
下午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临走前听着他们违心的说着醒来就好,眼里却透着浓浓的同情,木然的转过身,连疼都以不知道滋味了。
摇起病床,坐到床上撑在他的后背,他曾经说过他最爱看夕阳落下时万物静归的景象,他说夕阳不代表结束,是沉淀,将一切浮躁的心轻轻抚平。
双手从他身后搂过,感受着双手再一次被他我在手中的温暖,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以前,说着那些笑着发生哭着回忆的事,说着自己对他的心是怎么变化的,絮絮叨叨的说着。感觉着他将左手从我左手背穿插进来握着,一如从前对我保护的姿态,感受着他努力将头后仰凑到我的耳边说“我爱你,对不起”,感受着他眼泪从我的脸颊滑到颈脖划过胸前没入衣间,感受着他滑脱的左手,一瞬间增重的身体,感受着他渐冷的皮肤。
抱着他努力仰着头看着夕阳完全落尽,看着晚霞变淡,看着亮白的天空变暗,看着星星一颗颗明亮,看着天空再一次变成鱼肚的白色,耳边有着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却一句话也听不清了,心里就盼着怀里的人再说一次“我爱你”就好。
跪在灵堂上机械的对前来拜祭的人回礼,心里很感激阿姨承认了我的身份。爸爸和妈妈带着妹妹来的,爸爸看到跪在灵堂上的我捏了一下拳头,对于不服从他意志的人,他总会有一种要揍人的冲动,我也是。妈妈一脸的忧伤,对阳云,更是对我。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要抱走他,我知道是需要火葬,将躯体变成灰烬,为了城市的发展,亦是风俗,只是忘了吗,汉人正统丧葬风俗是土葬啊,人死灯灭,灵魂还在等待投胎转世啊。
我无法松手,所有的人都劝我,妈妈抱着我在耳边一遍遍的说松开,阿姨使劲的掰开我的手指,我看着妹妹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然后走到阳云面前轻轻的吻上了她的脸颊,软糯糯的童音说“阳云哥哥,我会替好好照顾姐姐的,我答应过你呢”,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只是泪水一颗颗的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是被爸爸提着后衣领扯离开阳云的,看到阳云被抱离视线再也忍不住转过身趴在爸爸肩膀上哭的肝肠寸断,爸爸收紧了双臂,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我的背帮我顺气,脖子里突然一点冰凉,哭得就更凶了,当年被本家家主逐出家门流落街头,一家四口趴在天桥栏杆上望着桥下熙熙攘攘的车流爸爸也只是抱着还只是婴孩的妹妹教我念着增广贤文,笑着给我唱欢乐颂,被逼到要去工地干活也没曾哭过。
靠在墓碑上看着上面的照片,是毕业以后去公司应聘投简历是特意去照相馆照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蓝底白点的领带,每一件都是我精挑细选兼职半年为他置办的,接过衣服看到吊牌他还假意又心疼的斥责我说不爱惜自己,我想他如果还在看到我如今的状态会真的生气吧。
每天天未亮就睁开眼睛,梳洗完毕就去郊外墓区,无论下雨与否总要等到有一个人拖着我离开才会不继续呆在墓前,有时是阿姨和叔叔,有时是阳霆大哥,有时则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