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炎炎,青蓝色的城墙,深红的城门,络绎不绝的人群,一个古怪的少年在墙下,静静的矗立。
他一身古怪的装扮,衣裳竟然不是长袍,上衣和裤子在臀部那儿是断开的,裤脚竟然只到膝盖处,手臂也露出大半,留着一头短发。他的头发很短,只有混迹于生死间的年轻修士亦或者是战场的士兵才会留这么短的头发,但见他目光涣散,嘴角时而翘起,无声的傻笑,再见他细胳膊瘦腿,倒像是世家子弟。他确实有公子哥的扮相,俊朗有形,若是皮肤白一些,胳膊细些,就跟戏文里的少爷们很像了。
他背上有一柄剑,剑很长,剑柄也很长,远远一看还以为他头上插着一把剑,剑尖抵着屁股,也不知道他走路时是否会被剑尖拍打。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在等什么人。来往的人心想,也许是自幼跟随师傅的公子哥,学有所成之后回家,有些不为人知的感慨罢了。
就在人们肆意揣测这少年的身世时,他小声的嘀咕道:“不是大家族吗?姑爷首次进城也没人来迎接?”
他下山时白鹤传书,周家对他知根知底,不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作为周家的姑爷竟然无人迎接,以他和周若灵的感情,哪怕她不来,再怎么也得派些下人来守着吧?他隐约间猜出了些,这些大家族最擅长的不正是毁约吗?虽然他有个貌似了不得的师傅,但他师傅早些已经过世两年了,他等若是净身出户,与那高宅里的大小姐门不当户不对,想必是他们不想认这门亲事了罢。这么一想,他便有些急了,他娶不到这千金大小姐,那他以后怎么办?说好的要做花花公子的,难道还要去做任务赚钱?
正要进城时,忽然看到那些人群排着长队缓慢而有序的进城,他退了回来,走到末尾,跟着人群一起进城。
“您是修士吧?”他后面的人忽然问道。
“对啊,有事吗?我不接委托的。”他回头道。
“我一介平民,养家糊口都难,怎么可能找得起修士。我想说的是修士可以不用排队的,天这么热,我们都赶着进城呢。”那人说道。
“啊?真的吗?修士可以不用排队?”他惊讶的问。
“您连这都不知道吧?这是圣城颁布的法令,天下无人不知。”
“呃……我自幼跟随师傅修行,未曾下山过。”他解释说,“那你知道周府在哪吗?”
“周府?”那人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道,“您说的可是知天府?”
“好像是。”他握着下巴,想了想说。
“进城之后直走便是了。”那人道。
“哦,谢谢。”他回头道。
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出队伍,心想什么时候修士这么有礼貌了?他们还会说谢谢?我不是在做梦吧?
果然如那人所说,那守卫看了他一眼,没有拦他。那些看门的守卫竟然是守一境界,要知他天赋惊人,被老头子称赞圣人之下第一人。他都卡在了洞天巅峰好几年,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守卫竟然都守一巅峰?师傅不是说修行难入登天吗?难道这世道变了?洞口多如狗,守一满地走?他忽然很感动,师傅夸自己这个一般的天才夸了十四年,也不知道老头子的节操掉了多少。
没几天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然后又有些洋洋得意:“就我这样的天才还好没下山,不然让山下的普通天才们知道了,他们得多受打击啊。”随后想起那老头,又骂道:“我就知道那老头子不安好心,说什么下山不达洞天,拿的俸禄连喝花酒的钱都没有。害我就算是洞天不敢下山,一个人孤单的生活了两年,吃不好穿不暖。妈的,要不是爷聪明,学会了自言自语,话都不会说了。”
进城之后豁然开朗,整齐排列的房屋,街上拥挤的小摊,玲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飘飘而来的香味。再看那条烟柳小巷,一个个穿着暴露,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搔首弄姿,勾得他这山顶野人是欲火焚身,他正想去涨涨见识,开阔下眼界,却想起那老头子不曾留给他一分一毫,若非他打猎有成,只怕在途中就饿死了。
“唉,这花花世界引人入胜,奈何囊中羞涩,妇女同胞们,等我有钱了,就让你们来解放我。”他双目发光,整个一色狼模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喃喃道。又想起那可恶的老头,吐了口唾沫,骂道:“呸!该死的老混蛋,让你抠门,没钱吃饭把自己饿死了吧。”
待得他好容易迈出脚步,离开这让他神往的小巷,走不得多时,又遇一家客店。他伸头往里一望,正见伙计端着一盆烤好的羊腿,那肉金灿灿的,鲜嫩多汁的感觉,他用力一嗅,心想一声果然味如其貌,一定是油腻可口。
“你妹啊!领导准许你们把羊腿弄这么香了吗?。”他重重了吐了口口水,挽起手擦了擦口水,愤恨的骂道。
“他在做什么?”不远处,两个青衣打扮的中年人紧盯着他,瞠目结舌,一脸的嫌弃。
“我怎么知道?好多年没见过这么丢人的修士了,你确定这就是夫人让我们盯的人?”国字脸说道。
“没错了,我走遍江湖四十多年,也只有他穿这么奇怪的衣裳,衣服不像衣服,裤子不像裤子,放在几十万的军队里,我一眼就能把他找出来。”那雄壮的人说道。
“太丢人了!夫人果然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先探探他的底,不然小姐嫁给这样一个人,咱们以后都不好意思走正门了。”
那少年哪知他的岳母大人早已派人在城门口守了几天,现在正跟踪着他,又哪知这猪哥的样子已被人记下。他一个劲的往前冲,生怕一停下就会被诱惑,到时没钱付账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到他看见那金碧辉煌的牌匾,上书“知命府”三字,他微微一笑,暗道:“终于到了,可是我该怎么说才能弄到钱呢?”
那正门,恢弘大气,乃山梨木所制,丝丝金线缠绕。林亦玄看着,满脸羡慕,心想到时候拿这门当若灵妹妹的嫁妆就好了,不知能买多少只羊腿,如果真的卖了他这辈子吃不吃得完呢?前面两个宛若腾飞的巨龙石雕,便似真龙一般,若是涂上一层金黄色的漆,不知会吓哭多少小孩。左右两边分别站有一排守卫,手执长枪,盔甲在身,此时正怒目而视。
“站住!闲杂人等休得在此胡闹。”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道。
“我才不是闲杂人等,我是你们将来的姑爷。”他收起那副猥琐的模样,挺起胸膛,正气十足,声音明亮而雄厚。
“哼!还敢乱语!辱我家小姐,看我不打断你三条腿。”那少年挺枪,上前一步,道。
“狗仗人势!呸!爷怕你不成?”他也来了脾气,心里暗骂不已,果然是大家族,连个看门的都跟个少爷似的,看人不爽就要打断别人三条腿,妈的,老子的第三条腿都还进过洞,你就想让你家小姐守寡!看我不教训你这狗奴才。
他这一怒,洞口境界的威势自然如猛虎般释放,铺天盖地的朝那守卫压去。那守卫天赋也是不低,小小年纪已有守一境界,可洞天与守一虽只高了一个境界,但却是天壤之别,这一步不知难住了多少好汉,多少天赋异禀的少年一生受困于此。
那守卫直面洞天境的威压,顿时汗如雨下,握住铁枪的手有些颤抖,但他在手下不知躺了多少人,又受过军队式的训练,即使害怕也不后退,身躯依旧挺直,眼神依旧凶狠。他的同伴见状,纷纷上前,挺起长枪,十几把长枪笔直的刺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停!靠,我有证据,不跟你们动手。”十几把明晃晃的枪尖指向他,他也有些犯怵,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旧纸,扔给了那少年。
那少年皱着眉伸手夹住飞来的纸,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周家有女,名若灵,林家有子,名亦玄,乃为良配,故此立下婚约。十三年后,林羽当上门迎娶周若灵。见证人:周炳夫、林轩,世一百三十年”,下方盖有印章,正是周家知命的印章。
“哼!你是林亦玄?”那少年道。
“正是。”林亦玄笑道。
“可有证人?”那少年又道。
“我。”林亦玄说道。
“那我说我也叫林亦玄,你信吗?”那少年冷笑道。
“当然不信。”林亦玄摇头道。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信你就是林亦玄?”那少年道,“弟兄们,把这冒充姑爷的野小子拿下!”
“正有此意。”其余人等不约而同道,其整齐的声音,若雷霆之声,威势吓人。
林亦玄见状,大惊失色,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二十几只手呢,他连忙往后退,眨眼间已飞至一颗槐树上。那守卫一拥而上,只见那少年守卫一枪横打在槐树上,“嘣”的一声,那槐树竟拦腰而断。
林亦玄双腿一蹬,串向天空,在云层里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竖起,放在嘴边,叫道:“御剑术!”
只听得“唰”的一声,一点寒芒闪过,声势惊人。
那守卫严阵以待,不想过了好一会林亦玄的剑招迟迟未落,心下惊疑不定,眼神复杂的看着林亦玄脚下的长剑。
那长剑,当真是好剑,在日光下寒光闪闪,剑柄跟一般的剑大有不同,像是一只章鱼张开触手牢牢抓住雪白的剑身,剑柄呈血红色,剑身却是银白如雪,丝丝寒气升起,剑尖呈紫黑色,最末端一点深红,像极了某个家族的至宝。
那守卫少年皱起眉头,想起夫人交代的话,“你只需强势一点,不管他是进是退,你都不得真正跟他动手,再随便找个台阶下信了他便是”。
“妄兮剑?”于是他说。
“算你有眼光。”林亦玄抬头,神气的说道。
“你真是林亦玄?”
“废话,这破名字傻子都不会这取。”林亦玄说话时阴森森的,充满了怨气。
妄兮乃林亦玄师傅林轩成名之剑,取万年玄冰、千年寒铁,以世间至阳之火所炼,将冰与火完全融为一体。当年圣城有几大家族叫嚷诛退居皇城不理世事的皇族,林亦玄师傅执剑而出,于血海中斩万人,鼎鼎凶名,无人不知。
“你为什么不早点出剑?”那少年守卫皱眉道。
“哼!宝剑一出,见血封喉,不饮血不归。”林亦玄昂头,一副强横的模样。
“既如此,出招吧。”那少年守卫挺枪刺向苍穹,目光如电,隐隐有狮吼之风。
“单挑?”
“想得美,我兄弟一体,你一挑十。”
林亦玄一怔,哭笑不得,心想:“亏你摆出视死如归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无耻,竟然还用人海战术。爷性命宝贵,懒得跟你计较。”他道貌岸然道:“算了,既然你是周家的守卫,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万一伤了你恐怕若灵妹妹找我麻烦。”
那些守卫都收到过夫人的话,此时见林亦玄先退一步,有了个台阶下,巴不得他赶紧走,于是收起长枪,拱手道:“请。”
林亦玄傲然飞至那少年守卫身旁,举起手,那少年守卫把契约递给他,他瞪向那少年守卫,那少年守卫毫不示弱的反瞪他一眼,杀气十足。
他举起的手摸向鼻梁,挠了挠,他说道:“痒,嘿嘿。”
林亦玄拿过契书,又说道:“小伙子,好好看门,看门是很有前途的一个职业。”
林亦玄走了两步,在少年面前,忽然顿了顿,他肩膀一动,那些守卫一惊,还以为他要出手了,他们刚要挺枪相向,不想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忘了我没钱了,下次再给你们吧。”说完,施施然走进知命府。
他们互相大眼瞪小眼,这林亦玄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打他他不还手就算了,还要给我们钱?
“妈的,这是洞天境的高手吗?”暗中观察的人见了这场闹剧,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说道,“真是极品!”
如今的修士,只要年满十岁,只要活着,那他手里必定沾了血,更有甚者嗜血成狂,至于不敢动手杀人者,早已埋骨黄土,是以此人对林羽不战而退之举大为震惊。夫人说此子天赋惊人,虽说确实如此,年方十六已是洞天巅峰,于当世不敢说无敌,也可说是数一数二。然而林亦玄心性与当世强者相比较之下,简直就像金殿内手掌大权的帝王与吃不饱穿不暖的贫民一样,不仅如此,这个贫民没有学问,也没有勇气,甚至于跟狗抢食的勇气都没有,放在乱世里,第一个死的就是这种人。
两人接连摇头,直想老爷慧眼如炬,怎么临老就犯了糊涂,给小姐找了这么个姑爷呢?